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別怕 吾尚有余勇可賈
云慎糟心的很。什么時候出大蟲不好,偏他任職期間出了大蟲。若是處理不妥,成了患......搞不好就要影響仕途。
更糟心的是,一片慌亂里,兩位繞路逃回的小娘子說出了原委——引著眾小娘子去水源處的是云憐娘。
大蟲必是去喝水的,倘若不去水源處,自然也就遇不上大蟲。偏云憐娘要搞什么流水詩會,還煽動著眾家小娘子不帶仆從,僅攜一二女侍在旁。
那些小娘子豈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兒,且不說他同僚的女兒盡在其中,今日還多了位矜貴的崔家小娘子。
倘若......
倘若的設(shè)想,云慎不敢繼續(xù)做下去,只硬著頭皮、顫著雙股隨眾人往大蟲處趕去。
如果可以的話,他是萬萬不想去的。如果能躲著的話,他定會第一時間躲的個妥妥當(dāng)當(dāng)、安安穩(wěn)穩(wěn)。偏他不能,不可以。一來,有害官聲;二來,他的女兒還在那兒。
拖著顫抖的腿,邁綿軟的腳,行路自是慢。其他人心焦著自家女兒,此時節(jié)也不顧上尊卑規(guī)矩,紛紛越過云慎向出事之地趕去。
云慎在人流中揮著袖子向眾人喊道:“快、快、快,不必理會我,快去救人。”
扶著云慎的護(hù)衛(wèi)想說:不用您說,大家都去救人了。
到底考慮到身份,未曾出聲。
又聽云慎喊道:“孟縣尉,快,帶齊人手先去救人?!?p> 護(hù)衛(wèi)原本還能忍的,但這話不好不接,便斟酌了下口吻,回道:“縣尉早早就點(diǎn)齊人手過去了。遠(yuǎn)遠(yuǎn)瞧著是同崔家的人一同趕去的。縣令不必過于憂心?!?p> 云慎左右一瞧,果然早不見孟縣尉的蹤影,身邊跟著的僅剩扶他的護(hù)衛(wèi)、玉蝶,還有一只狍子。
小心心不懂眾人的焦急,圍著他們蹦跶的格外歡快,只將云慎煩的恨不能直接宰掉它燉了。
他向護(hù)衛(wèi)道:“不必管我,去救人。先去救人?!?p> 護(hù)衛(wèi)忙不迭的應(yīng)聲,提著弓刀大步流星的向前奔去,幾個眨眼的功夫就拉出了好長一段距離。
玉蝶扶著云慎繼續(xù)前行。說是扶著,倒不如說是拖來的更加形象。
雖說云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他是一縣之尊,是云晏晏的生父。不是玉蝶心中陰暗,她只是覺得,生死關(guān)頭,誰不顧念自己的骨肉。倘若云慎不去現(xiàn)場,天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只有他到場,云晏晏安全的幾率才更大。
玉露的兩條腿倒騰的那叫一個賣力。她越是心焦著早一些趕至現(xiàn)場、越是怕橫生枝節(jié),偏偏就沒能丁點(diǎn)時間不浪費(fèi)的趕去,偏偏就橫生了枝節(jié)。
兩人一狍迎面遇上了驚慌的云憐娘。
云憐娘瞧見云慎,也不顧得旁邊有只嚇人的狍子,一頭便扎進(jìn)云慎懷中,哭的好不凄婉。
見小女兒平安無恙,云慎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許,很快的怨怪惱火之意又冒了頭。他將云憐娘推進(jìn)玉蝶懷中,道了聲“照看好二娘子?!北阌^續(xù)奔跑。
云憐娘是真的受了驚嚇,拖著云慎的手臂不肯撒手,哭的如若天塌。
玉蝶急得很,抱著云憐娘的腰向后拉拽,“二娘子莫要糊涂,大蟲出沒,縣令怎么可不去?!?p> 說著話,玉蝶快且準(zhǔn)的敲中云憐娘手臂上的麻筋。云憐娘的手臂一松,云慎立得解脫,迅速的拔腳前奔。
乍失了主心骨,云憐娘又急又怕,那急和怕迅速轉(zhuǎn)化成一股怒火,驅(qū)使著她轉(zhuǎn)身狠推了玉蝶一把,質(zhì)問道:“你要害死我阿爹嗎?”
