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暮思靜夜

　　6月23 下午5點(diǎn)半唐軍把陳莉送到家，就回單位還車。陳莉回家時(shí)奶奶在客廳看電視，媽媽唐虹正在忙晚飯。能感覺得到，見到陳莉，奶奶特別高興，心情非常好！拉著陳莉不放手，并排坐在沙發(fā)上，奶奶不停的和陳莉訴說著，陳莉非常有耐心偶爾應(yīng)和著。唐虹看著兩人還象以前一樣親蜜，放下心，愉快的準(zhǔn)備晚飯。父親陳建國從臥室出來，看了眼陳莉說“回來啦，回來就好！”

　　“醒拉，你們父女倆快去洗洗，馬上開飯了?！?p>　　唐虹任由著奶奶硬拉著陳莉坐在一起，只是偶爾指點(diǎn)陳莉照顧奶奶吃飯。

　　“我一會到李叔那商量事情，”陳建國低聲和唐虹說，看了眼陳莉“小莉回來安排哪住？要不我回那邊房住，你們娘三在這邊。”

　　“先讓小莉跟媽住一起，這樣…”唐虹給了陳建國一個(gè)你懂的眼神。

　　“這樣最好了，媽應(yīng)該挺樂意的?！?p>　　“我先走了?！标惤▏畔峦肟?，轉(zhuǎn)身對陳莉說“小莉你就在家陪媽媽和奶奶。”

　　“爸，我想陪你到醫(yī)…“

　　“小莉，你就在家陪我，等會和你說事。”陳莉還沒說完就被唐虹大聲打斷。

　　“好了，我先走了。你們就好好在家?！闭f完，就起身離開，向門口走去。

　　“我…”陳莉看著父親離開，困惑的望向母親。

　　“別問了，你爸有事要忙，等一會再和你說?！碧坪缈戳搜勰棠蹋棠痰箾]在意這邊說什么，只是自顧自的吃飯。

　　??????一一一

　　?????“媽，奶奶要出去，我先陪她下樓。”正在廚房洗碗的唐虹聽到陳莉在客廳里喊。也聽到樓下傳來廣場舞音樂，知道老太太要下去玩。

　　“等下。”急忙放下碗筷，快步跑出，就看到兩人已經(jīng)在門口換鞋了。

　　“媽，你衣服呢？沒穿可不能出門。”唐虹對奶奶說。

　　“衣服？”奶奶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對了，還沒穿衣服，忘記了?？彀岩路襾恚辖忝迷谙逻叺饶??！?p>　　“奶奶不是穿著衣服嗎？”陳莉疑惑的問道。

　　“不是這件，是出門的要穿的衣服，是那一件，快幫我拿過來?！蹦棠讨钢录苌弦患劬G色像環(huán)衛(wèi)工人穿的熒光馬甲。

　　陳莉滿臉嫌棄的把馬甲遞給奶奶，轉(zhuǎn)頭向正在脫

　　廚房圍巾的唐虹。“奶奶穿成這樣出去好嗎？不丟臉。”

　　“都穿幾年了，都習(xí)慣了。等下，我也一起去?！?p>　　“穿好了，可以出去。走吧。”

　　陳莉無語的轉(zhuǎn)回頭，看到穿好馬甲正在開門的奶奶的背后。馬甲背上有熒光字，上面寫著“我媽患有老年癡呆健忘癥，經(jīng)常會迷路，若看到她獨(dú)自一人在某處發(fā)呆，請給我打電話1383456***。謝謝！”

　　陳莉看著上面的字，有些懂了。

　　?三人下樓，奶奶就直沖廣場舞姐妹中跟著跳，里面也有幾個(gè)穿著和奶奶一樣款式的熒光馬甲。

　　“你奶奶間歇性發(fā)病，三年來迷路過幾次，好在有好多熟人才找到，可也把我們急壞了。后來你爸弄回這衣服，我也很嫌棄很丟臉，別說還真管用。誰家沒老頭老太太，而健忘癥是常見老年病，這不也都用上了。效果很好！”

