第五十三章 橫刃幾案上
卻說連城深恨鐘衍,沖著鐘衍怒喝,言說誓要殺他,這句話倒是弄得鐘衍恍惚了一下,記得初臨寶地時,口出這等狂言欲殺我者,已然化作這天地間塵埃了罷。
鐘衍一笑,沖著中行息道:“息公可還記得連壁?”
中行息尷尬一笑,他自然是記得,只不過連璧敗給鐘衍之后,他就再不管了。
鐘衍未察覺到中行息復(fù)雜的內(nèi)心,反輕笑道:“那連壁與這連城同姓,且皆言欲取我性命,還真是好笑。”
中行息搖了搖頭,“此人陰狠毒辣,劍術(shù)遠(yuǎn)在連壁之上,絕非連壁可比。”
鐘衍心中輕笑,其實都一般罷了。
下一場便是成蛟與吳昆,依鐘衍來看,成蛟其實是略勝過吳昆的,不僅僅是劍術(shù)、體質(zhì),便是心性、眼力,成蛟也勝過吳昆。
然成蛟被刺穿了左掌,被刺穿的左掌帶來的不僅僅是疼痛,更重要的是擅長雙手持劍的成蛟失去了一大優(yōu)勢。
因此,二人這場,硬實力上五五開,軟實力上鐘衍還是看好成蛟。
二人一上場,微拱手行禮,成蛟的左手根本不敢用力,畢竟藥粉的作用是止血,還做不到讓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讓傷口結(jié)痂。
吳昆很聰明,也可以說有點陰險,他知道成蛟的左手不變,因此著重往成蛟龍左側(cè)身進(jìn)攻,成蛟心性確實不錯,在此等狀態(tài)下依舊戒驕戒躁,也沒有破口大罵,而是穩(wěn)穩(wěn)的防守,尋覓時機(jī)。
臺下觀看一眾人卻覺得有些不齒,先前成蛟與冶七廝殺的血性猶歷歷在目,如今成蛟與一個并不如他的人廝殺,因為前次廝殺留下的傷口而落入下風(fēng),他們覺得吳昆此人著實有些無恥。
就連韓成也這般想,宴會的前半場他得梁王之令巡守城中,小心提防城外駐扎得各國使團(tuán)營寨,韓成搖了搖頭,心中嗤笑,梁王的心思他如何不知?無非是怕了城外數(shù)千精銳一齊涌入大梁將其捉了罷了。
后半場梁王方才令中車府令蕭獨持金令去替換韓成,韓成畢竟是大梁的大將軍,此等局面不出來露個面,未免顯得忒不看重了些。
而韓成入了宴席之后,不過多久便知曉鐘衍第一輪輪空,第二輪擊敗了一個名喚墨班的對手,而第三輪面對的,卻是這一眾劍手中劍術(shù)最陰狠毒辣的那一個,而且那個連城還放出“某誓要殺汝”的狂言。
韓成簡直要笑出聲了,他在心中認(rèn)定鐘衍雖有幾分本事,然因中毒之故,不過是外強(qiáng)中干罷了,第一輪輪空是運氣好,第二輪贏了不過是僥幸,只有碰到連城這般狠人,他才會被狠狠擊殺!
韓成眸子愈亮,只覺得梁王使蕭獨將他換回來簡直神了,正好可以看到連城擊殺鐘衍的那一幕!
鐘衍當(dāng)然注意到韓成也來了,不過鐘衍并未多想,他始終緊盯著臺上,但見吳昆步伐已略有凌亂,成蛟左手的錦帛也滲出血來,然成蛟依舊夠穩(wěn),成蛟尚遜連城半籌,自然稱不得大師,然成蛟的穩(wěn)健,即便是與連城對上,也不至于一時之間便敗,那就更莫說遜了不止一籌的吳昆了。
鐘衍活動了一下頸椎,依他看來,勝負(fù)將分,接下來應(yīng)當(dāng)是他與連城的生死之戰(zhàn)了!
