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個媒（5）
三人正尷尬著，恰好秋娘的大兒媳進(jìn)來解了圍，“婆婆，午飯備好了。請問何時擺飯？”
“好好好，”秋娘從未覺得兒媳如此之貼心，忙不迭地道，“快點(diǎn)擺飯吧，表妹一定餓壞了。”
張娘子自然是應(yīng)和，“對啊，從城西走到城東，能不餓嗎？我可是一口氣能吃得下一只雞的人~”
糖妮兒走到花樂樂身邊挽著她胳膊，“嬸子，咱們快走吧，我嫂子的手藝可好啦~”
花樂樂猶豫，“先把這身行頭換下？”要是不小心把湯湯水水灑在上面，可不妙啊。
“不用換！”迫不及待要離開客廳的秋娘三人異口同聲地道。
秋娘的兒媳做菜頗得人心，都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份量，只見圓桌上擺著四菜一湯，每一道都要溢出大海碗：豆腐魚頭湯，清炒豆芽、酒糟魚塊、紅燒豬肘、黃皮醬燜鴨子。
花樂樂的腸胃下意識地蠕動了。
沒辦法，這身體天天吃蘿卜干就白粥，理智已經(jīng)控制不住本能了。
秋娘招呼，“快坐下，菜涼了就不好吃了?！?p> 張娘子也不客氣，拉著花樂樂一同落座，笑嘻嘻地道，“我平日里肚子缺油水了，便來表姐家打秋風(fēng)，誰叫她家別的不多，唯獨(dú)這吃食從不缺。便是老鼠，都比別家的毛光皮滑?！?p> 糖妮兒也跟著坐下，她在一旁打趣道，“多虧了表姨，不然我們還不知道怎么消除這些東西呢？我吃都吃膩了~”
秋娘執(zhí)筷輕輕敲了一下糖妮兒的手，佯裝生氣地道，“沒大沒小，居然敢編排起長輩來~還不趕緊給你表姨和李嬸子盛飯！”
還沒等糖妮兒動手，秋娘的大兒媳就已經(jīng)麻利地端上四碗飯，她也不坐下，只站在秋娘身邊伺候，見在座的人誰缺了東西就忙不迭地補(bǔ)上，盛飯裝湯夾菜遞熱布巾，周到如五星級飯店的服務(wù)生。
秋娘三人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所以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樣的服務(wù)，花樂樂卻如鯁在喉，渾身不自在，原本讓人食欲大開的菜肴，頓時變得索然無味。
她雖知這古代有媳婦要伺候長輩用飯不能一起上桌的規(guī)矩，可不代表她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叵硎苓@種磋磨別人的快樂，大家都是女人，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她暗暗發(fā)誓，以后俊生要是娶了媳婦，她一定當(dāng)個知心寬容的好婆婆。
其他人不知道花樂樂心里的別扭，只當(dāng)她是客人不好意思伸筷子，便紛紛夾了些好肉與她，險些沒吃撐肚皮。
幾人吃過午飯，秋娘又抓緊時間講了一些做媒的注意事項和技巧，花樂樂聽過后，大感這古代結(jié)婚真是復(fù)雜繁瑣，眼下沒有錄音也沒有用筆記下來，要真操辦起來，她還真是怕出錯。便有些猶豫地問，“要是真的做成一樁，我怕我不會操持，壞了人家的好事，這可怎么辦啊？”
秋娘沉吟，“這也倒是，婚姻是結(jié)兩姓之好，稍有不慎，保不準(zhǔn)親家變仇家的都有，你不知道，前些年我保的一單媒，原本彩禮聘禮什么都說得好好的了，可到了成親那日，女方那邊居然在新娘子上轎子的當(dāng)口，索要六兩六的上轎錢……結(jié)果差點(diǎn)鬧得一拍兩散，我都沒臉了！”