　　“小莉回來拉，唐虹，你公公病怎么樣了?！币晃秽従幽棠虇柕馈?p>　　“已經(jīng)沒了。老太太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沒敢告訴她，嬸，你跟其他嬸通通氣，別讓人在我家老太太面前提?！?p>　　“難為你了，你也別難過，人老了，總是要來的。我這就和老姐妹說說?！?p>　　“謝謝嬸?！?p>　　“媽，爺爺也經(jīng)…，你怎么沒告訴我?！?p>　　“你爺爺中午11點(diǎn)半就沒了。你爸暫時(shí)不讓奶奶知道，怕你奶奶受刺激。你和小軍都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安全要緊，想著到家再告訴你。這不才有機(jī)會嗎！”

　　“媽，我明白的，爺爺他是怎么病的?！?p>　　“昨天也是這個(gè)時(shí)候，出來消食，你爺爺和劉爺爺他們幾個(gè)老頭在下棋，可能有些爭論吧。你爺爺一起身就栽倒在地?！?p>　　“媽，那是可以找劉爺爺那些人賠償。”

　　“小莉，你怎么能有這樣的想法！這是不對的，知道不！”唐虹嚴(yán)厲的說道。

　　“媽，要不是劉爺爺他們和爺爺下棋爭吵，爺爺能生氣？爺爺?shù)乃?，他們是有?zé)任的?！?p>　　“小莉，爺爺是因?yàn)樽约荷眢w的原因才過逝的。小莉，媽嚴(yán)肅的告訴你，不能有這想法。老年人身體機(jī)能衰老衰弱，伴著很多老人病，誰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犯病，難道不讓他們出門，不讓他們交流。你爺爺喜歡下棋，你能不讓他下，下棋總會有爭論，就算昨天沒發(fā)生，你能保證以后不發(fā)生嗎！”

　　“那就不讓他下棋，做其他！”

　　“你爺爺啤氣你知道的。不讓他下棋，估計(jì)就發(fā)彪了，就發(fā)病了?！?p>　　“媽！雖然這樣，可法律上他們也有一定責(zé)任，告他們，他們肯定要賠。”

　　“小莉，媽不知你們城里人怎么想?？蓩屩滥鞘窃p錢，是訛錢。就算他們賠錢，可我們敢收嗎？我們要臉，我和你爸還要在這生活。我們不是只靠錢生活，我們還生活在鄰里鄉(xiāng)親里。小莉，媽告訴你，以后別再說這話了。記住了，想都不要去想?！?p>　　“媽，我知道了，不說?？墒?，媽，我就是有點(diǎn)想不通?！?p>　　“媽也不了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大道理媽也講不出，只知道不能這么做，這么做不對。你可以私下找你爸或你哥問問?！?p>　　“知道了?！?p>　　???????雖然夏天日照長，可夜終將降臨。看著不遠(yuǎn)處帶著熒光效果的奶奶和其他老奶奶，伴著音樂翩翩起舞。再看周圍老人們有下棋打牌，有聊天，有爭論等。有種寧靜，又有些悲涼。這時(shí)，陳莉好像有些明白，老年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自由，生活空間，有自己的喜好，盡管身體不允許可也需要交往，也生活在人群中。如果我告了要賠償，那就將破壞了這個(gè)美好的場景，也將老人囚禁孤立排擠出社會人群。爺爺是因?yàn)橄缕鍫幷?？難道不是因?yàn)樽昧送蝗黄鹕?？可最終原因還是自己身體衰老。而父親母親奶奶還需要這樣的生活方式，以后我也會老也需要這樣的生活方式。人終將變老，終會需要這樣的生活，那就不要破壞它。陳莉豁然開朗，心中郁氣消散。

　　???不知不覺中，天黑了，廣場舞音樂停了，老人們也相繼告別，四方散去，各回各家。

　　????“媽，每天都這樣嗎？”

　　“附近也就我們小區(qū)門口有這一小片空地，只要不下雨，吃完晚飯，基本都會自主來這里聚會，也算是固定的老年人交流活動時(shí)間?！?p>　　“媽，就沒人說是擾民嗎？”

