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一個人也不過多一雙筷子,農(nóng)忙時分也顧不得許多,更何況對于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而言農(nóng)家本來也沒有什么新奇特別的東西可以用來招待客人,有的不過是現(xiàn)摘的瓜果蔬菜罷了。云兒家?guī)缀跄昴赀^年時都會宰殺一頭年豬,自家留下一些腌漬晾曬,豐富下一年的菜食,好歹多個肉菜,其余的都賣掉。
俏俏取下裝咸肉的吊籃,平時舍不得吃,都是留在節(jié)日或者來客時才會吃的,所以雖然本來留下來的不多,但是籃子里還有大半塊肉。上一次取下籃子還是五月端午的時候。俏俏割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咸肉,配些蔬菜可以炒個臘肉片。
知道李家晚上可能也不收工,桌上比往日安靜了不少,柳家兄妹經(jīng)了這一天也大概明白夏收的重要性,不由得一起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齊大田很快撂了碗,告訴俏俏不用去麥地自己拉著架車走了。俏俏是第二個吃完的,起身拿起齊大田的碗筷進了廚房,沒一會就端了木盆去喂豬。
等俏俏收拾完豬圈雞舍,小柳兒柳致行云兒三人也吃完了,自覺把碗筷放進廚房。
蕭秦碗里還剩不少,他本來沉著冷靜穩(wěn)如泰山的,奈何兩個小姑娘到廚房放下自己的碗筷回來后便一起齊刷刷盯著他,他有點受不了。放棄了一口飯一口菜,他端起碗學(xué)著之前齊大田的樣子,呼呼喝完了剩下的粥,餅子就干脆放回了籮筐里。
“蕭哥哥,你吃好了?”小柳兒怯生生地問。
蕭秦繃著臉矜持地點頭,小柳兒和云兒對視一笑,歡喜地把剩菜籮筐并碗筷端到廚房,她倆急著去田里撿麥穗呢。
不一會兒,小柳兒拎著籃子倚著門小聲問:“蕭哥哥要一起去嗎?”
蕭秦沒吭聲,他今天有點累,但是不愿意讓小姑娘看不起,所以還是起身,并且率先出了堂屋門,站在院子當(dāng)中等人齊。
李家田里果然燃起了火把,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見光亮,到了田里一看,割過的地方已經(jīng)有了孩子們的身影,遠(yuǎn)近的羊腸小道上有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來的大姑娘小媳婦。
來的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彼此都認(rèn)識。俏俏云兒姐妹跟她們不過是眼熟,沒有說過幾句話,這幾天奶奶不在還好些,奶奶在時,兩姐妹總是被支使得團團轉(zhuǎn),沒個閑時候,所以這時候沒有和別人一樣湊在一起閑聊,只他們幾個在一起認(rèn)真撿拾大些的麥穗。
柳致行彎著腰正要把發(fā)現(xiàn)的一顆完整的大麥穗撿起來,一塊土坷垃就滾到他面前,他抬頭一看,王力領(lǐng)著何琪各挎了一個小筐站在不遠(yuǎn)處,何琪對他笑得正燦爛。
“是王哥哥何哥哥!”小柳兒指著王力何琪對云兒笑著說,“他們都是哥哥的朋友。”
柳致行跑上去,問:“大力你找到大壯了!”
