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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行

第五十三章 回家

御前行 閑坐說玄空 3948 2019-11-20 21:18:13

  沙守所說的正事,是把余學(xué)文送回大衍劍派。

  那日他們將何有極埋葬之后,便等人將余學(xué)文遺體送來。

  早在沙守離開常山郡之時,便拜托宋璧處理了余學(xué)文的尸身。當(dāng)年漆玖靠著秘法和山中嚴(yán)寒的環(huán)境,將茉莉的尸身保存下來,十年過去仍然不腐,江湖之大,會類似秘法的當(dāng)然不會只有漆玖一人。宋璧找人把余學(xué)文的尸身保存下來,雖然這時正處夏日,但是靠著秘法將尸體保存?zhèn)€把月卻是不難辦到。

  沙守三人在HD城等了兩日,接到余學(xué)文的遺體后,便動身南下,大衍劍派在江南揚(yáng)州,這一路用馬車?yán)鄬W(xué)文的遺體,幾日路程,終于走到金陵。這幾日他們白天趕路,晚上休息,兩輛馬車,一輛拉著他們?nèi)?,一輛拉著余學(xué)文,每天晚上,還要防備著,不讓人注意到那輛馬車?yán)锏那闆r。不過現(xiàn)在到了徐州境內(nèi),總算輕松一些,自有宋家人安排好住處,也是今晚趁此機(jī)會,三人才出來散散心,沒想到就碰上了這么一檔子事。

  不管怎樣,明天還是要繼續(xù)趕路。

  “子御說的沒錯,當(dāng)務(wù)之急,是去大衍劍派。等咱們靠了岸,我就吩咐人去查一下,把這位姑娘的尸身送回去,讓人處理好后事。不過子御,咱們?nèi)ツ谴现?,我記得他們好像提到了大江幫的名字,我們也要小心提防,這大江幫勢力不小?!彼舞低馍呈氐恼f法,徐家那少年自己有心事,這時候去攔住他可能讓他心生逆反。有些心結(jié)必須自己面對,希望那少年能夠走出陰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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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宜春游上岸后,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群中,鉆心的疼痛讓他止不住眼淚直流,他沒有停下腳步,一路向前,直到遠(yuǎn)離了喧囂的人群,才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

  他不是沒想過與沙守同行,先把傷養(yǎng)好,但是少年的自尊心發(fā)作,讓他不愿意以一副廢人的模樣被人可憐。對方是江湖中曾經(jīng)赫赫有名的金牌殺手,也是朝廷欽封的承恩侯,自己又算什么?徐家家主之孫的身份也許還能有用,但是現(xiàn)在自己在江湖闖蕩,就只是個江湖人,不過已經(jīng)是廢了的江湖人。

  沙守等人可能不會把他當(dāng)廢人,但他自己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成了廢人。原本做一個大俠、仗劍闖天涯的理想落空了,徐宜春悔恨、絕望,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少年這十幾年的日子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即便是這次出來,也是一路蕩平了不少奸邪,誰知道卻在這金陵地界突遭如此大的變故,一下子頓覺人生無望。

  回去嗎?不行,那豈不是讓人笑話死自己?雖然徐宜春此時特別想回到家中,但是他又不敢讓家人看到自己的模樣,爺爺一定會很失望吧,母親可能要傷心透了,父親雖然不愛說話,可他向來心氣高,立志打造出完美的寶劍,看到自己這樣的殘缺,會怎么想?

  為什么當(dāng)年爺爺能夠闖蕩江湖,回去后又執(zhí)掌家族,而自己卻落得如此下場?只是因?yàn)樽约合胱龃髠b嗎?徐宜春想起出門前,祖父曾叮囑自己,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但是莫要強(qiáng)出頭,莫要為了一時痛快而悔恨終身。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不該天天為別人的事出頭,不該總想著做什么當(dāng)世大俠。

  可是,行俠仗義不對嗎?除暴安良有錯嗎?做個大俠就這么難?當(dāng)年何大俠替天行道,卻失去了左臂,而今自己也有了同樣遭遇,這難道是俠之大者的宿命?

  簡直是糊涂了,哪有這樣的宿命?可是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報?大俠們的故事難道只存在于故事之中?老天既然讓那么多惡人存在,為什么不多一些俠客呢?

