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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聲鳥與匿蟬

第十九章 金蟬

仿聲鳥與匿蟬 凌乃茶屋 3794 2019-08-29 10:13:55

  荒山古道,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fù)驚。

  一輛馬車緩緩行在古道上,寒風(fēng)吹得車簾亂舞,打在車梁上發(fā)出“啪啪”的聲響。車內(nèi)一對母子緊緊依偎著。婦人一次次放下被烈風(fēng)刮起的窗簾,她無意間看到天邊的一輪落日,不禁感慨:那山頭的落日冷白冷白的,一絲暖意都沒有,那子夜的明月都要比它暖和吧?

  馬夫長吁一聲,馬車隨即停下了。

  婦人掀開門簾往外瞧,順著車夫的方向看到了擋在前方不遠處的青年。婦人悲喜交加,連忙拖著童子下車來,童子看到眼前的青年更是風(fēng)一樣奔了上去,撲到他懷中,竟忍不住痛哭。婦人也迎上前,淚水由不得她從眼中滑落。

  青年木然的神情稍稍有了些活力,布滿血絲的眼睛眨了一下看著婦人。婦人一把抱住青年,青年緊閉了眼睛。

  ……

  “主上,您真要放過他?”遠處的山丘上,老鸮將目光從馬車收回。問安永仁:“他十有八九是訛我們的,不能放虎歸山啊。”

  安永仁道:“不管他練沒練成第十式,也不管他有沒有援手來揭我們的底,我跟他達成暫時的和解,都不過是緩兵之計。你只要派人看緊了他和他的家人,不讓他有撕毀協(xié)議的機會,一旦我登基,管他多少后招和手段都將在我的鐵血手腕下化成飛灰。”

  ……

  童子哭訴道:“哥哥,承恩以為會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哥哥,啊啊啊——”

  青年扶開婦人,蹲身給童子擦去臉上的淚水,道:“哭只會讓你變得軟弱,不哭才會變堅強,強到?jīng)]有人再敢欺負你。記住哥教你的?!?p>  童子似懂非懂地看著青年,青年起身往馬車大步走去,上前一把將馬夫拽到地上,眼看就要一擊要了他的命,婦人連忙阻止道:“源靈,你不能傷他?!?p>  “饒命,饒命啊?!瘪R夫驚恐萬分。

  婦人跑上前,抓住執(zhí)意要出手的青年:“他只是城里一個為人拉車的馬夫,你就可憐可憐他吧?!?p>  青年閉目冥思,對馬夫唬道:“留下你的車快滾。”

  “是”。馬夫連滾帶爬,往城里的方向逃命而去。

  青年向童子使個眼色,童子意會后往車里鉆,婦人也不多言,跟著童子進了車。他跳上車頭,拉起韁繩催著馬往荒山深處駛?cè)ァ?p>  ……

  幾日后,藍藍承安遞過放逐書給城防都尉看過。

  公孫見打量著他,不冷也不熱地問:“押差是不是你殺的?”

  “有他們保護我母親和弟弟,我干嘛要殺了他們?”藍藍承安反問。

  “你既為我天靈人,又是前東府總教頭之子,身為大王的貼身侍衛(wèi)何以要做出這等荒唐之事?你的口供上說是劉牛的親信派人來殺你,押差死了,而你和你家人毫發(fā)無傷。我好奇而已?!?p>  “公孫大人,我父親在世時您可是敬我三分,如今是在落井下石嗎?”藍藍承安湊過腦袋耳語道:“您應(yīng)該去問您的主人,為什么編出一個令人產(chǎn)生好奇心的口供來。”

  公孫見臉色一變,連忙公事公辦把他打發(fā)了,“既然大王下令命我好好管教你,那么——你就在這里做一名筑防兵吧??捎挟愖h?”

