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出門前發(fā)現(xiàn)吉遙沒換衣服，昌云連哄帶逼讓她換了套休閑服，這才心滿意足的出門去。
陽光閃的耀眼，球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玩耍。一見昌云，呼啦起身跑過來，毛發(fā)上滾著風(fēng)。
昌云邊伸出掌心迎接它，邊跟吉遙說話：“三天都在這？”
“也可以。”
昌云笑一聲，球球蹦蹦跳跳的往上夠舔她掌心。
一邊逗狗，一邊做摸做樣的學(xué)：“也可以——呵，小垃圾，搖身一變成吉哥哦？”
吉遙冷哼，埋汰：“不是你昨晚說再也不想見到我?！?p> 昌云胡擼著球球的脖子，聞言翻個(gè)白眼：“罵你的話記得挺清，白眼狼?！?p> 球球：“汪！”
嘿！吉遙瞪大眼：“狗東西！”
昌云瞇著眼回身瞧她：“嗯？”
一個(gè)字，百轉(zhuǎn)千回，細(xì)若游絲，危險(xiǎn)輕步而來，吉遙臉色驟凜：“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我道歉！”
昌云噗嗤一笑，搖頭：“莫名感覺我像個(gè)逼良為娼的匪徒呢？”
吉遙悲憤到：“生活所迫！”
昌云說：“搞得我好像給你穿了小鞋似的?！?p> 哼哼，誰說不是呢。
鎖好門，吉遙甩著鑰匙轉(zhuǎn)身，一路叮叮當(dāng)當(dāng)，瞥一眼昌云，見她背對著自己和球球玩的正歡，忍不住提醒：“小狗爪子上不一定干凈，別把衣服扒拉臟了。”邊說邊往她身邊走，順手把鑰匙揣進(jìn)兜。
昌云低頭看一眼身上：“沒事兒，我這衣服不顯臟——哎，你準(zhǔn)備怎么出去？開車嗎？”
“南京的路堵不堵咯？”
“這個(gè)點(diǎn)應(yīng)該還好，也不是旅游旺季?！?p> “那可以啊，開車方便，你覺得呢？”
昌云嘿嘿一笑，像等著聽這一句詢問似的：“我不想開車，好久沒出門走走了——對，咱倆好久沒一塊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了，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坐公交?。俊?p> “??？坐多久啊？能不能坐地鐵??？”剛問完意識到些什么，頓時(shí)咦一聲，鄙視到：“女人，直接說想步行不就好了？兜來繞去一點(diǎn)也不直接?！?p> 昌云站在院子里，看球球伸著舌頭圍著自己跳來跳去，開心的咯咯直笑，辯解的義正言辭：“那不是為了表達(dá)對你的尊重嗎！”
吉遙抓著頭發(fā)觀賞院落，聞言罵她詭辯，掃過院墻的余光里卻咕嚕嚕冒出一顆人頭來。愣了下，她疑惑且克制的看過去。
一顆女人頭，蘑菇發(fā)型，臉蛋圓嘟嘟的，眼睛有點(diǎn)小，幾乎讓人看不見分明的黑白。可吉遙仍然能感受到由那雙眼睛發(fā)射出的對自己狂烈的興趣色彩。
極不自在的抓抓頭，吉遙最終硬著頭皮打了個(gè)招呼。
人就在隔壁院子里，估計(jì)是昌云的鄰居。
蘑菇頭笑吟吟的大喊一聲：“吉遙??？”
咵嚓！像被雷劈了一樣，吉遙目瞪口呆的僵住了。
這是什么江湖？功不成名不就還威名遠(yuǎn)揚(yáng)呢？
與此同時(shí)，本背對著院墻逗狗的昌云也回過頭來。
球球站在旁邊搖尾巴。
昌云看吉遙一眼，瞧見一行炸了毛的獨(dú)白在她額頭旋轉(zhuǎn)：這他媽誰??？！
“咳……”昌云摸摸鼻子，看起來頗有些無奈：“那個(gè)，你小點(diǎn)聲，嚇著人了看見沒。”
