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峘下了朝走出宮門,正要登上馬車,身后卻有人叫住了他。
“程侍郎?!?p> 不久前圣上將他調(diào)去了戶部做侍郎。
程峘回過頭,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宋丞相?!?p> 宋弘捋著胡須笑道:“程侍郎可有空陪我去喝一杯?”
“丞相相邀,不敢不應?!?p> 宋弘眼中精光一閃,呵呵一笑,上了馬車。
今兒個天氣不錯,陽光灑下來往地面上鋪了薄薄一層金光。
程蘊瞇著眼睛看了眼天上的太陽,抬腳出了院子。
程菡此時正在屋中作畫,聽到丫鬟進來通報:“姑娘,三姑娘來了?!?p> 程菡正要落筆的手頓了頓,剛要放下筆,程蘊已笑著走了進來:“四妹妹之前說要給我煮茶喝,我這便來了,會不會擾了妹妹?”
程菡忙道:“怎么會呢,我高興都來不及?!?p> 又吩咐丫鬟去取茶具和茶葉。
程蘊瞧到她書案上的畫,驚嘆道:“妹妹畫的桃花真好看。”
程菡聞言臉上的笑僵了僵,到底是程蘊的眼神兒不好還是她的畫功太差,怎么她好好兒的畫的梅花被她說成了桃花?
不多時丫鬟拿著茶具茶葉走了進來。
程蘊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看著程菡在一旁忙活。
她嘆口氣:“妹妹是個風雅人,做的事也都是風雅的,不像我,我是個俗的?!?p> 程菡笑了笑:“姐姐何必自嘲?”
說著將煮好的茶倒進杯中遞給程蘊:“姐姐嘗嘗?!?p> 程蘊接過喝了一口:“這就是妹妹說的毛尖?”
程菡點點頭:“姐姐覺得如何?”
程蘊又喝了一口,看她一眼,笑得恬靜單純:“我不懂茶?!?p> 程菡眉頭跳了跳,莫非程蘊今日是特地來找事的不成?
但她還是笑了笑:“我也不是很懂。姐姐好不容易來我這兒一趟,不如和我手談一局如何?”
程蘊將茶盞放下:“好啊?!?p> 丫鬟拿了棋具出來擺好。
程蘊手執(zhí)黑子,當先落下一子,程菡緊隨其后。
兩人你來我往落了幾子后,程蘊忽然將已經(jīng)落下的黑子拿了起來:“哎呀,走錯了,重來重來!”
程菡皺皺眉:“三姐姐,落子無悔。”
程蘊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是嗎?”
程菡正想點頭說是,程蘊已經(jīng)將那顆棋子重新放了個位置,還抬起頭沖她笑了笑:“四妹妹放心,這顆棋子我不會再拿起來了?!?p> 程菡看著她的那顆黑子堵住了她的白子的退路,只覺心頭一股無名火冒起。
她現(xiàn)在終于可以肯定,程蘊今日就是來給她找不痛快的。
她忍著氣陪她繼續(xù)下棋,直到屋外傳來動靜。
邊月出去看了一眼,很快便臉色怪異地走進來在程菡耳邊低聲幾句。
程菡眼睛亮了亮,看向坐在對面盯著棋局沉思的程蘊,故作惋惜道:“今兒這棋怕是下不完了?!?p> 程蘊抬起頭:“四妹妹是何意思?”
程菡欲言又止:“三姐姐還是趕緊回自己的院子吧,五妹妹她……”
出來的那會兒還陽光普照,這會兒云層蓋住了太陽,天色陰了下來。
程蘊回到院子的時候便看到卷卷被兩個丫鬟制住,而程菀站在她的面前一臉怒容:“好你個狗奴才,你哪來這么大膽子?”
程蘊加快腳步,冷聲道:“五妹妹好大的威風,竟跑到我的院子里來撒野了?!?p> 程菀看到她毫不懼怕:“姐姐回來的正好,這個狗奴才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妹妹正要幫你教訓她呢!”
程蘊站在她的面前,一雙黑眼睛如廊檐邊的冰柱子,直直刺向程菀。
程菀愣了愣,她還是頭一次見到程蘊這副表情。
啪!
整個院子里的人都被這響亮的耳光聲驚住了,一時間鴉雀無聲。
啪!
