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fù)芰藥紫虑傧?，發(fā)覺頭痛之感已無之前那般嚴(yán)重。我忽而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一本精致小巧的書籍。拾起來一看，竟然是關(guān)于琴藝方面的書籍。翻開第一面，恰是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我對上她溫柔含笑的眉眼，一顰一笑宛如便在眼前。這大概是沈念安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罷。
我緩緩向后翻去，竟發(fā)現(xiàn)其中的曲子多來源于端國，如此看來，付驍寒所彈奏的曲子，皆源于此。只是他粗心大意地將這本書掉在了這里，讓我看到了它。他所彈奏的曲調(diào)意欲亂我心神，而據(jù)這本書的記載來看，此書的功能不僅有亂人心神，還有安神的作用。
我翻到了那能夠安穩(wěn)心神的曲調(diào)，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不猶閉眸，任由指尖劃過琴弦，憑借自己方才的記憶彈奏起來。我只覺一陣清氣撲面而來，元?dú)饩従徎謴?fù)，只覺渾身舒暢。我分明未曾習(xí)過琴藝，卻能彈奏出勉強(qiáng)入耳的曲調(diào)，這件事不覺令我大吃一驚。還有這份莫名的熟悉感，亦驚得我猝不及防。
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困擾我許久的事情。
落水淵中的三十年，恰是外界的十五年。
分明是暗藏于凌國的小小國度，時間上的變化卻是天差地別。所以錢小七說沈念安離開了三十年，實(shí)則是十五年。這樣許多時間也就對的上了。她說三十年后有人代她歸來也就情有可原，畢竟是寫給淵主的信，使用落水淵中的時間本便無錯。
也不知王上可有發(fā)現(xiàn)我失蹤，若是沒有，那么我勢必要在六個月之內(nèi)離開落水淵才是。
我小心翼翼地藏好付驍寒掉落的書籍后，揉了揉微微有些酸澀的眼睛，才打開門，卻看見門外正捧著一疊衣物眸露憂傷的錢小七，大大咧咧的性子與這份憂郁的氣質(zhì)委實(shí)太過不符。
“錢小七？”我還以為他讀出沈念安信中含義后，便不會再來找我。畢竟，他一直所崇拜的是沈念安。而我自始至終都只是許然璃。忽然聽到錢小七哽咽著說，“大小姐，剛剛的曲子是你彈得么？”我捏了捏袖子，知道自己彈奏的曲子并不是那么容易令人接受，但是，被說出來還是會不好意思。我尷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誰知錢小七的眼淚竟然噼里啪啦開始往下掉。
“雖然知你不是念安大小姐，可就憑你方才這一曲慘不忍睹，我也認(rèn)你做大小姐了！”錢小七將手上的一疊衣物遞給我，”大小姐，淵主明日想見見你，老鴇那里我已打過招呼。這是我為你準(zhǔn)備的衣物。”我所有的想法都放在了慘不忍睹四字之上。這四個字我似乎在何處聽過？
不待細(xì)想，莫名被塞了一手衣物，我騰出一只手后便一個暴栗彈了過去，”錢小七，我要?dú)⒘四?！等等，你剛剛說什么？誰要見我？”
“我說淵主想見你啊！”錢小七要死不死地回答我道。
落水淵淵主，沈念安的父親。
倘若來到這里是一種緣分，倘若早晚都要去見的人。我要何必忸怩？我長呼一口氣，說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了?！崩^而問道；”還有什么事么？”卻見錢小七一副欲言又止，欲語還休之態(tài)。他捏了許久的衣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生怕我不肯答應(yīng)一般?！蹦隳懿荒軗Q了這身衣裳后，陪我去一些從前大小姐常去的地方走走？”
我本意是拒絕他的，只是轉(zhuǎn)念一想，沈念安對落水淵的地形是極為熟悉的，若去她曾經(jīng)常去的地方走走，說不定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于是便簡單地應(yīng)了下來。錢小七見狀拽住我的手臂歡欣雀躍道；“太好了！那便明日下午吧？明日上午去見淵主，下午去走走就好。”
