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偏偏就是不聽呢
暗夜的穹空,閃電自烏云間滾過,將云府門前的白燈籠照的越發(fā)慘白。
縞素重圍的宅子中跑出幾名奴仆,急惶惶護住門前引魂的香燭。
電光再一次劃破穹窿,烏云涌動,狂風呼號,素白的幔帳凌亂飛揚。宅院深處的某間屋子內(nèi),緊閉的門窗將外面種種聲響隔絕模糊,剩一片靜暖。
兩名女侍各自窩在處舒適的角落打著瞌睡。沒有人注意到柔軟的被衾間,那才出生兩天的女嬰艱難的睜開了半只眼睛,漆黑的眼仁中流露出不能接受現(xiàn)實的呆滯。許久,她低低的發(fā)出一聲很有語調(diào)感的哼哼。
其實她想說的是:“田蜜蜜,你大爺!”無奈此刻的發(fā)音硬件并不怎么配合。
田蜜蜜是她的閨蜜。她為什么要咒罵自己的閨蜜呢?因為那個坑貨寫了一部三觀扭曲,專門為了苦情而苦情的苦情小說。
寫就寫了唄,可那貨寫完了非要逼著她看。她說她不看苦情,坑貨偏偏就是不聽,硬是要她看,硬是要她看。
好吧,她看。誰讓坑貨的收藏訂閱是零,權當鼓勵支持。
她捏著鼻子,走馬觀花的看了幾章,只想摔手機了事。本著好閨蜜講義氣的原則,終還是捏著鼻子看完,并努力擠出了幾句鼓勵贊揚。至此,事情也算結(jié)束了。
然而,然而!然而??!坑貨又出幺蛾子,非要她給修改意見。她說她不行,坑貨偏偏就是不聽,硬是要她改,硬是要她改。
好吧,她改。誰讓坑貨一臉真誠,真誠的眼淚都快要飆出來。
她才動手改了一個詞,把“云憐娘天生良善”改成“云憐娘天生神力”,坑貨就急了眼,動手阻止她繼續(xù)篡改。
阻止她很簡單,只要喊一聲就行,實在是不用撲過來的,尤其在手里端著巨杯奶茶、屋里線路凌亂、插線板還漏電的情況下。
早跟坑貨說過要注意用電安全,要注意用電安全!坑貨就是不聽,就是不聽。
現(xiàn)在好了,一杯奶茶的潑灑,一瞬間的短路——插線板炸了。
當時,她只覺的眼前一黑,再有意識時居然就成了個剛剛出生的女嬰。她用了兩天的功夫,終于摸出些端倪。
她,穿了。因為小小的插線板爆炸事件,穿了。
還能更坑一點嗎!
摔!
穿就穿唄,這年頭穿越還算什么新鮮事兒。問題是她穿進了坑貨寫的那部專門為了苦情而苦情的苦情小說里,且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她很可能穿成了那個苦菜花女主。
云憐娘,一朵出生就沒了親娘的苦菜花。后娘綠茶,妹妹白蓮,再加一個酷愛隨著枕頭風起舞搖擺的親爹,苦菜花在娘家受盡了擠兌欺負。熬到嫁人又迎來了婆母刻薄,小姑子刁鉆,夫婿不務正業(yè)各種作妖的悲催生活。好不容易把夫婿感化,眼看小日子就要奔著蒸蒸日上的美好道路而去,戲精小妾又進了門。在一連串狗血交織的苦難劇情中,苦菜花歷經(jīng)千難萬險懷上的孩子流掉了,落了病根從此再不能生育。隨后夫婿發(fā)生意外,一條小命兒嗚呼去也??嗖嘶ê寥憧嗟氖谭钇拍?,打發(fā)小姑子出嫁,養(yǎng)大小妾的孩子。那熊孩子游手好閑,惹是生非不說還沾染五石散......一系列的劇毒情節(jié)后,苦菜花感動了小妾、感化了小妾兒子,幫小妾兒子娶妻生子,最終在一片大團圓的氣氛中幸福的死去。
啊呸,幸福個叉叉腿兒??!
誰要那種苦菜花盛開的人生!