蘑菇頭扒拉著墻蹦蹦跳跳，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這就是吉遙！？臥槽??！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活人?。 ?p> 噗……吉遙一口老血憋在胸中：二十幾年我怎么就沒為是個(gè)活人這么開心過……
昌云頭都大了：“好好說話你個(gè)小丫頭片子！”
“??！她長的太好看了！”
哎喲！有眼光。
意氣風(fēng)發(fā)一瞬間。吉遙挺胸抬頭，迎風(fēng)飄揚(yáng)，快活的撓頭，沖昌云擠眉弄眼，驕傲的恨不得踮起腳尖原地轉(zhuǎn)圈圈。
蘑菇頭雙手捧臉，僅從她簡單的頭部動作都能讓人窺探到其全身的扭捏與興奮：“今早澆花我還看見她跟球兒說話呢！真有趣！二昌！你哪里找到的活寶？”
二昌！？
昌云嘶：我TM——
“噗哈哈哈哈！”
吉遙瞬間笑得沒了人影，朗朗日光下，只見她臉色通紅，捂著肚子單腿跪地，興奮的吐槽斷斷續(xù)續(xù)，依然倔強(qiáng)的要完整吐出：“二昌？哈哈哈哈——兄臺人才、人才！”言畢，抱拳拱向圍墻上那人，語氣言語無一不真摯誠懇，昌云氣到泄氣，臉上肌肉抽搐，硬著頭皮裝淡定：“死蘑菇……你今天不上學(xué)？”
“放暑假了?。 ?p>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放暑假了！“咬牙切齒！咬牙切齒！昌云做出信不信我掐你的動作，兇狠怒懟：“你她媽不是有補(bǔ)習(xí)班嗎！？”
“奧！你說編程?。繘]學(xué)了噻，沒勁！”
昌云：“呸！”蔑視的斜人一眼，吐槽：“你是學(xué)不會吧？”
吉遙：“噗——”
蘑菇頓時(shí)把頭一伸，真像個(gè)雨后鉆出土地的大蘑菇，生動到讓人能聽見它拱出泥土的聲音般——布兜？咕嚕？反正現(xiàn)在，這顆黝黑的蘑菇正像被施了魔法般變紅變熱，奮力叫嚷：“我學(xué)的會學(xué)得會學(xué)得會！我只是——”
得了得了，八百遍的說詞聽的都會背了！昌云立馬捂耳瞇眼小碎步，學(xué)她惱羞成怒：“我只是不想學(xué)不想學(xué)不想學(xué)！這天底下怎么會有我學(xué)不會的東西！這世上從來只有我不想我不要我不愿意，永遠(yuǎn)沒有我不會！”
一氣呵成地表演，用心的演員鼻尖沁汗。
發(fā)瘋般的女人。呆若木雞的球球、吉遙和蘑菇。
吐出氣，恢復(fù)平靜，昌云冷言冷語高冷抱胸，斜睨著墻那側(cè)已然目瞪口呆的女孩兒，頗為挑釁的歪歪頭：嗯哼？
她甚至不用說話，一行金光閃閃的：怎么樣？是你吧？不服來辯啊的大字從頭到尾寫滿她身。
悶在身體里的笑，像是螞蟻?zhàn)ピ谌诵纳蠐稀＜b憋到渾身顫抖，怕笑出聲傷了女孩兒面子，硬生生拿手擋住臉，最后干脆背對著蹲到地上。
昌云竟也被氣笑了，她杵在原地，額頭閃著太陽光。明明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卻怎么看怎么縱容寵溺。
球球蹲在地上瘙癢，斜睨的眼里，蹲著個(gè)悶頭拔草渾身顫抖的家伙。
唯蘑菇頭被氣得腦門充血：“昌云！”
臭昌云瞇著眼掏掏耳朵：嗯哼？
蘑菇頭恨不得一跳三丈的罵她：“死昌云！臭昌云！我祝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被罵，昌云倒笑出聲，低頭跟吉遙對視一眼，眼里涌動的盡是春花江水，無限明媚。
吉遙口語道：兄弟牛皮哈哈哈。
昌云笑，回頭口中四兩撥千斤的回：“祝我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祝我生個(gè)小孩兒沒屁眼呢?！?p> 吉遙：“噗——”