我心里的如意小算盤正打的熱火朝天，匆匆忙忙間淺淺“嗯”了一聲，意為贊同。我返回到自己的房間，粗略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發(fā)覺自己所要帶的物事并不多，不過一個包袱而已。我忽然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立刻將收拾好的包袱藏好。坐在梳妝臺前，不動聲色地留意著有何人入內(nèi)。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如蕭。
她面目和善一如初見，與要?dú)⑽視r的模樣大相徑庭。楚涼所言恐怕無假，如蕭其人，確而擁有雙重人格?？墒窍乱豢?，我便改變了想法。只見她飛快地邁步朝我走來，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和阿涼是什么關(guān)系？”
我愣了一下，方反應(yīng)過來她所言“阿涼”是何人。瞧她這般模樣，看來是打心底里喜歡楚涼的。也不知楚涼是如何發(fā)現(xiàn)這落水淵的入口，并在這么短暫的時間內(nèi)，便讓如蕭愛上他的。
我不猶想起之前與楚涼被老鴇算計的那一幕。干笑了兩聲，卻將問題又拋了回去，“你以為是何關(guān)系？”只見如蕭怒目圓睜，和善之態(tài)蕩然無存?！拔艺婧尬夷且刮礆⒘四?。”旋即用長劍將梳妝臺上的物品一掃而落，怒氣沖沖地離開。我仿佛看到了兩個如蕭的自由切換，不猶大吃一驚。
我很是無奈地將地上的東西一個一個撿起來，撿到一半之時，忽然有人按住我的手，柔聲說道：“為什么不說實(shí)話？”我不說實(shí)話？面對一個雙重人格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已經(jīng)很無奈了。這教我怎么講？我們分明不相干。我抬頭正視他的眼睛，怎知難以抵御他的眸光深邃，慌忙別開眼?！八肴绾握J(rèn)為，又豈是外人能改變的。倒是你，該多勸勸她才是?！?p> 我忽然想起，楚涼該是知出口在何處的。只是，照他之前的意思，恐怕是要帶我回端國的。
我雖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質(zhì)女，卻也代表著端國的態(tài)度。倘若我不見了，凌國會認(rèn)為我逃走，自然會遷怒于端國。如此看來，我必定成為一場戰(zhàn)爭的借口。楚涼，絕對不是看起來這般純良無害的。我能猜出來的是這些，那么猜不出來的呢？我如何斗得過城府這般深的人？
看來只有我自己找到出口才是最可靠的。我正琢磨著，腦門卻吃痛，我捂住腦門怒視面前的楚涼，他竟趁我不備襲擊我，怎料他還笑得愈發(fā)開心。似乎還說了一句，“不準(zhǔn)走神！”可我卻想起了他的上一句話?！拔以趺绰劦揭还勺哟孜?？”
我的話竟起到了這樣的作用？可我分明不是這個意思。但也懶得解釋，他那般精明，又豈會在意一個我的想法。
怎知他忽然靠近我，撫弄我鬢旁的發(fā)絲，惹起陣陣瘙癢?！霸谀阈睦?，真的沒有我半分位置么？嗯？”
我故作不在意的神情，試探性地問道：“你要何時回去？”楚涼一掀衣袍坐了下來，笑著盯了我半晌，并沒有著急回答我的問題。我被盯的頭皮發(fā)麻，果然，我還不是他的對手，很快便敗下陣來，換上一副狗腿的模樣，走到他的身后，為他捶了捶背，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樣可以說了嗎？”
楚涼不是時常笑的，這件事情我知道。因為但凡有第三個人在場，他都不曾輕易展顏?？墒敲看慰聪蛭遥际呛Φ?。不得不說，他的眉眼都會因為一個淺淺的笑容而變得生動起來。見過他笑容的人，大概都會感到驚嘆吧。他的眼睛，如同漫天星辰般耀眼。我不喜歡夸贊他，因為我覺得我們之間，本便沒有什么牽扯，沒有什么關(guān)注的必要?？墒沁@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還是忍不住讓我大為贊嘆。
也許，正因他溫柔無害的笑容，我總會無條件地去相信他。然而，在我看來，相信一個可怕的人，卻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彼時，他正含笑望著我，可我有一種感覺，他在透過我，看向另外一個人。這種感覺一點(diǎn)都不好，我不想被當(dāng)成別人。這輩子，我不曾討厭過什么，可我最厭倦的便是有人指著我，卻說：“她生的如此清麗，不知驚月長公主該是何等的天人之姿?！?p> 就仿佛有人在我耳畔說。