  如果這個世界容不下俠客,那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與其做一個廢人,庸庸碌碌死去,還不如此時便撒手而去,再也沒有煩惱。

  少年心中胡思亂想,時而憤恨,時而絕望,時而又抱怨老天不公。天下開始下起雨,少年的傷口因?yàn)閯偛庞嗡?,再次破裂,這會兒已經(jīng)流了不少血,他腦袋昏昏沉沉,感覺自己將要睡去。這時候如果睡去,可能少年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這時,少年余光看到一個人影,他側(cè)過頭,使勁睜大了眼睛,只見一人撐著油紙傘,身段婀娜,似真似幻,正往這邊走著。那是一個女人,遠(yuǎn)處就能看出是個極美的女人,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少年有些自慚形穢,趕緊轉(zhuǎn)過頭。

  但那個女人還是走了過來,等那女人走近,徐宜春已經(jīng)堅持不住,眼睛漸漸閉上,但是那一張極美的臉龐卻刻在了他的心里。

  世上竟有如此美人。這是徐宜春最后的念頭。

  而那女人一臉驚訝看著徐宜春,不知道為何這里竟有一個人,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她走過去,想要為徐宜春撐傘,卻突然看到了徐宜春的右臂,以及他身下的血跡。這時是夜里,如果不仔細(xì)看,還真不容易看到。

  女人盯著徐宜春的斷臂,不知道在想什么。終于她嘆了口氣,從衣服里掏出一個瓶子,蹲下身,將徐宜春斷臂的布條解開,又將瓶中的藥粉灑在了他的傷口。

  女人從自己身上撕下了幾根布條,幫徐宜春重新包扎。她站起身,轉(zhuǎn)身離開。

  但是沒走幾步,女人又回來,盯著徐宜春的斷臂,幽幽道:“我?guī)慊丶野??!?p>  ----------------

  大安朝十三州中,揚(yáng)州算不上大,但也絕不小。不過這十三州的稱號,是大安朝立國之初傳下來的,后來又有了遼東、南詔兩大州,早已成為十五州,只不過古時曾有十三州,是故很多人對這十三州叫順了嘴。早在太宗皇帝時期,就有人提出,在遼東和南詔分設(shè)遼州和云州,但是太宗皇帝卻說:“這天下是太祖皇帝打下來的,坐擁十三州時,太祖稱帝,后來又打下兩州,太祖也沒說過要改名。既然太祖都沒改,后輩子孫怎能違他心意?”此后便再無人提此事。

  在這十五個大州再加幾個屬國中,揚(yáng)州管轄的范圍并不算大,但是這里地處東南,緊鄰大海,與海外常有生意往來,每年的賦稅在這些州國里絕對排的靠前。特別是揚(yáng)州北部,東臨大海,北靠長江,經(jīng)濟(jì)甚是繁榮。俗話說窮文富武,江南武林世家層出不窮,也是得益于當(dāng)?shù)氐姆比A。

  江湖之大,武人眾多,但卻不是平均分布在各州,而是集中在雍州、豫州、冀州、青州、徐州、揚(yáng)州、荊州等地。前四州得益于地處中原、傳承眾多等因素;而后三州則因其富庶,許多富家子都會選擇習(xí)武,久而久之,便造就了江南武林的繁榮。

  天下聞名的大衍劍派,便是在揚(yáng)州中部偏北的地方。

  沙守三人離開金陵后,又用了兩天,終于到達(dá)大衍劍派附近。其實(shí)在他們進(jìn)入揚(yáng)州地界后不久,已經(jīng)有大衍劍派之人找到他們,不過出于道義,沙守三人并未立即離開,依然是一路南下,親自將余學(xué)文遺體送來。

  說來也怪,沙守三人都很驚訝,他們以為這一路上會有何有極原本的手下來報復(fù),沒想到一直沒遇到,沙守都懷疑是不是何有極死前下了命令,讓那些人重新隱匿起來。不過誰也不會嫌自己麻煩少,既然他們不來,沙守三人也樂得清靜,專心將余學(xué)文送回。

  到了大衍劍派附近,休整一夜,沙守等人送余學(xué)文到大衍劍派駐地。

  大衍劍派雖是傳承道門武學(xué),卻不是正宗的道教門派,因此并沒有供百姓參拜上香的道觀,也沒有將門派建在深山中,而是在遠(yuǎn)離城市的一座福地。周圍雖有一些起伏的小山,也有蜿蜒的河流,但比起一些山上的門派,看起來更像是郊外的一座園林。

  沙守等人來到大衍劍派時,大衍劍派大門敞開,門外站了兩排門派弟子,執(zhí)劍肅立,一直排到門內(nèi)大殿外。門口有一眾長輩站在那里,等著眾人過去。

  沙守帶頭在前走著,載著余學(xué)文尸體的馬車跟在后面,緩緩走到了大門前。只見門口為首那人上前一步,拱手道:“沙少俠、宋少俠、董姑娘,一路辛苦!”