程菀還未回過神來,右臉又挨了一巴掌。
她勃然大怒,一雙眼睛噴火似的看著程蘊。
程蘊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抬起手狠狠又給了她一巴掌。
程菀被打懵了,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格外清晰,她的耳邊響起程蘊沒什么感情的聲音:“五妹妹,我好歹是你的姐姐,哪有妹妹帶著人到姐姐屋里教訓人的道理?今日這三個巴掌,還望你長點記性?!?p> 說完她輕輕笑了,聽在程菀耳里卻如惡魔:“我想妹妹也不愿意再被我打了,不說你的臉疼,我的手也疼呢。”
程菀瞪大眼睛后退兩步,這不是程蘊,程蘊怎么會是這個樣子?緊跟著她便暈了過去。
程蘊看向那兩個丫鬟,笑了笑:“還不快把你們姑娘扶回去,大冷的天躺在地上像什么樣子?回頭凍病了可別說是我的錯。”
那兩個丫鬟看見她臉上的笑,嚇得一哆嗦,連忙半扶半拖的將程菀?guī)ё吡恕?p> 清圓此時腳步急促地走上前來,低聲道:“姑娘,二夫人已經(jīng)去榮輝堂了?!?p> 程蘊點點頭:“我們也去吧,省得待會兒老夫人還要讓人來叫?!?p> 榮輝堂里吳氏一臉悲戚:“母親,好歹菀兒也是她的妹妹,不過訓斥了她的丫鬟幾句,她就下這么狠的手,這姑娘家的一張臉是最重要,若是日后留了傷……”
丫鬟翡翠此時走進來在程老夫人的耳邊道:“老夫人,三姑娘來了?!?p> “讓她進來。”
程蘊走進來立馬跪在了程老夫人跟前,壓根兒不理會還在一旁哭訴的吳氏。
程老夫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你這又是做什么?”
程蘊道:“孫女有錯?!?p> 吳氏看向她:“蘊姐兒現(xiàn)在說這些做什么?這人你也打了,這時候再跑來認錯就可以當成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嗎?”
又轉(zhuǎn)而看著程老夫人:“母親,菀兒長這么大可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p> 說著開始低泣。
程老夫人盯著吳氏:“那依你說,這件事該當如何?”
她看向低著頭跪著的程蘊:“把她趕到莊子上去思過如何?”
吳氏眸光微閃,低頭恭敬道:“全憑母親做主?!?p> 程老夫人譏諷地看了她一眼。
程蘊突然出聲道:“孫女并不認為打了五妹妹是做錯了。”
吳氏猛地看向她。
程老夫人冷聲道:“那你跑來我這兒來請什么罪?”
“五妹妹目無尊長,我出手教訓也是為她好。只是如今因為這件小事而驚擾了祖母,孫女心中有愧?!?p> 吳氏眼中淬毒似的,小事?這丟了顏面你說是小事?
程蘊伏下身子磕了個頭:“孫女總不能讓人欺辱到頭上了還一聲不吭,這樣我娘在天之靈也難安?!?p> 陡然提到孟氏,程老夫人眸光微動。
“只是現(xiàn)在擾了祖母的清凈,讓祖母勞神,孫女心中愧疚,孫女自愿去寺廟抄寫經(jīng)書。”
吳氏道:“這抄寫經(jīng)書到家中祠堂也是可以的,何必跑那么遠?!?p> 程蘊直起身子,一臉正氣:“母親,我方才便說了,我沒有錯,既然沒有錯,為何要去祠堂?我去寺廟抄經(jīng),那是為了給祖母祈福,并不是說我就認了錯。”
這一番話把吳氏氣的銀牙咬碎,她看向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面無表情道:“你既這么有誠心,那便去寺里抄一百遍《金剛經(jīng)》,何時抄完何時回來?!?p> “孫女謝祖母成全?!?p> 程老夫人又道:“你母親方才有句話沒說錯,這女孩子的臉可是最金貴的?!?p> 程蘊立馬道:“孫女下次會注意的?!?p> 吳氏氣的不行,下次?你還想有下次?
她正要說話,程老夫人卻看向她,不容置喙道:“五丫頭你也該好好管管了。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待在院子里一起抄經(jīng)吧?!?p> 吳氏垂下頭,一雙手握的死緊:“是。”
程老夫人有些倦了:“你們都回去吧?!?p> 說完便讓丫鬟扶著自己進了內(nèi)室。
程蘊和吳氏一起退了出來。
吳氏盯著程蘊那張和孟氏有幾分相似的臉,驀地笑了:“寺廟清苦,我不能陪在身邊,蘊姐兒去了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程蘊笑道:“母親的愛護之心,我會好好記著的?!?p> 吳氏僵硬地笑了笑,帶著人回了和風居。
程蘊回到院子便讓人開始收拾東西,她站在廊下,看著院中的丫鬟忙忙碌碌。
看到什么讓她的眉眼動了動,輕聲道:“那個丫鬟叫什么?”
綠槐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皺著眉思索了會兒:“好像是叫枯江的,那個丫頭整日沉默寡言的,存在感也不強?!?p> “她是哪里人?”
綠槐道:“她從小被父母拋棄,是個孤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p> 程蘊笑了笑:“是嗎,把她也帶上吧。”
說完她便進了屋子。
程峘收到消息后是帶著兩個美婢回的府。
吳氏只覺嘴中發(fā)苦,說什么情深意重,這個男人眼里從來沒有她。
她看著躺在床上臉腫了一圈的程菀,心中恨極了程蘊。
第二天一早程蘊便坐上馬車去了大安寺。
大安寺建在山上,離京城兩百里。程蘊到的時候寺中方丈已等候在外,程蘊上前和方丈見過禮,便跟著小沙彌到了安置的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