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魂未定
屋外的街巷夜雨正酣，屋內的人是驚魂難平。大約三更又過了一個時辰，屋外風雨稍顯收斂了一些。透過窗欞可見夜空的黑云在隨風流散翻滾，月光時明時暗。這時，屋外傳來一陣詭異的喧嘩，似有一群人馬在院落前面的醫(yī)館外。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方云山瞪著雙目，站起身，手握長槍，把寒光閃閃的利刃對著窗外。陸文龍少時和族親習過武藝，知道這槍頭的利刃可刺殺可斬劈，威力剛猛，是“百兵之王”的好兵器。
坐在陸文龍身旁的阿玲也“嗖”的站起身又急速彎下腰從床底下摸出兩瓶瓷瓶，一個抓在右手，一個放在腰間的兜里。這兩個薄胎瓷瓶里裝有生石灰粉，這是用來對付土匪的暗器，專砸土匪的面門。陸文龍看見方阿玲左手執(zhí)短劍，右手抓著灰瓶，也屏住氣息，盯著屋外。
屋外又有了動靜，街上傳來幾只土狗的激烈狂吠。顧不得遠處的險情，只聽醫(yī)館外有砸門的聲音。方云山知道那醫(yī)館的木門是用厚實的內山硬雜木榫卯制成，一時還不會輕易砸進來。他暗示陸文龍和方阿玲不要弄出聲響?！芭尽钡囊宦暎萃鈧鱽砹艘宦晲烅?，顯然是有人翻過臨街的院墻，翻進院內。只見兩個黑影口中發(fā)出“嘰哩哇啦”的蠻橫的話語，朝著醫(yī)館的木門走去。聽著聲響，他們從里面打開了醫(yī)館的門閂和抵門的圓木，又借著月空的光線，在醫(yī)館里面翻箱倒柜，搜羅財物。
父女二人不知街巷外有多少賊寇，不敢貿然進攻，只能躲在暗處屏息防守。在這種危急的時刻，陸文龍反而沒有了驚恐，起身坐在床沿，雙手緊緊抓握著木拐，雖然腳掌傷病還未全愈，但在必須出手的時刻，他也會單腳著地，起身拼死一搏。此時此刻，陸文龍血性激憤，一股熱血激發(fā)起少時習武的功底，他要冷靜堅毅的保持安靜，臨危不懼。
一陣響動過后，兩個黑影向內院走來，竄到里屋的窗外?！斑选钡囊宦?，窗外的賊寇朝窗欞劈砍過來。方云龍已經(jīng)邁起身，和他們父女二人躲在門后的暗處，盯著窗口。一墻之隔，也許就是生死之隔。屋外的賊寇兇狠殘暴，短兵相接，只能是你死我活。
就在窗外的賊寇正要設法闖進里屋的一刻，屋外的遠處傳來一陣噪雜的馬蹄聲響，接著是一陣短兵相接的錚鏘打殺。窗外兩個賊寇也許是感到屋外急迫，沒有繼續(xù)停留，迅速退向屋前的醫(yī)館，從打開的大門竄了出去。
只聽到是一陣官兵的追殺嘶喊聲漸行漸遠，屋內的三人才稍顯平靜了一些。
阿玲扶著陸文龍坐到床沿，也把手中攥緊的瓷瓶放在桌上。
一直等到附近街巷的狗吠聲漸漸零落下來，方云山才從木凳上起身，走到木桌前，抓起桌上的茶壺灌下了一大茶碗水。
“應該是去遠了，你先躺下吧，免得又動了筋骨?！狈皆粕綁旱吐曇舻?。
“阿爸，你沒事吧？”方阿玲關切著父親的安危。
“嗯，沒事，今晚算是躲過了一劫！”方云山感慨道。
“這些流賊有的是本省的海賊，并不是過海來患的番人倭寇，真是拼死的一刻，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嗨！”方云山向他們兩個年輕人繼續(xù)說道，“我能聽出他們口中的念嚅，就是外地的方言?！?p> 陸文龍深感當下的危難境地，百姓只能先求自保，依杖官府的營衛(wèi)，有時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鞭長莫及。陸文龍心里感激方云山父女的搭救之恩，但也不知如何開口。
三人等到窗外天明，街上已經(jīng)傳來人聲。方云山才打開木門走出里屋，走到院外的醫(yī)館柜臺察看。只見柜臺被翻動得凌亂不堪，地上滿是跌碎的藥罐碎片。方阿玲接著也走出里屋，幫著阿爸收拾地上的破碎瓷片。
天已大亮，經(jīng)歷一夜驚恐的人們還驚魂未定，議論紛紛。相傳昨夜一股海賊入城劫掠，幸好衛(wèi)所的官兵追擊及時，城內沒有更大折損，那海賊還留下十余具尸首，逃竄出海。官兵也有數(shù)人受傷。
等屋外收拾妥當，已經(jīng)臨近中午。阿玲端著一盤中午的飯食放到陸文龍的床邊。
“早上沒吃飯，會餓嗎？”阿玲關切地問道。
“不會，阿玲，昨晚你會怕嗎？”陸文龍急切的問。
“怕，又能怎樣，我也很擔心阿爸，聽說那海賊到處殺人，窮兇極惡。
“我很慚愧，不能站起來幫你們，還可能連累你們……”陸文龍一直有些內疚和自責。
“怎么會呢，你不是也站起來要狠拼嗎，我相信真把人逼到盡頭，你也會挺身而出的！”阿玲像是在安慰陸文龍。
阿玲見陸文龍一時無語，面含笑意接著道：“阿龍，我要是有難了，你會救我嗎？”陸文龍沒想到阿玲會這樣問他，猛一抬頭，接著說：“救！一定救，我昨晚要豁出去了，哪怕是腳骨再斷一回，我也拼啦，我只恨沒有一把刀斧，劈死那狗賊！”阿玲一陣沉默無語。她捋了捋臉上的烏發(fā)。
“阿龍，你說我們老百姓想過太平日子，這天下怎么沒有一處安身之處呢？”阿玲問陸文龍。
“我們平頭百姓只能先求自強自?！⒘幔任覀煤?，我跟你們學拳吧，一定要教我，不然我枉為男兒身！”
“嗯，阿龍，先吃飯吧，不然就涼了?！卑⒘嵴f完走出屋去。
經(jīng)過了驚魂的一夜，陸文龍覺得精神更加激揚，他漸漸發(fā)覺，在他的心里，阿玲的分量越來越重，在短短一個月的朝夕相處，他好像已經(jīng)融進了醫(yī)館父女相依為命的小家，成了這個小家的一員。
靜坐在屋內的陸文龍常常傾聽著屋外的歡聲笑語，阿玲的一舉一動，都會撥動著這個年輕人的心弦。
時間過得很快，陸文龍不忍在泉州城內虛度光陰。他要讓阿玲出去幫他找些書冊。他無依無靠，孑然一身，他要強大起來，強大自己的大腦和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