“還有一次，明明說好男方要給價值十兩的聘禮，誰知等到下聘那日，送的凈是些爛布頭破瓦罐的架子貨，我差點(diǎn)沒被女方打出來……”秋娘一想到那些糟心事，吐槽之魂就源源不斷地燃燒，“啐~為了幾個錢就鬧得雞飛狗跳，眼皮子淺，日后有的是鬧?！?p> 花樂樂沒想到還有這種事發(fā)生，“那可怎么辦？”
“怎么辦？涼拌唄?！鼻锬飪墒忠粩?，“為了錢打起來的事，只有用錢才能解決。大不了，以后不替他們家做媒，叫他們個個光棍！反正老娘又不差他那幾個媒錢！”
花樂樂在心里默默翹起大拇指：大姐！要給你點(diǎn)贊！可我缺?。?p> 秋娘豪爽地拍拍胸脯，“日后你要是有什么拿捏不準(zhǔn)的，你盡管來找我！要實(shí)在應(yīng)付不來，老娘替你走一趟！”
花樂樂感激地道，“那我先謝過姐姐了！”
“嗨~小事一樁！”
時間也不早了，雖然聊得意猶未盡，但花樂樂和張娘子二人只能起身告辭。秋娘讓大兒媳收拾了兩個大包裹，里面不知裝的是什么物什，出了門口的時候，一人給一個，花樂樂和張娘子推辭不下，只能接下這沉甸甸的包裹。
花樂樂二人各自背著一個大包裹往城西走，她不好意思地道，“今日跟著姐姐去您表姐家，得了關(guān)姐姐的指點(diǎn)不說，居然還拿了這么大一個包裹，實(shí)在羞愧。要不我把里面的東西分您一半吧?！?p> 張娘子怕她真的要分包裹，立即往前躥了一大步，拉開二人的距離，果斷拒絕道，“明明是一人一個，我怎么能要你的？妹妹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我表姐這人就是這么熱情好客，但凡是她看上眼的，總是愛給人送這送那的。所以我不大常去她那里，就是怕她把家都掏空了送我！”張娘子打趣一句，“妹妹不必?fù)?dān)心，我表姐是個有分寸的人，送的物件大多是合適的，不會太過昂貴，一份心意而已，莫要推辭了?！?p> 花樂樂聽了也不再糾結(jié)，“那好意我先領(lǐng)受了，改日有機(jī)會再還?！?p> 張娘子點(diǎn)頭，“合該這樣?！闭f完又放慢腳步與她同步。
花樂樂與張娘子在巷口告別，獨(dú)自往家里去，她想了想，又拐道去了一趟張屠戶的豬肉攤前，三言兩語把事情的進(jìn)展大致告知，順便提醒張屠戶這幾日要表現(xiàn)好一些，她可能會帶‘金狗兒巡查組’來暗訪，勸張屠戶務(wù)必要表現(xiàn)出彩，爭取一舉拿下金狗兒小領(lǐng)導(dǎo)的歡心，得到優(yōu)等評價。
苦盼多年的張屠戶眼見勝利在望，喜得不住地搓手，原本攤上還剩下一個豬心、一個豬腰子也不賣了，直接拿竹篾條串了起來塞進(jìn)花樂樂的手中，語無倫次地說，“嬸子，多謝您！真的！沒有你，我就……”他在攤子后面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顯然此時大腦放空，“你看我現(xiàn)在先干什么？不行，我好想買兩掛鞭炮放放……”
“淡定！”花樂樂恨鐵不成鋼地道，“事情還沒成，你放什么鞭炮！你咋不請支鑼鼓隊呢！”
“鑼鼓隊？對！我大侄子是吹嗩吶的一把好手，到時候我迎親，讓他叫他那些伙伴跟在后面敲敲打打，肯定熱鬧極了！妙！妙！”張屠戶被好消息沖昏了頭腦，顯然沒把花樂樂的話聽進(jìn)去，已經(jīng)在構(gòu)思成親那日的情形了。
“把你的嘴角拉下來，如果你不想攪黃的話，”花樂樂潑冷水，“在未事成定局之前，你誰都不許透露，要像平常那樣，保持你冷酷無情的硬漢形象?！?p> “哦哦哦，”張屠戶終于回過神來，他兩手扒拉著自己的五官，最終弄成了一個哭不哭笑不笑的囧字，最終放棄了地對花樂樂道，“嬸子，不行啊。我太開心了，忍不住啊。你看我跑回家里自個樂呵，行不行？”說完嘴角又無意識往上揚(yáng)起。