蘑菇頭震驚的再次瞪大眼：“昌云?。∧?、你今天出門沒吃藥吧？！”
“什么藥？”昌云摸摸脖子，一臉真誠的求學(xué)好問：“伸腿瞪眼丸兒？含笑五步散？”
吉遙：“噗噗——”
神吶，我憋不住了！
蘑菇頭：“昌云?。 ?p> 女人無奈的又哎一聲：“你小心點(diǎn)，別把小花壇蹦跶塌了?！?p> 蘑菇頭：“昌！云！”
吉遙第一次發(fā)現(xiàn)，昌云兩個(gè)字能被人一層又一層的暈染上惱火、憤怒的色彩、最后被燒成發(fā)紅的烙鐵，呲啦啦燙的人血管爆炸血液奔流。
偏偏那個(gè)人，還氣定神閑，站在陽光底下輕飄飄的反問：“干嘛呀？有事兒說啊，叫我多少遍了，嗯？”
嚓啦。蘑菇頭精神崩潰。高聳的墻頭，只能看見她半只顫抖的手臂，和已經(jīng)通紅眥裂的雙眼：“你——你！”
昌云伸手安撫：“平靜?！闭f完煞有介事的閉上眼睛，雙手柔和下壓，聲音亦愈輕：“平靜，莫惱羞，莫生氣，五光十色才是生——”
“啊啊啊啊?。 ?p> 昌云：活活活活活——
活字未出，尖細(xì)女聲卻已劈空而來，生生把昌云未完的聲音懟回喉頭，塞回胸腔，憤怒到一路紅光帶閃電，恨不得將她就地正法。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走！你走！你走??！”
吉遙回頭看，光天化日下，墻頭光禿，只有一道尖嘴圓眼的魂魄半空招搖不愿飄散。
無辜的怔愣幾秒，昌云咂嘴，收手，悲憫嘆息：“現(xiàn)在的孩子呀，太脆弱了?！?p> 吉遙站起來，抹抹生水的眼角，不得不說句公道話：“再堅(jiān)強(qiáng)的孩子，碰上你都得氣死?！?p> 球球：“汪——嗚……”
昌云眼一瞪。狗立馬撅著屁股跑了。
吉遙：“看，狗都怕你……撒嬌賣萌都扎著刺，真不明白厲訟怎么受得了你?！?p> 昌云懶得理她：“狗都怕我，你還跟我待一塊？”
吉遙高大上的一笑：“那我能跟狗比嗎？”
“說的跟有什么差別似的?！?p> “……昌云！”
笑著鬧著，不斷前行，行道樹逐漸低矮，車流漸密，人聲鼎沸。
低頭是集市喧騰，仰面是蟬鳴聲聲。
觀望四周，井然集市，熙攘人群，琳瑯滿目的雜貨、干果、鮮水果，穿著紅的、綠的、黃衣服的人穿梭其間，湊堆或閑蕩。早餐鋪的香味飄過來又繞過去，光色漸暖，看什么都黏糊著一層疏朗的熱氣。
吉遙額頭冒汗。
昌云看她一眼：“熱啊？”
“不熱，就是有汗，老冒?！?p> “曬嗎？”
“蔭涼這么大，哪曬啊。”
吉遙眼睛上移，瑩白的梧桐枝桿撐著碧綠摻黃的葉浪在人頭頂風(fēng)起云涌。風(fēng)是涼的，樹蔭也茂盛，可季節(jié)依然滾燙。熱氣赤裸裸，熏著人鬧騰。
吉遙說：“感覺這邊比杭州那個(gè)什么——”她招招手，使勁呼吸，不成形的句子糾結(jié)在喉頭，吐不出，又不想咽下：“就是，我在這，流汗啊流的很干脆，就是熱歸熱吧，熱的比較舒服?！?p> 昌云哦：“這兒肯定沒杭州濕?！?p> “可能是吧，就是覺得這邊熱的干脆一點(diǎn)，就是不黏糊——不粘糊你懂嗎？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嗎？”
昌云失笑：“知道。杭州就在海邊上，熱氣里還有海氣，熱的拖泥帶水，悶汗?！?p> “對對對，那邊熱的悶，這里還好，汗都跑出來，不會說流半顆出來，身體里還剩下半顆，刮陣風(fēng)就覺得啊，好涼快。”
流半顆剩半顆，這都是什么形容。昌云忍俊不禁，瞇著眼瞧她，逗：“所以要不要留下來？”
吉遙撓撓頭：“那也不能說就留下來了，為啥，為了風(fēng)？”說著說著自己笑起來：“好水啊，這么重要的決定隨風(fēng)就做嗎？感覺自己都說服不了?！?p> “什么水啊，那叫是瀟灑。有句歌詞是啥來著？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咦，你好煞風(fēng)景。出行第一條，二昌莫歌唱，可？”