玉蝶被推的一個趔趄,站穩(wěn)身道:“婢子不敢,婢子都是為縣令著想?!?p> 云憐娘說不過,盛怒之下又推了玉蝶兩把,連聲的道:“滾,給我滾?!?p> “是。”玉蝶巴不得不管,得了一句滾立刻提起裙擺,飛快的“滾”了。
此時此刻,正被玉蝶憂心著的云晏晏,處境其實(shí)美得很。嘴里吃著點(diǎn)心,耳邊還有位崔湘小娘子給她講故事聽。
嚴(yán)格說,也不算是故事。崔湘講的是她兄長崔九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崔家九郎,姿容俊美,風(fēng)度卓然,擅騎射、博典籍、通五經(jīng)、貫六藝......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崔家九郎合該就是大唐第一文武雙全的美男子。
當(dāng)崔湘講述到崔九郎十五歲射殺一只白額吊睛大蟲時,拍擊水缸的聲響再一次的出現(xiàn)。
崔湘驚叫,一把抱住云晏晏。
云晏晏則是哈哈大笑起來,“你抓到我癢癢肉了......”
終于崔湘冷靜了些,停止尖叫,手也從云晏晏的癢處挪了個地方。云晏晏卻驚叫起來——她感覺到,有股巨力在同她拉扯著水缸的位置。
此時的云晏晏是崔湘安全感的來源。云晏晏一叫,崔湘也跟著叫起來。震耳的余韻又一次在缸中回旋不休,嗡嗡作響。
比力氣,云晏晏還沒輸過。
她扎穩(wěn)下盤,氣沉丹田,將水缸牢牢的把持在手中。有了底氣的云晏晏安慰崔湘小姑娘,道:“別怕。吾尚有余勇可賈。”
說罷了,云晏晏想起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還沒有《三國演義》呢。崔湘小姑娘聽不懂她的風(fēng)趣。
崔湘小姑娘沒讀過尚未出現(xiàn)的《三國演義》,卻是懂云晏晏的幽默。見她猶開玩笑,心便放下了一半,信任的“嗯”了一聲。
那聲音還未完全消散,“吱嘎嘎”、“咔蹦”兩聲悶響接連砸了下來,直直的砸到兩人心頭,大腦好一陣的空白。
這是——充當(dāng)拉手的雕件斷了。
斷了?
斷了!
光線從足下露出。
云晏晏反應(yīng)神速,丟開雕件、伸平雙臂企圖撐住缸壁,以控制水缸的位置。然而,水缸的直徑略大,她的手臂略短,缸壁略光滑,她的手略柔軟,水缸劃著她的指尖,以不可逆轉(zhuǎn)之勢向斜側(cè)方倒去。
云晏晏和崔湘小姑娘表現(xiàn)的激動無比。
對的,激動無比。
在光線流入、云晏晏伸手去撐缸壁的一瞬間,她們聽到了嘈雜的人聲,最近處是齊呼的號子聲,與一聲聲憂心焦慮的“晏晏”、“阿湘”、“小娘子”......
原來方才拍擊水缸的不是大蟲,而是人。
水缸掀起,兩位小娘子一位滿臉的淚痕,一位滿臉的點(diǎn)心沫,安然無恙,只被光線刺的雙雙的瞇起眼睛。
云慎終于長長的松了口氣。萬幸,崔家小娘子平安,不然他怕是要被崔家遷怒。
再瞧云晏晏,云慎的內(nèi)心軟做了一團(tuán)。自云晏晏歸家,家中便無有了往日的清凈安寧。韓月娘一日日的愁云滿面,云憐娘可憐兮兮的退讓,后宅三五不時的雞飛狗跳,云慎心中多少也是覺得云晏晏作鬧。而此刻,素日里種種的疙瘩,盡數(shù)化為烏有。
見云晏晏適應(yīng)了光線,正四下張望著,云慎便忙忙的走上前去,伸出雙臂,待要喚一聲,“晏晏,阿爹在此。”一道身影便擦著他身側(cè)掠過,直直的撲到云晏晏的身上去。
“小娘子你可嚇?biāo)牢伊?!?p> 玉露整個人幾乎都要掛在云晏晏的身上,哭的好似天塌地陷。
云晏晏翻著白眼安慰玉露,“沒事了沒事了,差點(diǎn)被吃的是我,我還沒哭呢??唇o你嚎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