  藍承安遲遲才作揖道:“我既是戴罪之人,又豈敢有異議?!?p>  “好吧,就這么辦,你即刻到工事部去報到吧。”

  接下來幾天他都是隨著工事部的人做些修城墻、筑堤壩、添坑鋪路的繁重體力活。做這行的不是身強體壯年輕力勝的人是堅持不了幾天的,藍承安雖練就了一副好體格,但仍只是個不到弱冠的青年,根本沒有那些粗獷壯年的強健體力。

  管事的官兒又是個拿著俸祿啃人肉的混人,一見動作遲緩的士兵,不問緣由就揮著鞭子往身上打來。藍承安又是個戴罪之身,只好忍受這等非人的日子。只有到了吃飯和睡覺的時候才得暫時的安寧。

  夜里,睡在旁邊的一個好心漢子側(cè)過身來悄悄對他說道:“小兄弟,像你這般年紀的能在這里堅持到現(xiàn)在的還真是少有。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些督管在刻意刁難你,你是不是得罪上面的人了,難不成是公孫大人?我勸你啊還是趕快想辦法離開這個受罪之地,不然你很難活過兩個月?!?p>  另一人卻道:“我倒不這么認為?!?p>  前者問:“為何?”

  后者道:“你想想啊,再過半個月就是夕原王大選的日子。而最有希望坐上這個位子的人就是人人敬仰愛戴的西王。到時只要他一當(dāng)上夕原王,我看啦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人就有希望向他訴說冤情了。小兄弟就用不著像現(xiàn)在這么受人欺負了,也就用不著走了。”

  “世事哪有你說的那般好,我看啊過去的老虎過來的狼,不見得好到哪去?!?p>  兩人就此爭論了起來。

  藍承安從窗口的刺眼的月光下將臉轉(zhuǎn)入了黑暗當(dāng)中,他的雙眼映著月光顯得銳利無比,就像黑暗中一匹野狼的眼睛。

  值夜班的人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房中的說話聲,大聲朝里面訓(xùn)斥,房間內(nèi)立時鴉雀無聲,藍承安也閉上了眼睛。

  ……

  這天放假回家,藍承安一路都在提防著什么。

  突然承恩從旁邊跳出:“哥哥?!?p>  藍承安因提著一口氣,受此一驚不經(jīng)意就向承恩拍出一掌。承恩慌忙躲閃,仍被掌力觸到,載倒在地。藍承安認清來人,知道誤傷承恩,連忙扶他起來。

  “承恩,你傷著沒有?”

  承恩忍著痛:“哥哥,我放學(xué)碰巧看到你過來,一時高興,本想讓你驚喜一下……”

  “疼吧?”

  承恩搖搖頭。

  他便說:“回家吧?!?p>  承恩才一走動,一陣劇痛從肩上傳來,他痛喝一聲,打了個踉蹌。

  藍承安躬下背叫他趴上去,他搖頭,但見藍承安看了他一眼沒作反應(yīng),他不敢再違逆,只得伏在了他背上。

  背著弟弟走了一陣,繞道來到一條林間小路,將承恩放到巨石后叫他先休息。他借口說是要去溪邊洗把臉。

  來到溪邊,藍承安往臉上潑了幾把涼水。突然不知和誰說話:“出來吧,井……別藏了?!?p>  身著金絲花紋烏鴉服的井木犴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到藍承安的身后,聲音略顯慌張:“你如何知道我的名號?”

  “你左腳神力,行動起來也是左重右輕,行蹤極易被人發(fā)現(xiàn)。這樣,你的優(yōu)點恰恰也成了你的缺點。這就是為什么我會掂量著給你安排任務(wù)的原因了。這話還要我給你說多少遍你才會聽進去?”

  井驚懼:“你……不可能,你怎么會是……是軫老大,主上不是說你已經(jīng)犧牲了嗎?”

  藍承安起身轉(zhuǎn)過來,注視著他道:“當(dāng)然,對于已經(jīng)進入死囚牢的人,他已經(jīng)死了。然而上天眷顧我,它不會輕易地讓我死的。安永仁怎么會派你來?”

