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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庭春

第十九章 花匠

望庭春 范老菌 2942 2019-09-03 17:00:41

  那婦人回來時臉上沒什么表情,身后跟著的丫鬟手里卻拿著本書,書封上沒有字。

  程菀當(dāng)先一聲驚呼:“呀!這是什么?”

  她的眼風(fēng)有意無意地往程蘊臉上掃。

  程蘊不動如山。

  婦人將書交給程峘,程峘翻了幾頁,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程菀瞧見,心里樂開了花。

  程峘沉聲問道:“哪找到的?”

  婦人波瀾不驚,道:“五姑娘的院子里?!?p>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她。

  程菀臉上的笑僵硬無比,她站起身,死死地盯著那婦人。

  “你胡說!”程菀怒道,“怎么會是我的院子?爹爹不是讓你搜她的院子嗎?”

  她指著程蘊,一臉忿忿。

  程蘊自從婦人說完那一句話時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問題便出在這兒,程峘剛才吩咐的時候,并未說清去搜誰的院子,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程菀的,又或者是兩個院子都搜了一遍。

  婦人臉上仍舊沒什么表情,她道:“五姑娘,這本書的確是從您的院子里翻出來的,許多丫鬟婆子都瞧見了,您在懷疑什么?”

  “我……”程菀卡了詞,她轉(zhuǎn)而一臉委屈的看向程峘,“爹爹,女兒一定是被陷害的,女兒從未碰過這種東西?!?p>  程蘊笑出了聲,見程菀憤怒地看過來,她道:“敢問五妹妹,誰會陷害你?院子不是你要搜的嗎?”

  院子是她要搜的沒錯,可她要的是去搜程蘊的院子,而不是她的!

  這本書本該出現(xiàn)在程蘊的房中。

  程菀冷冷地看了眼婦人,道:“爹爹,這個惡奴欺主!”

  程峘似笑非笑:“你說朱娘子?她先前一直替我管著鋪子,你許是沒見過?!?p>  程菀僵住了,她沒料到這婦人是這么個來頭。

  程峘又看向朱娘子,道:“你且說說,這書是從哪里搜出來的?”

  “五姑娘貼身丫鬟的枕頭下。”

  “哪個丫鬟?”

  “叫翠波的。已經(jīng)看管起來了。”

  鬧了這么半天,吊上來的卻是這么一條魚。

  程蘊皺著眉,當(dāng)初她讓卷卷故意漏出口風(fēng),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吊出一條魚,可如今這灘水已經(jīng)被攪亂了。

  她看向程菀,心里不由自主嘆口氣。

  程菀聽到翠波的名字,有些悔了。

  她想起當(dāng)時翠波跟她商量計策的時候,再三強調(diào)讓她將此事鬧到老夫人跟前??墒撬齾s想,老夫人從來就不喜歡她,若是在關(guān)鍵時候,老夫人偏向程蘊怎么辦?

  于是她來找程峘,程峘的一顆心從小就是偏向她的,而不是程蘊。

  想到這里,程菀小聲抽泣起來:“爹爹,女兒一定是被人陷害的,爹爹您想,若是女兒真藏了這樣?xùn)|西,又怎么會敢來找爹爹?”

  程蘊笑了笑,道:“五妹妹話里話外都在說自己被陷害,可是妹妹倒是說說究竟是誰要陷害你?”她收起笑,“五妹妹,敢做就要敢認(rèn)。這沒什么大不了的,認(rèn)個錯之后再悔改就行了?!?p>  程菀此刻想撕了她那張嘴,什么叫“沒什么大不了”?這件事她要是認(rèn)下來還有何顏面可言?

  她面上帶著幾分愴然,道:“我說了我是被陷害的,姐姐為何讓我認(rèn)錯?”

  程蘊訝異:“我這可是一番好意啊。方才妹妹口口聲聲說為我好,不能讓我走上歪路。我便想著投桃報李。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我這個做姐姐的總該管管?!?p>  投桃報李是這么用的嗎?程菀恨恨地瞪著她。

  程蘊被她的目光嚇到了,往后瑟縮了一下,眼中涌現(xiàn)水霧:“妹妹為何要這樣看我?妹妹剛才那番話都是為我著想,我是知道的,心里自是十分高興,所以也就任由你們?nèi)ニ言鹤恿?。可如今妹妹為何不肯收下我的好意??p>  我看你高興個屁!真是一通鬼話!

  程菀覺得不能任由她說下去了,于是她面上帶淚焦急地看向程峘:“爹爹……”

  “行了!”程峘臉色依舊十分難看,“既是從你院子里搜出來的,十多雙眼睛都瞧見了,你還要多說什么?”

  “這幾日你便待在院子里好好反思吧,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zhǔn)看望?!?p>  “你那個丫鬟也不能留著了,回頭找個牙婆子將她發(fā)賣了吧?!?p>  程菀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不應(yīng)該啊,程峘怎么會是這么個態(tài)度?