昌云：“……”
走著走著又想起那顆蘑菇，吉遙說：“感覺你跟鄰居的關(guān)系都挺好的，你在這住了多久？”
“差不多一年吧。這塊兒本地人比較多，大多上了年紀(jì)，看見孫子孫女輩兒的人都忍不住噓寒問暖?！?p> “那你跟那小姑娘怎么熟悉的？”
“哦，她奶奶特別喜歡我，老讓她給我送東西吃，一來二去就熟悉了?！?p> “我去，人給你送東西吃你還懟人家？嘶，白眼狼！”
昌云：“我掐你——”
“哎哎哎！我——哎！”
“你別跑！”
“我傻啊你掐我我還不跑！”
“你還跑——哎你小心點(diǎn)哈哈哈臥槽，你要撞了樹我絕對不扶你——哎！別跑了，拐彎拐彎——”
“我不！你讓我拐我就拐？我也是有骨氣的！”
“日哦——吃飯哥們兒！”
吉遙：“……”
拐過彎，一打眼看過去，吉遙歪著腦袋站在路邊，昌云唰一下蹦跶到她身后，捏住她后頸喘氣：“你個(gè)胖子跑的還挺快……”
吉遙卻仰著腦袋望路盡頭，乖巧的像個(gè)七八歲的小孩子，渾身上下流露著嬌憨的傻氣：“那邊的車為什么都停著？感覺不像在等紅綠燈的樣子?！?p> 可不是嘛，人流車流，像被攔腰斬?cái)嗟囊粯?。連路口拐彎的流向都沒有。
昌云搭著她肩頭，掃一眼，平靜解釋：“那邊有條鐵軌，估計(jì)這會兒有火車過。等火車呢?！?p> 火車?。?p> 擱這？
震驚！吉遙瞪大眼睛：“等啥玩意兒？等火車？！”
“嗯?？催^日漫嗎？跟日漫里畫的差不多，就是火車過的時(shí)候兩邊路口會被欄桿攔住，行人車輛排排站，等火車過了再放行。”
“臥槽這也太酷了吧！”吉遙興奮的直抓腦袋，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大路上，等火車？！太炫了我去……絕了絕了，我要去看看！”
吉遙身上涌動的純?nèi)惶煺?，波濤般使昌云沉溺?p> 默了會兒，笑吟吟的說：“先吃飯唄？”
“好好好，趕緊吃趕緊吃——哪家啊？沈記湯包？”
“嗯?！?p> “餛飩有沒有？”
“有，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大餛飩，我喜歡吃小餛飩。”
“咦，吃菜挑食也就算了，你還挑餛飩。”
被興奮擊中，吉遙整個(gè)人都顯得熱鬧起來。像身上落了一百只麻雀，嘰嘰喳喳毫不停歇。昌云卻越來越靜，她跟在吉遙身后，適時(shí)且溫和的給她回應(yīng)。
她不愿說，她在多久前就想跟她分享這個(gè)世界。
她在這個(gè)路口，來回等過多少列不知名的火車。
每當(dāng)她想念她的時(shí)候。每當(dāng)她覺得，可能不會再見了的時(shí)候。
“昌云。”
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轉(zhuǎn)身，語氣依然澆筑著熱烈的亢奮：“那條鐵路是哪條線的一段?。磕艿胶贾輪?？”
昌云傻愣愣的仰頭看她。看著看著，往日所有的惆悵都順著她漸漸露出的笑容從身體里流瀉而出。
“可能會到吧?！彼?。
身側(cè)坐著的老人慈眉善目，熱情爽朗，看著吉遙和昌云，咬著包子玩笑說：“到是肯定能到的嗎，只是人能不能到就不知道咯。”
吉遙滿臉懵懂困惑，昌云笑出聲，伸手推人往上走。
火車到不到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該相逢的總會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