　　“擾民？擾誰，也就晚飯后兩小時(shí)的時(shí)間，擾誰？是那些學(xué)生？學(xué)習(xí)不好然后讓廣場舞背鍋，兩小時(shí)吵得他們無法學(xué)習(xí)？都是借口，真要想學(xué)習(xí)，在戰(zhàn)場上都能學(xué)，要是連這點(diǎn)聲音都能影響到，那將來成就也有限。我們鄉(xiāng)下人還是要臉，自己不行就別找借口?！?p>　　“也是，現(xiàn)在好多人都不思考自己的錯(cuò)，總把錯(cuò)推諉給別人。那將來也只是個(gè)自私自利的人。”

　　?????陳莉在穗城生活7年也算是城里人，經(jīng)歷過那住著高樓大廈，不知與誰為鄰的生活。此刻身處小縣城，看著鄰里和睦，有說有笑一片祥和。這是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造就了兩種不同的處事方法。爺爺這件事，在城里，肯定會告，贏了可以得到賠償減輕些負(fù)擔(dān)，輸了也不會損失什么。不管輸贏生活又不會受到任何干擾，還美其名約依法辦事。在縣里，只要你告了，那你一家就可能成為過街老鼠，不管工作，生活都受到孤立排斥，因?yàn)槟闫茐牧艘?guī)則，成了眾鄙視的訛詐犯，你可能合法但不容于情。城里人偏重于法，鄉(xiāng)下人更看重情。法?冰冷無情雖然對每個(gè)人看似公正公平卻也漏洞百出。情約定俗成是每個(gè)人的內(nèi)心道德行為標(biāo)準(zhǔn)，成型漫長卻脆弱不堪一擊。

　　???????一家三代女人回到屋里，陳建國還沒回來，唐虹安排陳莉?奶奶去洗漱，自己到廚房忙碌。陳莉穿著睡衣走到客廳，就聞到一股草藥味，看著廚房，“媽！你這是弄什么藥？”

　　“洗好拉，你奶奶每天都要喝的安神湯！不習(xí)慣這味就到屋里陪奶奶看電視。對了，一會空調(diào)溫度別調(diào)太低，老人身體機(jī)能差，28℃左右?！?p>　　?奶奶忽然走過來，滿臉緊張，想說什么“唐虹，我問你！我想問什么來著，”拍了拍頭“忘了！”

　　“媽。想不起來就別想了，肯定不是要緊事。今晚讓小莉陪睡，你帶小莉回屋看電視?！碧坪缰浦沽四棠蹋洲D(zhuǎn)頭對陳莉說“小莉，帶奶奶回屋休息?！?p>　　“陳華出差什么時(shí)候回來？”走在半道的奶奶突然轉(zhuǎn)頭問唐虹。

　　“爸沒說幾天，應(yīng)該很快回來?！?p>　　“真的出差？怎么不打個(gè)電話回來？”

　　“是出差，有打電話給建國！”

　　“建國還沒回來，回來叫他到房間找我。我有話問他！”說完就和陳莉回屋去了。

　　一一一

　　“媽！你怎么出來了！小莉呢？”

　　“小莉睡著了，我這估摸著藥湯能喝了。”

　　“時(shí)間差不多了，你坐這，我這給你端來?！?p>　　“建國還沒回，這么晚去哪了?！蹦棠踢吅冗厗枴?p>　　“去李叔家，商量事情！應(yīng)該快回了?！?p>　　奶奶慢慢的把藥湯喝完，看了看還沒動靜的房門，嘀咕著“看來等不到了，我回房了，你也早點(diǎn)睡。”就起身回房間去了。

　　?唐虹處理了下碗筷，關(guān)了客廳的燈，也回自己屋。

　　????陳建國看了下表11點(diǎn)20分，就是商量一下父親的后事，應(yīng)該很快很簡單的?？衫钍迥菐讉€(gè)老頭成立的治喪委員會非要搞得那么細(xì)致，要不是這么晚了他們還會再商量來商量去。站在門口，家里三個(gè)女人應(yīng)該都睡了，輕輕轉(zhuǎn)動鑰匙，開門進(jìn)去，漆黑的客廳讓他更加輕軟怕發(fā)出太大聲吵醒家人，剛打開客廳的夜燈，就看到沙發(fā)上坐著個(gè)人，仔細(xì)看，是奶奶坐在那正看著他。

　　“媽。怎么還沒睡。唐虹和小莉呢？”

　　“你小聲點(diǎn)，我看到她們睡了才出來等你！媽有事問你。”