王力露出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
何琪不禁苦了臉:“我在獵戶大哥家。他家房子毀了,今天我?guī)兔σ黄鸫畹姆孔印P液媒裉鞆垬s發(fā)……張大人送來了寢具,要不然都不知道晚上怎么住?!?p> “那你們晚飯吃了嗎?”小柳兒追過來,揪著柳致行的衣服下擺問。
何琪語氣變得溫和:“張大哥帶我到桂花嬸家吃的,這幾天可能都要麻煩桂花嬸了。桂花嬸住在山腳下,離我們最近,人很和氣?!?p> 小柳兒懵懂點頭。
柳致行又給伙伴們介紹云兒姐妹和蕭秦。
幾人互相幫忙,把彼此的籮筐裝滿就要回去。
“我們送你吧,天黑可能遇到蛇之類的。”云兒得了姐姐的指示和何琪說。
經(jīng)過一晚上的相處,眾人熟絡(luò)了不少,不至于相顧無言。
“好啊?!焙午鲀墒州喠鲹Q著拎筐,“我的麥子不是給張大哥的,他說不需要,所以這是給桂花嬸的。算是感謝。”
繞了一圈,回到家已經(jīng)月上中天了。
俏俏先回的家,現(xiàn)在很少有人家遭賊,家里也都鎖好了,她還是擔(dān)心晚上有人偷她家的豬或母雞?;氐郊铱赐曦i圈雞舍,又抱柴火燒水。燒第二鍋時幾個小的也終于回來了,俏俏舀水給幾個小的清洗。
杜鵑趁閑解了中午張縣丞送來的包袱,取了紗帳尋了竹棍,給幾人的床上都安上。不多不少正好三頂。
都收拾好時,齊大田拉著最后一車麥子回來了,小柳兒只看了一眼就被杜鵑叫了回去。
“少爺帶著蕭少爺一起回屋歇息吧,明日還要勞作?!倍霹N推開房門送人,“姑娘也要睡覺了?!?p> 對于要和他人同床共枕這件事,柳致行從蕭秦被送來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這時就喊上蕭秦一道出去回自己的屋子。
柳致行從小在兩個哥哥身邊生活玩鬧,長到現(xiàn)在,又天天和王力他們玩在一起,很是習(xí)慣和旁人一處睡,也很是知道蕭家少爺肯定不愿意的,但身為哥哥,他肯定要好好照顧弟弟的。
“你要與我一頭還是不一頭?”柳致行主動問。
蕭秦不想和旁人同睡,也不想和人在一頭睡,但是更不想對著一雙不知道臭不臭的腳丫子睡。
“一頭?!?p> “行?!绷滦辛闷鸺啂ぃ澳闼镱^,省的掉下來?!?p> 蕭秦不想多做爭辯,點點頭,脫下鞋爬上去。沒有腳踏,床的高度有點為難才五歲的他,他不愿在柳致行面前示弱,手腳并用爬了上去。動作不雅,可是他此時也顧不上了。
有人敲門,是杜鵑:“少爺,要我抱你們?nèi)ゴ采蠁???p> 柳致行見蕭秦爬上去了,兩只腳一踩鞋幫,蹬掉鞋子,利索爬上去,才說:“杜鵑姐姐不用,我們已經(jīng)上來了?!?p> 柳家的床都是外面直接做的,和齊家的差不多,柳致行早幾年開始就天天自己爬上爬下,爬慣了的。
杜鵑聽到里面的動靜,低聲應(yīng)了,轉(zhuǎn)身回去。
老天爺慈悲,整個夏收期間除了幾場短暫的雷雨,沒有多余的雨水,齊田村村民守望相助,歷時半個多月,夏收終于進入尾聲,只剩下掃尾工作。
小柳兒等也從農(nóng)活中解放了出來,可以光明正大的好好玩耍一番。
這天,柳致行帶著小柳兒避開了杜鵑跟著王力何琪魏涵李立新四人偷偷跑到半山腰,要進行一次從未體驗過的冒險。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眾人與小柳兒的感情突飛猛進,算是所有人的妹妹,現(xiàn)在她要跟著一起去,也沒人嫌她是麻煩的小尾巴了。
農(nóng)忙差不多結(jié)束,但是農(nóng)家少閑月,村里的孩子雖然不用跟著大人上地,但是并不意味著可以到處瘋玩,大多就在相熟的人家蹲一蹲,家里人一喊就可以及時回去幫忙。
所以有時間出來的也就是不受拘束的小柳兒等人了,他們幾個也更能玩在一處。
小柳兒等人皆未在沒有大人陪同的情況下跑來山上,一時間都有些忘乎所以。
“哥哥!好大的鳥!”小柳兒突然又是興奮又是克制地趴在柳致行的耳朵上說,“好漂亮呀!”