  他不是應(yīng)該替她將此事圓過去嗎?為什么要罰她?還有她都說了她屋里沒有這種東西了他為什么不信?

  程菀覺得委屈極了。

  程蘊捏了捏手指,心底冷笑。

  高舉輕放,真是便宜她了。

  程蘊心中不虞,也就沒了陪他們做戲的心情,起身道:“既然事情已了,女兒便先回去了?!?p>  她又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程菀,嘆口氣:“妹妹這幾日好好待在院子里,姐姐過幾日再來看你?!?p>  程蘊無視掉程菀怨毒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朱娘子,退出了書房。

  之前中秋節(jié)往她房里放書的內(nèi)鬼已經(jīng)被周嬤嬤找了出來。

  流紫在還沒被父母賣掉的時候,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子待她十分好,可后來男孩子年紀(jì)漸長,迷上了一個煙花女子。

  這男人為了那個煙花女子掏光了家產(chǎn),生活拮據(jù),從而找上了流紫。

  流紫有心想幫他,可她那些錢別人壓根瞧不上眼。

  如果這時候有人許她一大筆錢財?shù)灰鲆患∈碌脑?,想必她很難堅守自己內(nèi)心的本分。

  到底是金銀財帛動人心啊。

  當(dāng)她想再一次往她房中放書的時候,這本書被她留了下來,之后藏進了流紫的房中。

  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而背叛自己的主子,這樣的人可留不得。

  程蘊原本想著,這件事情鬧起來,這顆棋子可以順勢翹掉,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可以動搖到她身后的人。

  如今看來,她的運氣糟糕透了,辛苦謀劃一番,卻被人攪了局。

  罷了,總能再找到機會。

  程蘊踏出書房,一時間帶著暖意的陽光鋪天蓋地地襲來,使她身上的寒意散了幾分。

  只是她不明白,為何是從流紫屋中搜出來的書朱娘子卻硬說是翠波屋中的?

  還有那個翠波,她又是誰的人?為何會找流紫幫忙?

  綠槐此時卻有些后悔跟在程蘊身邊的是她而不是清圓。

  她是個嘴笨的,不及清圓說話討喜,可現(xiàn)在姑娘看起來明顯不怎么高興。

  她想了想,上前道:“姑娘,正好今兒個日頭好,不如咱們?nèi)セ▓@逛逛吧?聽說那兒的山茶花開的正好?!?p>  程蘊松開眉頭,點頭道:“也好?!?p>  程峘站在窗前,望向外面那一叢翠綠茂密的竹子,有金色的陽光打在上面,使其光影交織。

  這時起了風(fēng),吹動竹葉,讓地面上的影子跟著一起晃動。

  書房中只有他和一個跟了他十多年的管事。

  “三姑娘每月多少月例?”

  那管事長得慈祥,此時聞言,和氣道:“三兩銀子?!?p>  程峘手上拿著那個童子筆洗,目光晦澀。

  三兩的月例卻送他一百錢的筆洗?

  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是可以物化的話,那么他這個父親在程蘊眼中是真的不值錢。

  其實程峘說錯了,程蘊買下這筆洗的時候和店家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后花了五十個錢買下了。

  臨走時店家那古怪的目光綠槐到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

  程蘊看了眼眼前開得燦爛的山茶花,繼而轉(zhuǎn)首看向一旁裝柱子的花匠。

  似笑非笑道:“你這是因為干活偷懶被你們掌柜知道了,所以辭退你了?”

  馮義低著腦袋,雙手垂著,干笑兩聲:“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恕罪?!?p>  程蘊蹲下身子,伸出一根纖細(xì)的手指,去撥弄山茶花瓣。

  她漫不經(jīng)心道:“你叫什么?”

  “你們是什么人?”

  “和我娘什么關(guān)系?”

  馮義放低聲音,道:“我叫馮義,我們弟兄幾個原是一群土匪,后來承蒙夫人所救,便留下來報恩?!?p>  程蘊扯下一片花瓣,道:“我為何要信你?”

  馮義道:“我們大哥說,姑娘信不信我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我保證姑娘不被欺負(fù)就行了?!?p>  不被欺負(fù)……嗎?

  程蘊望向他,眼睛里閃爍著好奇,她的容貌因年紀(jì)尚小仍顯稚嫩,此刻看起來,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

  “當(dāng)初在寶成寺,是你們大哥救了我嗎?”

  馮義見她似是信了,松了口氣,話也跟著多了起來:“是啊是啊,我們大哥本想自己混進來的,可怕他會忍不住殺了程……”

  殺了程?

  程蘊笑了,這還是群有意思的土匪。

  馮義手心冒出了汗,好險最后剎住了,不然要是面前這小姑娘聽說他們大哥要殺了她父親,會不會把他打個半死再扔出去?

  看來不能再多說了。

  程蘊看著他左移右閃的目光,心里的郁氣漸漸散去。

  她笑起來,失去的東西會有另一種形式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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