　　“媽。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問？非要等我到現(xiàn)在?！?p>　　“什么事來著？等下，我想想…是很重要的事情，不問睡不著的。你讓我想想。什么事，到底什么事！”

　　“媽，你別急。慢慢來…”

　　“你爸，對你爸的事，建國，你爸不是出差吧！建國告訴媽，你爸是不是沒了?！蹦棠叹o張的抓著陳建國問道。

　　“媽。誰跟你說什么了。”陳建國也緊張的看著母親?！?p>　　“媽只是健忘，不是傻。你爸80多了還出什么差

　　，小莉突然回來，要不是家里有事誰信。家里就少了你爸。不是他還是誰？”

　　“媽。對不起，是兒子不讓告訴你，爸沒了。中午沒的。”建國緊緊盯的母親，就怕出意外。還好母親只是愣了愣。

　　“還真是走了，走到我前頭了。你爸走的痛苦嗎？”

　　“我爸他一直昏迷中，走之前也沒醒過?！?p>　　“那就好。你爸去陪小麗了，小麗也不孤零零的一個(gè)人了?！?p>　　“媽，你沒事吧。我剛沒了爸，可不能再沒了你。你看我多可憐，媽你可別丟下我，不要我?！?p>　　“媽不會丟下你的。我女兒小麗有爸爸陪，我放心，我留下陪我兒子?！?p>　　唐虹本就沒睡死，聽到哭聲，就趕忙走出房間，看到抱頭痛哭的母子倆，就知道怎么回事。有些擔(dān)憂的走到他們身邊，把婆婆攘到懷里安慰道“媽，你身邊還有建國還有我呢?！庇謱▏f“老公，別哭了，你哭惹得媽更傷心?！苯▏@一整天都藏著，剛剛一哭正好釋放出來，心里石頭放下，人也輕松了，聽到唐虹勸說，也收往了淚?！皨專职?5歲才走，是喜喪，應(yīng)該高興，別傷心，傷了自個(gè)身子，兒子兒媳都擔(dān)心?！?p>　　“你爸早就和我說過，到了這把年級，什么時(shí)候走真不好說。兒子你放心，媽會再陪著你幾年的，媽只是心里亂猜堵得煩睡不著，現(xiàn)在確認(rèn)了也就放下了?！?p>　　唐虹起身，給母子倆分別倒杯溫水，“來，喝杯水，靜下心?！?p>　　?母子倆喝著水，一時(shí)間客廳安靜了下來。

　　“兒子，你爸走了，我想把你爸和你妹妹埋一起，讓他們在下面有個(gè)照應(yīng)?！?p>　　“媽，明天去看壽地，本來想將來你倆放一起，可加了妹妹，不知有沒相應(yīng)的壽地?！?p>　　“這樣好！將來我下去了，正好可以補(bǔ)償你妹妹，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妹妹孤零零的一人，不知道她會不會怨我?！?p>　　“媽。妹妹怎么會怨你呢！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媽，咱不說這些，明天咱們一起去選壽地。爭取把妹妹遷過來一起?！?p>　　“這個(gè)好。哪怕多花點(diǎn)錢。明天我也去選。”奶奶一下子又有了念想，有了動力?！疤砹?，趕緊去睡，不然明天沒精力?！蹦棠谭炊叽僦?。

　　“媽，今晚你和唐紅睡我屋吧。咱們別把你孫女吵醒?！苯▏卜畔滦模€是有些擔(dān)憂的提意道。

　　“是啊，媽，今天我們睡一起。你孫女累了，睡相也不好。咱們睡好了，明天才有精神?！闭f看就扶老太太進(jìn)屋，不給其反抗。

　　陳建國對唐虹豎了豎大姆子，看著她把老太太弄進(jìn)了屋。松了口氣，總算這關(guān)過了。然后，我睡哪兒？還好是夏天，沙發(fā)也不錯(cuò)。等他洗漱回來，沙發(fā)上多了個(gè)枕頭，空調(diào)被，還有睡衣和換洗衣服。還是老婆好。臥室燈已經(jīng)熄了，建國也放松下來，緊繃一天的他也很快睡著。整個(gè)屋子又恢復(fù)了寧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