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復生說的這些話,不但令幾個金人臉色大變,周圍一些人也蠢蠢欲動。一道男聲傳來:
“這位先生說得是,法不責眾。就算將他們?nèi)珰⒘耍俑膊豢赡苋ヒ粋€個審問誰是兇手。”
周復生聽著耳熟,一看原來是馮駟。馮駟可能怕他有危險,手里還提著一把斧頭。馮駟的話喊完,幾道女聲又傳來:
“別和他們羅嗦,讓他們以命償命?!?p> “殺死這些金賊,為我們的同胞報仇?!?p> 陳英幾人的聲音喊出時,膽小麻木的圍觀者終于有了反應。一個個憤怒的人舉起手,陣陣怒吼聲傳出。八人囂張的金人終于害怕,仆務(wù)真跳下馬,來到周復生面前:
“你待如何?”
周圍的喊殺聲不斷,周復生回頭看了眼少婦懷中的孩子,和趟在地上的壯年男子,恨不得立即就將這幾人弄死。暫時還不能這樣做。正要開口,后面的人群分開,走進來十幾個手拿樸刀的衙役。
“你們在干什么?這里發(fā)生了何事?”
“你們來得正好,”仆務(wù)真看見這些人,仿佛看見救星,將周復生丟下,走到發(fā)話的中年衙役面前:
“我叫仆務(wù)真,是此次出使宋國的副使。那個小孩撞了我們的馬,這些人還準備圍攻我們。你是官差,應該知道殺使者有什么后果?!?p> 趙佳差點被氣暈,忘了以前說周復生撞她們馬車的話,準備再次開口大罵。中年衙役開口了:
“原來如此,仆大人放心,我大宋百姓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亂來的。既然你們沒有受傷,我看就這樣算了如何?”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幾個金人。仆務(wù)真的反應最快,點點頭:
“好好,我們也不是不講理之人,今日就給你一個面子。叫他們讓開,我們要回驛館。”
周復生開始以為聽錯,見這十幾個衙役真的在前方開道,強行推趕圍觀的百姓。才知道現(xiàn)在的大宋,果真如后世書中說的那樣,有血性的百姓不多,有血性的官兵更少。
“住手,”一陣因憤怒而變調(diào)的尖叫聲傳來。眾人一看,仆務(wù)真皺著眉頭還未開口,中年衙役趕忙上前一禮:
“參見和靖郡主。”
趙佳指著中年衙役的鼻子大罵:“你這個出賣百姓的敗類,你簡直不配為人。人家的小孩被他們撞死,居然想就這樣放他們走?你們不想要腦袋了?”
中年衙役一陣苦笑,他們早就到了。就是因為見是與這些金人起糾紛,才沒敢現(xiàn)身,躲在附近偷窺。后來見大家的喊殺聲越來越大,怕金人出什么問題,不得不出來干這吃力不討好的活。
“和靖郡主,小的們也是沒法。他們是金國使臣,要是在我們的地界出了問題,大家的腦袋都得搬家?!?p> 趙佳直接將這些衙役無視,帶著四個女保鏢走到仆務(wù)真面前:
“今日你們不將這里的事解決清楚,誰也不能走?!?p> 郡主的身份又不一樣,幾個金人沒敢像剛才那樣。他們有些為難了,金國那個年青使者說:
“怎么解決?我們就算將那小孩撞了,又不是有意的。要不這樣,我們賠她銀子好了?!?p> 趙佳哪同意,她想的是以命抵命:
“不行?!?p> “可以賠銀子,”周復生說完,趙佳不滿瞪了他一眼。他來到趙佳身邊:
“雖然人命不能用錢來衡量,畢竟不是有意的,這次只是個意外。這位嫂子的小孩被你們撞死,你們賠一千兩銀子給她。那位大哥被你們打傷,賠兩百兩。如果不同意,那你們也不用走了?!?p> 一千兩銀子對百姓來說,是筆巨款。周復生說出這么大一筆錢,對他不滿的一些人也沒什么話說。年青使者一臉不滿,正要討價還價,被仆務(wù)真制止。仆務(wù)真掏出一疊銀票,數(shù)了十幾張遞給周復生:
“這次是我們的不對,我們認了,走?!?p> 八個金人終于從人群中脫困,被眾衙役護送離開。周復生心里有些為難,先走到壯年男子身邊:
“這是兩百兩銀子,大哥應得的。要不是有大哥在,他們已經(jīng)逃了。”
兩父子又驚又有些激動,壯年男子說:
“就算醫(yī)傷也要不了這么多銀子,給我?guī)變杉纯伞!?p> 壯年男子應該只是些皮外傷,周復生沒廢話,將兩百兩銀子塞給老者。剛走到少婦身邊,少婦嘶聲大哭道:
“我不要銀子,我只要我的歡兒?!?p> “妹子你就收下吧!”旁邊一個年紀大些的女子勸道:
“雖說人命無價,這位公子已經(jīng)盡力了,就算在京城撞死人,也賠不了這么多銀子。”
周復生知道一個母親,給再多的銀子也無法從失去孩子的陰影中走出來。女子說得對,他已經(jīng)盡力了:
“你的家人在什么地方,孩子不能就這樣趟著,我送你們回去?!?p> 終于勸少婦坐上馬車,他們同樣是去城外,不過是送少婦回去。在馬車上,趙佳不滿問:
“你怎么如此輕易就放他們走,撞死了人,難道只賠銀子就算了?”