花樂樂放棄了，擺擺手，“記得我跟你說的話，這幾天表現(xiàn)好一點(diǎn)。有好消息我自會來告知。走了?！?p> “嬸子慢走～”張屠戶話還沒說完，就迅速將攤子上的墊布一卷打個結(jié)再往背后一甩，就一手捂住下半截臉，一路飛奔回家。
有那認(rèn)識的人見張屠戶的模樣便笑著打趣道，“張哥，跑得那么開心是撿到寶啦？”
張屠戶頭也不回，“急著上茅廁！”
花樂樂：……
花樂樂左手挽著一個包裹右手提著一串豬心豬腰往家里走，老遠(yuǎn)就看見金狗兒氣沖沖地跑過來，小嘴撅得老高，“阿嬤，您去哪了？我都等了一天了！”
“有事去了一趟城東?！?p> “那阿嬤累不累?。俊苯鸸穬荷焓纸舆^她手里的豬心串，體貼地道，“我?guī)桶咛帷！?p> “好。金狗兒真乖?！被窐冯S口表揚(yáng)他一句，從腰間掏出鑰匙開門，“金狗兒找阿嬤是有什么事嗎？”
金狗兒隨她進(jìn)了屋里，自覺將豬心串放在盆里，又舀來水將豬心和豬腰泡上，弄好了又站到花樂樂身后，“阿嬤累不累？我給您捶捶背?！?p> 花樂樂樂了，將陶碗里的溫水一飲而盡，把板凳拉到她旁邊拍拍凳面，“我的小狗腿兒，你還是坐下來吧，我不累?？彀涯愕氖抡f出來！”
金狗兒乖乖坐下，板凳仿佛灑了釘子似的讓他坐不安穩(wěn)，身子扭來扭去，過了一會兒，才擠出一句話，“阿嬤，您幫我找個新爹吧?！?p> 花樂樂樂了，瞌睡正好送枕頭，再也沒有比這更妙的事情了。她勉力壓下心頭噴涌而出的雀躍，“哦？你想要個什么樣的？”仿佛是那賣貨郎問顧客看上哪一款商品。
金狗兒板直身體，認(rèn)真地問，“阿嬤，什么樣的好？”
‘千好萬好，唯一張屠戶最好！’
花樂樂開始忽悠，“我覺得吧，這第一，必須要強(qiáng)壯有力氣！這樣才可以包攬所有的家務(wù)活，是不是？”
金狗兒想了想，便點(diǎn)點(diǎn)頭。
“第二，不能太窮。好歹能讓金狗兒天天有肉吃，是不是？”
金狗兒想了想，又點(diǎn)點(diǎn)頭。
“第三，這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定要人品好，對對你好，對你娘好！是不是？”
金狗兒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大聲回答，“是！”他眉頭一皺，“不過，阿嬤，有這么好的人嗎？”
“當(dāng)然！”花樂樂自信滿滿地回答，“咱們的金狗兒那么乖，老天爺肯定要送他一個好好的新爹，是不是？”
金狗兒聽聞笑得兩眼瞇起來，他兩只胳膊支在膝蓋上，兩手捧著自己的小臉蛋，感覺全身心都愜意極了，他不肯死心地問道，“阿嬤，那我的新爹在哪里？”
花樂樂一邊清洗豬心一邊回答，“不急，今晚你好好睡一覺，明天我?guī)闳タ??！?p> 金狗兒一向聽話，他從小板凳上起來，嘚嘚嘚跑去碗柜拿碗遞給花樂樂，“那我聽阿嬤的?！?p> 在金狗兒的幫忙看火下，花樂樂煮好了飯菜。
照舊，她取個大碗裝了一大半的炒豬心給金狗兒帶回去，自己匆匆吃完晚飯，才有空打開秋娘送的包裹。
里面是一套今天試穿過的喜慶衣裳，一朵大紅色的牡丹絹花，一盒紅色口脂，一盒雪白的鉛粉，以及兩方紅色、黃色的帕子。
花樂樂展開一看，紅帕子上繡著‘佳偶天成我促成’七個大字，黃帕子也不多讓，上面繡著‘天作之合我來合’，真是牛逼又霸氣的宣傳標(biāo)語！
拿出去這么一甩一揮，不用問就知道她是媒婆了。
佩服！佩服！
但是花樂樂決定把它們都收好包好，作為一個從群眾中來又要到群眾中去的單身黨黨員，她必須堅定不移地走低調(diào)內(nèi)斂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