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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紅落綠沼

第七章 新生活

殘紅落綠沼 虞子意 2063 2019-08-12 08:49:34

  自從周蓮見到太太的第一面,周蓮就知道自己會有這么一天。太太討厭她,從來都沒有隱藏過。這一幕,已經(jīng)在周蓮夢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遍。

  周蓮馬上就要挨打,心里不覺得恐懼,反而有種得到確定的滿足感。她以前被太太罵的時候,就在想著這種懲罰太折磨人了,還不如直接動手打她一頓利落。周蓮實在是討厭站在太太面前,偽裝成謙卑的神色低著頭靜靜的聽著這個油膩粗鄙的老女人喋喋不休的將自己貶低的一文不值。

  她緊緊抱住自己,微笑著在腦海中幻想離開之后的生活。太太恨死了她,下手毫不留情。盡管周蓮的腦子努力的去想那些讓自己幸福的未來,可是還是忍不住不停的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疼,真疼,很快周蓮就只聽見木棍打在自己身上的聲音。太太像是在打糍粑一樣孜孜不倦的揮動著木棍,又像是在打馬上要搓成丸子的肉泥。

  周蓮不知不覺留下眼淚,因為在眾人面前裸露的羞辱,因為身體的病重,因為被打的痛苦,還有濃重的不甘。

  她又一次在心里問自己:我做錯了什么?

  為了避免犯錯,她什么都不敢做。可是自己的忍讓自己的小心翼翼自己的謹慎全部都沒有用。

  太太打的根本就沒有章法,全憑自己開心,棍子不時打在周蓮的頭上,讓周蓮連幻想都做不到。周蓮不僅腦殼痛,腦子里的腦漿都都在翻江倒海。她緊緊的咬著牙,咬破了舌頭,咬的牙根疼,鮮血從嘴角溜了出來。周蓮不知道血是從舌頭里出來的,還是從胃里吐出來的,只覺得吐出這一口血以后,整個人輕飄飄的,棍子打在身上不再是那么痛,腦子里也沒有那么多的怨恨了,恍惚之間,她好像變成了一張網(wǎng),細微的風(fēng)從身上穿過,毫無阻礙。

  不知道什么時候,太太走了。太太帶著的人也跟著走了。

  她們走之前看見了周蓮?fù)碌醚?,看見了她滿身傷痕淤青的身體,臉上掛著得意的笑。沒有關(guān)系,老爺已經(jīng)同意將她趕到鄉(xiāng)下去,以后再也不會見到她。沒有人會知道今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周蓮沒有忠心的丫鬟,不,是沒有丫鬟,也沒有熟識的朋友,她的父母也從來沒有管過她,就算太太今日將周蓮活活打死,那么也不會有人給周蓮討回公道。

  在這個府里,沒有比她更輕賤的一條命了。

  就連門房一直照顧的那條名叫大黃的狗,突然死去也會有人惋惜,有人傷心討論??墒侵苌彽碾x去,并不會在這座府邸里引發(fā)半丁點的討論。

  以后或許會有碎嘴的老婦女無意間談?wù)撈疬@個府里曾經(jīng)有一個姨娘,后來因病被趕到莊子里等死。

  她現(xiàn)在是死是活都不重要。誰都明白,因為重病把她送到莊子里,就是不想讓她死在府里晦氣。只有周蓮不知道,她還傻傻的以為自己會有新的開始。

  周蓮沒有起身,她已經(jīng)沒有站起來讓自己看起來體面的力氣了。

  她勉強挪動手臂,將自己被撕扯破的衣服蓋在自己胸前,瞪大了眼睛,看著黑色的屋頂。

  她喃喃嘆息道:人活著,為什么要這么難。

  周蓮終究還是坐著一輛小馬車花了兩天一夜的時間,到了黃家莊。當天夜里,連周蓮都以為自己要死了,她完全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墒窃谝庵鞠吝^后,周蓮因為疼痛睡不著,又重新幻想起了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到莊子上去,種地,織布,過上不挨罵的日子。她想,如果明天我能活著,那么我以后還是要好好活著。如果我挨不到明天,那就算了吧。

  她又想,不管我能不能挨到明天,明天有人來看我,在地上真的太難看了。于是她強撐著身體想爬到床上,在爬的路上,她又去將自己所有的釵環(huán)首飾和衣服全部都包了起來。

  當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周蓮想活著,特別想活著。

  送她來的車夫和老媽媽在將周蓮送到之后馬上就走了。在主家干活的人看不起在莊子里的,只有犯了事才會被趕到這里呢。她們和周蓮沒有什么交情,也不喜歡這里,當天吃了飯馬上就走人了。

  莊子的管事是個死了老婆的鰥夫,同樣姓周,和周蓮是本家。他對著周蓮說話和顏悅色,這份溫柔讓長期受到責罵的周蓮感覺到了一絲溫暖。周蓮沖著周管事笑了笑。

  她笑起來并沒有什么別的意義,只是對感受到周管事友善而想和他打好關(guān)系??墒窃谥芄苁卵劾?,這就是赤裸裸的對他有意思。

  難怪被趕到我們這個破地方,原來是個不安分兒的主兒。周管事在周蓮身后啐了一口,一雙三角眼緊緊盯著周蓮婀娜的身段。瞧著她的模樣,也活不了不久,就這么死去那是資源浪費啊。周管事咽了口口水,搓著手上前,熱情的將周蓮領(lǐng)到了早就準備好的屋子。

  這件屋子原是周管家他老娘住的,極其窄小,但是有窗戶可以透入進陽光,讓整個屋子看上去非常溫暖。村子里人人都有屋子,認為死過人的屋子晦氣沒有人愿意搬進來。周管家想著周蓮看上去也活不了不久了,也不用再糟蹋一間好的,便把這間屋子給了她。周蓮并不知道這么多曲折,她沒有多少東西要放又是一個人住,也是夠了。周管家想起自己母親死前蓋過的被子還挺新的沒舍得燒,也拿給了周蓮。周蓮見了又是千恩萬謝,把周管家當成了好人。

  面對著周蓮這種姿色的女人感激的目光,周管家很是受用,深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今天肯定是不能成事,見好就收的和周蓮道別。

  周蓮感激的送了周管家出去,站到窗前,感受到陽光撲面而來,溫暖閃耀。

  窗戶外面,蔚藍的天空下,一片碧油油的田野,偶爾有鳥從空中飛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這是和陳府截然不同的世界。這么遼闊,這么自由??諝庵杏泄芍刮?,她打開窗,讓外面的清風(fēng)來家中做客。

  周蓮覺得這里的空氣都比陳府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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