果真,吳昆見成蛟左手錦帛血色越來越深,終究是忍不住開始耗費最后的一點氣力開始猛攻,而此時局勢頓變,本來被壓著打,咬牙防守的成蛟開始猛烈的反擊,或拍或斬或削,逼得吳昆不得不近身纏斗來不讓成蛟的劍勢發(fā)揮出威力。
而這正中了成蛟下懷,膝頂,肘擊,甚至劍柄玩的都順暢至極,反手握長劍以單刃來搏殺,直殺的吳昆踉踉蹌蹌?wù)屑懿坏茫詈髣θ械衷诤黹g才不得不認(rèn)輸。
“夏國,成蛟勝?!敝行邢⒏呗暤馈?p> 臺下王公重臣能想到成蛟反殺的不多,因此臺下倒是傳來一陣驚呼。
距鐘衍十余步閉目養(yǎng)神的連城聞得這言語,緩緩睜開雙眼,面帶猙獰之色,死死的盯著鐘衍喉間!
鐘衍冷笑一聲,提百勝上了高臺,連城緊隨其后,一雙眼死死的盯著鐘衍后心,好似他單憑看就能將手中劍送入鐘衍要害處一樣。
臺下眾人見鐘衍與連城上了高臺,頓時有不少人發(fā)出喝彩之聲,鐘衍的劍術(shù)、風(fēng)儀早已響徹大梁,而連城的狠辣陰毒也教眾人嘆服,如今二人對決,恐是十年難得一遇!
函陽君秦谷笑的不陰不陽,“鐘永,此人名喚鐘衍,汝又這般護(hù)佑,想來與汝有幾分關(guān)系,不知今日若是他死在這臺上,又當(dāng)如何?”
鐘永遠(yuǎn)嗤笑一聲,“汝這爛腚的陰陽人死了,他也不會死!”
函陽君氣的哆嗦,鐘永收斂面容,“他要是傷了、殘了,那是他自找的,但是傷他的、害他的,我丹陽兵殺他三族,將他三族墳冢中的灰都揚了!”
聽到這話的眾人皆收斂神色,唯恐惹得鐘永不快。
秦谷心中大恨,他雖是王弟,卻不掌軍權(quán),只有封地,門客雖眾,然數(shù)目卻被當(dāng)今雍王控制的死死的——不得超過千人,每超過一人,斬門客一百。
因此他不敢跟鐘永硬剛,城外雖有大雍鐵騎,然卻無有與鐘永掰腕子的統(tǒng)帥,他得好好掂量掂量,若是引的鐘永不快,會不會半路截殺他!
鐘永冷哼一聲,“莫非爛腚的蛋還軟?”
秦谷氣的面色漲紅,然他已然不敢妄動,唯恐鐘永一怒之下將他打個嘴破唇裂眼歪斜,只得強(qiáng)行咽下這口氣。
韓成、公冶良等人正坐在秦谷與鐘永這邊的下首,聞得這話心中一驚,秦谷不知鐘衍與鐘永關(guān)系,他們卻是知曉鐘永乃是鐘衍親叔父,公冶良心中暗嘆日后卻是不可再小看鐘衍了,而韓成中是心中惴惴,若是鐘衍真死在這臺上,鐘永追問起來,大王若是言說是我舉薦鐘衍參與,到時又當(dāng)如何收場?
卻說連城與鐘衍同至高臺,連城輕笑一聲,將劍平舉,“劍名斷蛇,今日與汝一個痛快!”
鐘衍發(fā)笑:“畫虎不成反類貓,汝劍不錯,某要了?!?p> 連城恨的咬牙切齒,“到時用汝劍斬汝頭顱,想來眾人都是極喜歡的!”
說罷便抽劍搶攻,“鐘衍,拿命來!”