木門開動的“吱呀”聲響起,風雨急嘯之聲頓時變得清晰,卷著涼意猛撲進屋。幔帳層隔,愣是沒讓一絲風透進內(nèi)室。
幔帳外有人低低的交談。
“驟雨天涼,請阿郎和韓娘子且在外間里坐坐,散散身上的涼意再看小娘子才好。”這是照顧她的乳母。
“這兩日小娘子如何?”這是一道男子聲音,悶悶的帶著股子如霜考妣的味道。疑似是這身體的父親,云慎。
“乖巧著呢,從沒見過如此不愛哭鬧的孩子。”
“這兩日多仗幾位辛苦看顧著小娘子。”又是一道聲音響起,軟綿綿的嬌柔,很是好聽,并非照顧她的乳母和女侍所有。
“韓娘子哪里話,照料小娘子是婢子們分內(nèi)的事。午后韓娘子囑咐的幾樣湯水都備得了,依著韓娘子的叮囑擱在食盒里用干凈的厚褥子裹著,此刻還溫著呢?!?p> 悉悉索索一陣響聲后,那嬌柔聲音道:“尚有些熱燙的意思,剛好是入口的溫度。表兄這兩日未進飲食,且用些姜湯,暖暖胃也是好的。”
又是一陣靜默,幔帳掀開,說話聲更加清晰的傳來,仍是那好聽的嗓音。“表嫂去的匆忙,這兩日一直忙著表嫂的后事,委屈了小娘子還沒有個名字?!?p> 疑似便宜父親的男子嘆道:“我現(xiàn)在實在無心取什么名?!?p> 好聽嗓音亦是哀嘆,又道:“這孩子生來沒了母親,可憐見的,不若就叫憐娘。”
“也好?!?p> 好什么好!床榻上的嬰孩只覺萬道狂雷劈下。果然啊,她猜中了。一點也不驚喜,一點也不意外呢。
稱苦菜花的父親做表兄,給苦菜花起了名字,這不就是那個綠茶后媽。
嬰孩努力的睜開眼睛,只模糊看得一道蔥綠色的女子身影靠近。
嬰孩心中警鈴大作。她來了,她來了,她邁著綠茶的步伐靠過來了!接下來她就要成為綠茶后媽表現(xiàn)“溫柔母愛”的道具,奠定后媽進門的第一塊基石。
怎么辦,她一個才出生兩天的嬰孩要怎么對抗無情的命運?
一個字:哭。
扯起嗓門拼命的哭,用排山倒海的氣勢、磅礴雨下的淚水對抗那無情的命運。而下一刻,無情的命運無情的嘲弄了段位肥嫩的她。
綠茶無比溫柔的將她抱起,嗓音輕軟的好似吞了十斤柔順劑,“小憐娘也在為她母親傷心呢?!边@還不算完,居然還恰到好處的啜泣起來。
云慎嘆了口氣,邁步走來。綠茶抹了抹淚,忙將手中嬰孩往云慎那邊湊了湊,又道:“表兄你看,這孩子眉眼肖似表嫂呢。”
云慎凝神瞧了片刻,又是一陣哀聲嘆氣,“便叫她憐娘吧?!?p> 綠茶笑起來,晃著嬰孩輕聲哄道:“小憐娘乖。”
嬰孩本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此刻猛地迸發(fā)出一股潛力,再次炸響一波哭嚎,并揮動胳膊進一步表示抗議。亂舞間手中不知抓住了什么,奮力一扯,只聽綠茶一聲尖叫。
眼前模糊的景象開始動了,視角飛速的向側(cè)下方滑動。
這是......綠茶跌倒了?
摔!要跌跟頭倒是把她先放下啊喂。
嬰孩心中千萬頭羊駝在狂奔。千鈞一發(fā)之際,便宜父親出手了。雖然姿勢很是狗血,雖然她此刻的存在明顯燈泡,但她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管他什么三百六十度旋轉(zhuǎn)抱抱,愛的魔力轉(zhuǎn)圈圈,什么深情對望,火星子迸發(fā),只要沒摔到她就行。
夾在綠茶后媽和便宜父親懷中的嬰孩翻了個白眼,并穩(wěn)穩(wěn)的抓住便宜父親的衣襟,以免驚險再次上演。
兩人正默默......不,是脈脈的對視著。門扇忽然從外面被推開,發(fā)出好大一聲響動。與風雨聲一同清晰傳來的是道略帶粗啞的女子聲音,“我的兒,慢些。孩子小怕見風?!?p> 門很快又被關起。嘖,關門的速度居然比便宜父親和綠茶后媽分開的速度還快幾秒。
那略帶粗啞的女聲又道:“我的兒,你且等一會兒,待身上的涼氣消了再進內(nèi)室?!?p> 云慎略整衣冠,步出簾帳,聲音帶了壓抑的哭腔,“母親,長姐。勞動長姐一路趕回,只可憐殊娘她去的突然,竟沒能再見長姐一面?!?p> 綠茶也忙忙將嬰孩放下,直起腰身時仿佛被點了穴,停頓了好大一會兒。嬰兒視力有限,看不清綠茶后媽的神情,只依稀瞧得她微微低著頭,手抬在胸腔處。
嬰孩驚恐了。
這貨要干什么。難道......想趁機掐死她?
正當嬰孩心中警鈴大作,綠茶后媽理理儀容,走出去了。
“姨母,表姐。”綠茶后媽聲音哀戚,“夜雨行路難免寒涼,表姐用些姜湯驅(qū)驅(qū)寒意罷?!?p> “姜湯就不喝了,我不喜那股辛味兒。”這聲音不怎么溫柔,還帶著一股子擲地有聲的沖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