柳致行順著小柳兒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只色彩鮮亮的大鳥。何琪耳朵尖,聽見小柳兒的話也去看,發(fā)現(xiàn)是一只野雞。對于之前錯把家雞認(rèn)成野雞這件事他耿耿于懷,那天從衙門回去后,他顧不得爹娘的責(zé)罵與心疼,追著飯館的大廚問他野雞具體長什么樣,又求著鄰居家的書生根據(jù)廚子的口述畫了一幅野雞圖才罷休。開始想如何在度過村里的生活的同時,見一見害苦了他的野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親自看一看野雞到底長了個什么樣兒。
那幅畫,他閉著眼睛都知道眼睛畫在哪里尾巴長什么樣子,現(xiàn)在他不可能認(rèn)錯。小兒不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知龍生九子,天下的野雞又怎么會同一個面孔呢。幸運的是,這“大鳥”也確實算是野雞的一種了。
何琪的樣子前所未有的篤定,余下幾人或認(rèn)真或隨意地點頭認(rèn)可。
“哥哥給你抓?!绷滦心樕鲜茄陲棽蛔〉能S躍欲試。
野雞不是很怕人,卻像是故意戲耍柳致行一般,每當(dāng)柳致行落后太遠(yuǎn),它都停下來不是啄啄翅膀就是漫不經(jīng)心地叫兩聲。
王力忍不住吁他,其他幾人的表情也差不多,柳致行顧不上羞惱,喘著氣說:“這家伙像是成了精。”
幾人商量一起圍堵野雞,蕭秦在村里待了這么久,不像才到阜縣時那么故作老成,放開不少,這時便和柳致行在一邊拿著樹枝把野雞往包圍圈里趕,其他幾人也從別的方向圍過來。
魏涵費了好大勁終于抓到野雞的尾巴,野雞似乎終于察覺到了危險,奮力扯出尾羽,高高低低地飛走了。魏涵滿臉遺憾,把扯下來的兩根羽毛遞給小柳兒。
看柳致行沒有阻止,小柳兒道謝收下來,歡天喜地地欣賞著??闯隽撕午鞯目释?,她分了一根出去,何琪果然忍不住笑著接了。
往山深處去,他們找到了一窩兔子,數(shù)了數(shù)有四只,全是白色的。
小柳兒一眼相中其中一只灰耳朵尖的兔子,抱著白白軟軟的紅著眼睛的小家伙,突然又開始想娘親了,有點不忍心:“你娘呢?”又問其他人能不能找到兔子的娘親。
王力家里姐姐多,還算了解姑娘家,遂道:“我們來了老半天,卻沒見到旁的兔子的身影,八成不是被其他大家伙吃了就是掉到陷阱里被人捉了去。咱們把它們帶走也算幫了它們”
小柳兒聽了連連點頭,果然不再猶豫,對著懷里的小兔子說:“兔兔,你別怕,我把你帶回家,我娘可好了,我們都會對你好的。你就不可憐了?!?p> 其他人雖然稀罕兔子卻不及小姑娘,只用了幾片大葉子囫圇將余下三只兔子裝了起來。
又玩了會,幾人不敢再逗留,抱著兔子往回走。
原本開開心心的,卻在快下山時變了心情。
幾個蒙著面的男人從樹后面竄了出來,惡狠狠地說:“不準(zhǔn)叫,誰不聽話就捅死他!”
說著亮出了把鐮刀,剩下的人不是拿著菜刀就是隨手撿起路上的棍棒,還有個人直接就地取材撇了個樹枝。這幾個人對于大人或許沒什么震懾力,但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來說,還是相當(dāng)有震懾效果的。
那幾個男人出來的時候,蕭秦和柳致行正好一左一右站在小柳兒兩側(cè),王力幾人步子大走在他們幾個前面,他與柳致行為了遷就步子小的小柳兒綴在后面。
也正是在后面,所以除了他沒有其他人注意到小柳兒消失了!
一個大活人在他眼前憑空消失了!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柳致行的妹妹、柳家的小女兒,她活生生在他蕭秦眼皮子底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