兩個小孩雖不太懂,看周復生的眼神同樣帶著一點點不滿。在她們看來,撞死人就應該償命。周復生苦笑道:
“一命還一命要分情況,無論哪個國家的法律,撞死人都不可能那樣做。當然他們是金人不一樣,你相信我,他們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
在臨安城外以西,有一片被高墻圍起來的山脈。這里叫棲龍山,是由風水大師為南宋皇帝選的長眠之地。
才熱鬧沒幾天的棲龍山,再次迎來一個人潮高峰。數(shù)千個官兵,在半山腰待了好一會,緩緩退潮下山。從山上走下的另一隊人馬,先大隊伍一步飛馬進城,直奔皇宮而去。
上朝的時間早就過去,此時在朝堂上的官員并不少。趙擴臉色有些凝重,在他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孩、衛(wèi)國公趙詢。
趙詢雖貴為皇子,上朝的時間一只手也數(shù)得過來。他知道這次為什么能上朝,見大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干脆不看稀奇,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是一個入定的小老頭。冷清好一會,被一個跑進來的武將打擾。
“啟奏皇上,去棲龍山祭拜的官員和金國使臣回來了?!?p> 趙擴仿佛才睡醒,抬起頭來掃了一眼眾臣:
“眾愛卿,你們說怎么辦,朕要不要親自出去迎接?”
“皇上必須親自去一趟?!闭f話的是個須發(fā)盡白的老者,老者一臉皺紋,只有那雙眼睛很精神,矮瘦的身子站得很直,說話又累又慢:
“這次金國誠意十足,派了豐王完顏珣前來祭拜先皇。又帶有金帝的帝服詔書,如金帝親臨。他們進城時皇上沒去迎接,那時還可以說他們沒祭拜先帝。如今他們已拜完,要是皇上再不去,不但會被眾國恥笑,還會影響我們和金國的關(guān)系。”
趙擴臉色十分難看,還未開口,右邊走出一個身穿盔甲、身材高壯的中年男子。
“何必要皇上親自去?衛(wèi)國公去就可以了。他們有帝服詔書來又如何,又不是金帝親臨。”
這話總算讓趙擴臉色緩和不少,在左邊的韓侂胄出聲附合:
“曹將軍說得是,不說其它,他們本可以趕得到太上皇的葬禮。拖到現(xiàn)在才來,這已經(jīng)是無禮在先了。金國亡我之心從未斷絕,我們又何必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不要說影響關(guān)系,又算一戰(zhàn)又如何?可以趁機收得失地,一雪前恥?!?p> “真能收復失地、一雪前恥當然不錯??山饑娏儆谖覀?,拿什么和他們打?”一個臉長體胖的半百老者走出來:
“皇上,好不容易換來十多年的和平,萬不可因為一時沖動,讓天下生靈涂炭??!”
“夠了,”趙擴怒吼一聲,下面的人沒嚇到幾個,將旁邊的趙詢嚇得不輕。見趙擴眼睛掃過來,嚇得小身板有些發(fā)抖:
“眾位愛卿說得都有理,朕就綜合一下。由衛(wèi)國公趙詢穿上龍袍,手持圣旨代表朕,與眾位愛卿一道去迎接金國使臣。”
趙擴說得異常堅決,這已經(jīng)是他的底線。他還是太子時,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夢想有一天能親領(lǐng)三軍,北伐中原收復失地。對金國,他有一種深深的恨意。
趙詢呆了呆,他哪里有龍袍這種高級貨?還好沒過多久,兩個太監(jiān)送來一套比較大的龍袍。后來一問才知,這是以前趙擴代表先皇出使時縫制的。趙詢穿在身上,雖無處不大,總比穿現(xiàn)在趙擴的衣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