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說道:“然兒,可惜此處不是夢中。”他頓了頓苦笑著說道:“我亦不是他?!?p> 我在暖融融的陽光下伸出五指,透過縫隙觀察他精致如畫的眉眼。夢里桃花灼灼,我唯一記得清楚的,唯有這一襲白衣。
楚涼板起臉滿是嚴肅地問道:“你是不是記起來什么了?”我怔愣了一下,挪開了視線。
“瞧你這話問的,我能記起來什么。”我想拔下一枝花,奈何眼前的景象看似真實,花兒卻是如何都拔不下的,哪怕我使了十足的力氣。
楚涼不知自何處撿來的花瓣,遞給我說道:“楚涼本以為質(zhì)女是惜花之人?!蔽夜创揭恍Φ?“不知你可曾聽過兩句話?!?p> 他在一旁靜候我接下來的話。
我接過那些花瓣,輕輕一吹,隨風(fēng)散去?!坝谢罢壑表氄?,莫待無花空折枝?!蔽椅⑽⒁恍?,清清楚楚地傳達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澳沐e了,我本是庸俗之人,做不得傷春悲秋之事?!?p> 畫面迅速轉(zhuǎn)換,方才還是怡人花海,現(xiàn)下竟然已是隆冬之季,白雪紛飛。這里我也是熟悉的,這是端國王宮的梅園,我看見了點點紅梅如夢似幻,寒香沁人心脾。
我開始懷疑制作者的居心,所見之景沒有理由皆是端國之景。又很碰巧的是,我便是端國人。
“情之所至,心之所達。然兒心中一直留念的,原來是在端國的日子?!?p> 我冷冷瞟了他一眼,卻突然發(fā)現(xiàn)梅花竟有將枯之勢,不由緊張萬分。楚涼說道:“你的心冷了,花通人性,亦是會枯萎的。”
我默念道:“把梅花換成梨花!”霎時場面一轉(zhuǎn),梨花紛紛自空中落下,而兩旁已是栽種的整整齊齊的梨花樹。此處場景轉(zhuǎn)換,竟可由意念控制。我又想轉(zhuǎn)變,面前的場景漸漸變成了秋葉紛飛的模樣,秋風(fēng)瑟瑟襲人。
楚涼哭笑不得地說道:“畢竟是人力所為,你再多轉(zhuǎn)變幾次,便會耗盡方才小廝的精力了。若是露餡了,我們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p> 眼前蕭條的景象是何等的熟悉,這是我曾經(jīng)尚在端國時極為喜歡的尋葉苑。
我彎了彎眉,眼角上挑,唇角勾起清淺溫柔的弧度。
楚涼委實是花了心思的,他一早便知道我的蹤跡,這幾日故意未來尋我,不過是為了在秋楓胭予我有力的一擊。無疑,他成功了。
我想起了一個人,琢磨起了一件事。
我六歲便來到凌國,初時是寄養(yǎng)在宮中,瑾王支了千絮照顧我。后來連千絮也走了,我便孤零零地待了許久,直到質(zhì)女府建好,我才得以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六歲以前的事,我早已記得不大清。舅舅為何會將我作為質(zhì)女的選擇,我仔細想了想,是端綺夢主動要來凌國,恰恰引發(fā)了舅舅的不忍之心。舅舅唯有一女,當(dāng)時他本有意送來的養(yǎng)子,意外地生了一場大病,這使得舅舅只能在我與端綺夢二者間選擇。
舅舅的天平早已偏向了自己的女兒,所以,他選擇送走我。他欺騙了娘親,一定是這樣的。
我記起那場漫天飛雪中,因為我不接受舅舅的提議,哭著喊著被眾人押進了牢房。舅舅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我,我不肯服軟,深夜凍得瑟瑟發(fā)抖時,居然發(fā)現(xiàn)牢房中并非只有我一人。
我看見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看起來乖乖巧巧的模樣,甚為可愛,令人忍不住想蹂躪一番,小臉雖精致,卻鑲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不難看出他的穿著甚為高貴。
他安安靜靜地盯著我。
我大驚,“你是何人?”他緊緊抿著唇,倔強地沒有開口。
他對我說,“姐姐,你還認識我么?”我當(dāng)然不認識他,我不好欺騙他,但是我更好奇他接下來想說什么。我遂瘋狂地點了點頭說道:“自然是記得的?!?p> 他拍了拍旁邊的草席說道:“姐姐,來坐!”我并未理會他,而是狠狠踢了一腳牢門,吼道:“本公主冷了,拿床被子來。”登時便有被子送了過來,看守的侍衛(w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小公主,和王上認個錯兒吧!您若是在牢里有什么閃失,我們該怎么向王上交代?。 ?p> 我招手讓他過來,指了指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難得表現(xiàn)得乖乖巧巧,附耳問他道:“叔叔,他是誰?”
看守的侍衛(wèi)依舊是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他道:“屬下還不是怕您待著無趣,便安排他與您一間。不過這小娃機靈的很,小公主莫要著了他的道!”
他根本不認識我,方才那句“姐姐”,不過是為了套近乎罷了。
我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通過縫隙一點點把被子拉了進來。一顫一顫地抱過去放置在草席上,自己也在草席上坐了下來,“看你的模樣,應(yīng)當(dāng)是要長我兩歲的,這聲姐姐我委實是受不起?!?p> 他乖乖巧巧地說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我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我叫許然璃,你呢?”
他沒有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而是問我道:“你為什么也被關(guān)進來了?”我癟癟嘴,像是一只泄了氣的氣球一般。“舅舅要將我送到凌國去?!彼櫫税櫭?,始終未再發(fā)一言。
經(jīng)受今日的刺激,我能記起的,唯有這些了。牢房中精致的小公子,夢中溫柔的白衣少年,與面前風(fēng)度翩翩的男子重合,分明是一人。
一個人的長相再如何變化,氣質(zhì)卻不會改變。他在逃出端國地牢之后,成為了右相養(yǎng)子。或者,他極有可能是端國派來的細作。
在落水淵時,他曾多次問過我:想不想回端國?他想與我建立合作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只一次。或許,我可以通過他,和端國搭上線。
端國不再是當(dāng)初任人欺凌的小國,而是在十幾年的精心努力下,漸漸變得野心勃勃。我以為我聽到的事只不過是他人訛傳,如今看來,端國是真的強大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眼前的景象驟然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剛開始時的黑暗。我聽見云子臨大聲咒罵的聲音,“凌安雅,你占了便宜還賣乖,你要死??!”安雅也像是爆炸了一般,“無恥老賊,看我不殺了你!”
楚涼素手一揮,緊閉的屋門頓時打開,明亮的光線透入屋子。二人方才不知是經(jīng)歷了什么,安雅發(fā)了瘋似的追著云子臨打,云子臨意外地沒有還手,只顧著跑,不一會兒便出了屋子。
我與楚涼在她們身后走出屋子。在即將走出屋子的時候,我轉(zhuǎn)身向他說道:“明日你可有時間?”楚涼沉吟片刻道:“自然是有時間的?!?p> 我斟酌了半晌說道:“明日子時,我在第一次相見的地方等你?!?p> 楚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意料之中,面上并無半分意外,只是應(yīng)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