  井顯然已經(jīng)承認了藍藍承安的身份,習(xí)慣性地向他施禮回話:“來的不只我一個,還有現(xiàn)任朱雀鬼,以及翼。”

  他冷冷一哼,道:“鬼?安永仁還真是猴急,我才離開十幾天他就把朱雀的職位給補上了?!?p>  井仍是一臉的驚疑:“怎么會是你,才是個青年?這太……”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么會是你們來監(jiān)視我?!?p>  “主上說我們朱雀組對這邊情況比較熟,所以才命我等前來?!?p>  藍承安冷笑道:“他知你們對這里熟,就不知這里——對你們更熟嗎?哼哼,真是自以為是?!?p>  井沒有聽出藍承安話中含意,吱吱唔唔道:“老大,為何……為何你……”

  知道他要問什么,藍沉安冷笑一聲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跟主上何以鬧成現(xiàn)在的樣子?我也奇怪,堂堂的一個南官朱雀,建功顯赫,為何會被主子逼上了絕路?!?p>  井不斷點頭。藍承安突然用一副詭異的表情說道:“如果你也知道了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你就會跟我一樣的命運了。慶幸的是,你并不知道?!?p>  井饒頭不解:“軫老大,你的話我這回可用上了所有的聰明勁,可還是一頭霧水啊。”

  “你是想聽我的遭遇,還是聽你的遭遇,或者兩個都要聽。”

  “你都說了吧。”

  “你會后悔的。”

  井聞言心底起了疙瘩,藏不住的想法都流露在了臉上。藍承安暗暗一笑,道:“罷了,反正半個月后一旦安永仁當(dāng)上夕原王我們一家就要死了,何必再連累了你。你走吧,就當(dāng)我沒見過你?!?p>  井的心思完全被藍承安的話操控了,內(nèi)心對隱藏在事情背后的東西的渴望已經(jīng)由不得他多想,他上前道:“我井木犴只是一介蠻夫,天生就沒有什么腦子,有什么還請軫老大直言了,好讓我落個踏實?!?p>  深深埋了一會眼睛,睜開時,藍沉安淡淡的一句話也問出了口:“如果有人把你的父親殺了,你會如何?”

  井聽到這話,臉上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他回答道:“有仇必報。”

  “如果是你自己殺的,你如何報?”

  井愕然。

  “如果有人拿你的母親和手足做條件要你殺死父親,你會如何選擇?”

  井掙大了眼睛,搖頭道:“這是什么天理?不,我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你不選擇,那么不僅你父親依然要死,連你母親、你的手足,還包括你,都得死。你選不選?”

  井捂住耳朵大叫:“啊,別說了。不要說這種荒唐的事情?!?p>  藍承安突然拽過井的領(lǐng)口,一改之前悠然自得地樣子,一臉怒氣道:“什么荒唐,這一點也不荒唐。作出這個選擇的就是我?!?p>  井看著他,恍然:“對了,那天……難怪,難怪……”

  藍承安看著他掙扎的表情,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不愿意相信。

  “不,不會是主上……”

  伸手轉(zhuǎn)過還有些驚慌失措的井的臉,井看到身后從巨石后往這邊探出頭的承恩。藍承安道:“令妹也是他這個年紀吧?”

  井又是一驚:“你怎么知道我的妹子,她一年前就死了,今年也該有十一歲了。”

  “如果他是你的妹子,你忍心下手嗎?”

  “不,我決不會殺我妹子的,她,她是被葉國流寇殺死的。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藍承安放開了井,沉默了良久后:“因為,她是我殺的。”

  井有如遭遇晴天霹靂,半響沒反應(yīng)過來。他意識到時臉極度扭曲,他死盯著藍承安的眼睛以求得到證實:“是你?”

  只見藍承安木然地正視著他,眼神顯得哀怨。井痛到心碎,恨到骨髓:“我殺了你?!?p>  井猛然拔出了腰間的刀,完全忘記了他并不是藍承安的對手,不顧一切地沖他肚子上捅去。藍承安身子一晃,他沒有躲,是刀子刺進了他的肚子。不僅井意外,而且遠處的承恩更是吃驚,他跌跌撞撞奔到藍承安跟前,驚慌失措,只是無助地喊著他。

  “你要殺我……還不是時候?!闭f出這句話后,藍沉安吃痛地跪倒。

  井這次機靈了,一聽他話就明白了話中含意,這是非常時候才有的反應(yīng)。他二話不說,摟起失血不止的藍承安到水邊臨時包扎一下,然后將他送進了醫(yī)館,中途去了一趟藏身處換了身平民裝。

  原來這個井也不過二十幾歲,相貌平平,樣子略顯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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