  沙守三人知道這人是大衍劍派掌門楚守一,也是上代掌門楚三羊之子。三人紛紛回禮,沙守道:“我已將學(xué)文的遺體帶回,這就交給貴派。此事我脫不了干系,貴派如有責(zé)罰,沙守定無怨言。”

  楚守一正色道:“我大衍劍派是懂道理的,學(xué)文這孩子出門歷練,是門派的意思。既然闖蕩江湖,生死有命,又豈能怨他人?沙少俠已經(jīng)幫他報了仇,不必自責(zé)。”而后,他又鄭重施了一禮:“大衍劍派上下,謝過三位為我派弟子報仇,謝過三位一路護(hù)送之義?!?p>  只聽兩邊弟子齊聲道:“謝過沙少俠、宋少俠、董姑娘!”

  大衍劍派如此隆重接待沙守等人,與這三人特殊的身份分不開,但更多的,是因?yàn)橛鄬W(xué)文在門派中的地位。余學(xué)文的師父黃道元,是楚三羊之徒,與掌門楚守一是師兄弟。楚守一醉心武學(xué),平日里倒是讓黃道元管了不少門派事務(wù),而且楚守一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徒弟,可以說如果沒有意外,余學(xué)文很可能會繼任掌門之位。不是說死了一個余學(xué)文,大衍劍派就后繼無人了,而是派中長輩本來對他抱有很大期望,卻沒想他竟然隕落,實(shí)在是可惜。有這么一層身份,再加上余學(xué)文從小在門派里長大,平日里與派中上上下下關(guān)系都不錯,他這一死,門派中眾人難免傷心,于是便有了今日在此地的人幾乎傾巢而出,迎他回家。

  余學(xué)文的遺體被人從馬車中抬了出來,當(dāng)即有一人從楚守一身邊一步跨出,走到遺體旁。那人一副道裝打扮,頭發(fā)盡白,他伸手揭開了蓋在余學(xué)文身上的白布,哭喊道:“徒兒??!”想來此人正是余學(xué)文的師父,黃道元。

  緊接著楚守一身邊眾人都圍了上去,有的靜靜站著,有的含淚安慰著黃道元。楚守一走到沙守身旁,輕聲道:“黃師弟今年不過半百,雖然他平日里忙于派內(nèi)事務(wù),但是武功也不差,已是半步宗師,平日里注重養(yǎng)生,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那天學(xué)文死訊傳來,他肝腸寸斷,竟然一夜白頭。唉,黃師弟本有可能踏入宗師境,現(xiàn)在看來,武道之路已然斷絕。他平時哪里會如此宣泄感情,可是學(xué)文是他從小養(yǎng)大,雖不是父子,卻勝似親生父子,這一次,對他的打擊實(shí)在是太大。”

  沙守聞言,也不由感慨。他也是由易連山養(yǎng)大,設(shè)身處地,他完全能夠理解黃道元與徒弟的感情。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世間心酸之事,莫過于此。

  楚守一也走上前去,一只手按在黃道元肩頭,他沒有說話,這時候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而且,對于楚守一來說,又何嘗不難過?余學(xué)文本是他非??春玫暮筝?,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他甚至想過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余學(xué)文,但生死之事,沒有人能夠改變。

  “人死不能復(fù)生,師弟節(jié)哀。”楚守一見自己的師弟一直不起身,才緩緩說道。

  黃道元老淚縱橫,死死盯著余學(xué)文,仿佛從未見過。過了許久,他突然伸手將余學(xué)文的遺體抬了起來,放在自己背上,喃喃道:“徒兒,師父帶你回家?!?p>  沒有人阻攔,黃道元每走一步,都有人讓開道路,只見這位滿頭白發(fā)的半百老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就像怕驚擾了余學(xué)文安眠。他就這么背著余學(xué)文,進(jìn)了大衍劍派,就好像十多年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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