“他們在意的是驚月，從來不是你?！?p> “你即使是驚月的女兒，又能有多少份量?！?p> “你是驚月的女兒，卻也僅是驚月的女兒而已。從不是她?！?p> “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我覺得鼻子澀澀的，有一點(diǎn)想哭，抬頭望了望天花板，終于把眼淚收住了，這才肯低下頭。天氣逐漸轉(zhuǎn)涼，我竟察覺到了冷意，不由打了一個哆嗦。緊接著一件寬大的外袍便仿佛從天而降，落在了我的身上。“你當(dāng)真不愿隨我回端國？你的舅舅娘親都很想念你?！?p> 我猛地一抬頭，右相養(yǎng)子，世子的幕僚。他為何會與端國王室走的這么近？難道，他是舅舅身邊的人？“你見過端王？”
楚涼將我拉下來坐在他旁邊的凳子上，攏了攏我微微凌亂的鬢發(fā)，溫柔的語調(diào)像是面對孩子一般，“我不僅見過端王，還見過驚月長公主，她分外思念你。”
原來，夢里娘親對我的思念都是真的。我從未想過，我一直都被掛念著。這種感覺真的是很好，可我卻打心眼兒里覺得，這才是夢。而且還是太過不切實(shí)際的夢?？墒抢碇歉嬖V我不可輕信旁人，我抿了抿唇說道“容我再考慮考慮?！?p> 楚涼不知為何卻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狠狠晃了晃我的肩膀，“然兒，你究竟在遲疑什么？你難道還不相信我么？”
我匆忙穩(wěn)住身形，按住他的手說道：“我如何信你，你難道不是想擄走我作為兩國交戰(zhàn)的理由么？畢竟凌國與端國不過是表面交好”
我話未說完，只見他單手挑起我的下頜，一手將我禁錮在懷中，便這樣吻了下來。
他的吻如同他的人。清貴優(yōu)雅，淡漠驕傲。吻的我意亂情迷，心神不定，熾熱得令人恐懼。
他不曾顧及我的掙扎，擁著我似是要到天荒地老。這是一個帶著霸道和懲罰的深吻。他仿佛預(yù)料到我會打他，即便離開我的唇，也不忘記禁錮我的雙手。“我為何要將你作為交戰(zhàn)的理由？你莫忘了，我是凌國人。即使成為了端王的得力助手，我也是凌國人?！彼麥惤?，帶著微微挑逗的語氣說道：“如果我不是為你好，你可能已經(jīng)死了千百次了。”邪肆一笑，旋即放開我的手，施展輕功離開了怡碧居。
我摸了摸唇，灼熱滾燙之感猶存。我竟被非禮了？
欲哭無淚！??！
罷了罷了，只當(dāng)被豬啃了。我只得這樣安慰自己。明日的正事要緊。我拿出琴譜又好生看了一遍，又檢查了一遍包袱，特意把琴譜也一并裝了進(jìn)去，這才放下心來。無論如何，這幾日都得好生想想辦法了。
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因為是去見淵主，自然要正式一些，我想起了錢小七為我準(zhǔn)備的衣服，展開一看，是一套紅色的精致華服。昨日付驍寒彈奏一曲引出了沈念安的記憶，若我記得不錯，她也是一襲紅衣。
紅的張揚(yáng)，紅的不羈。
我特意綰了一個記憶中與她相似的發(fā)髻。錢小七似乎比我還要積極一些，早早便在樓下等候。他見到我時，險些又要涕泗橫流，但是這一次，他很乖巧地沒有說話，只是沖我投來贊賞的目光。我知道，這身裝扮，是與沈念安無二的。
錢小七喜歡的沈念安不能陪他，但是我可以。只當(dāng)是在出去前，圓他一個夢罷。
錢小七扶著我上了馬車，一直坐在我旁邊絮絮叨叨地講著淵主的喜好，并且叮囑我淵主是一個極為嚴(yán)謹(jǐn)?shù)娜?，萬萬不可犯錯。我點(diǎn)頭表示知曉，真感謝身邊有這樣關(guān)心我的人。雖然我知道，他關(guān)心的并不是我。
淵主所居之地終于到了，錢小七還在不斷地碎碎念。“千萬不能出錯啊，淵主的脾氣很大的。”
我捏了捏手心沁出的汗，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微微一笑，內(nèi)心對這位淵主很是好奇。早有仆人上前迎接，淵主并未出面，只是讓我與錢小七在大廳等候。
我環(huán)視四周，環(huán)境頗為優(yōu)雅，看得出來主人是一位精益求精之人。我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
花輕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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