鐘衍亦橫劍欺身上前,沖著連城當(dāng)頭一劍,這一記迎面劈砍又快又急忙,距連城尚遠(yuǎn)時,連城已然汗毛乍起,連城忙側(cè)身避過,反手一劍點向鐘衍手腕,這是他的拿手好戲,不知廢掉了多少劍術(shù)好手。
怎奈何鐘衍變劍比他尚快一分,本是見連城先變招鐘衍再變,且鐘衍的劍更類似于制式長劍,比起“斷蛇”來說要重的多,速度不應(yīng)當(dāng)這般快,連城心中驚駭又增三分,忙抽身后撤。
鐘衍一彈劍刃,輕笑道:“這招后發(fā)先至如何?”
“后發(fā)先至?”連城咀嚼著這幾個字,繼而面露兇狠之色,“很好,汝死之后,這招屬某所有!”
鐘衍屈膝斜劍,冷笑一聲,“汝還真實不要面皮!”
話音未落,鐘衍已持劍殺了上去,猛斬六記,將連城斬的連連后退,“斷蛇”劍體單薄,約莫只有百勝的三分之一,韌性雖強(qiáng),卻最怕這等速度快的猛斬,連城橫劍去擋,卻往往被鐘衍砍回去,且被留下不短的傷口。
更兼鐘衍時不時夾雜膝頂、戳腳,連城是有苦難言,然鐘衍劍勢如狂風(fēng)驟雨一般,若是不用“斷蛇”去護(hù),恐如今已被斬下頭來。
觀鐘衍在臺上這般兇猛,臺下不少人都松了口氣,其中以鐘永為甚,要知道,他大哥只留了這一支血脈,當(dāng)年鐘信之死,其母甚至哭出血來,若非有高明醫(yī)匠診治,眼睛都要瞎了。
當(dāng)年鐘衍抵死不愿歸夏,甚至用陶片抵脖頸威脅,來接的人實在無奈,這才迎鐘信尸首歸夏,未免他人以鐘衍性命做文章,丹陽侯一直表現(xiàn)的愛答不理,然在鐘衍進(jìn)中行氏府中前,丹陽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這些年丹陽侯年歲越大,對大孫子是越來越想念,本次鐘永一是奉王命出使,一是來將自家大哥唯一的血脈接回去。
鐘永面上雖表現(xiàn)得不在意,心中卻比誰都緊張,若是鐘衍在臺上稍稍露出頹勢,他絕對會讓梁王立馬停下。如果那個名喚連城的不聽,鐘永遠(yuǎn)瞥了眼坐在他右邊的秦谷,直接拿了他喝令那連城棄劍便是!
他爹要大孫子,他也得要大侄子!
卻說臺上連城被殺的發(fā)髻散亂、衣衫破敗,滿身血痕,已然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了,手中那把“斷蛇”劍刺的宛如瘋魔狀,鐘衍是愈加小心,唯恐有失。
連城一記猛刺,似是握不住劍,“斷蛇”被“百勝”撥開之后便往一旁跌落,鐘衍正待有所動作,卻瞥見披頭散發(fā)的連城嘴角的陰笑,心中暗道不妙,忙伸劍去撥“斷蛇”。
連城猙獰怒喝,“晚了,好教汝吃我左手劍!”
但見“斷蛇”正落在連城左手手心中,劍刃一顫便朝著鐘衍右手側(cè)肋刺去,鐘衍只得將百勝夾在右手與肋骨之間,旋身帶動劍身去掃,怎奈何連城突有右手握劍,反手朝鐘衍喉間殺去!
此刻變故,直教場下眾人驚呼,鐘永緊張的都捏扁了一只金杯,秦谷本欲出言譏諷,卻莫名覺得鐘永有些嚇人,剛欲閃離,鐘永一把抓住秦谷按在身前的幾案上,掏出靴中利刃一把插在幾案上,劍刃距秦谷不過幾分,秦谷不敢妄動,只聞鐘永淡淡道:“若我侄兒有損,我教汝大雍使團(tuán)盡數(shù)死在他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