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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四十三章 大白天撞見鬼

天定錄 溫毅陽 2915 2020-04-06 14:26:34

  岳飛即將蒞臨太平州的消息,來自于蕪湖縣的江城驛站,它與當涂縣的河渡驛站之間相距最多五六十里。

  本朝驛館制度,若有朝廷大臣從當?shù)芈愤^,相鄰的兩驛之間須快馬通報行程,以便下一站提前做好接待準備,韓誠的巡檢所就在河渡驛站旁邊,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蕪湖縣的江城驛站位于太平州的最西邊,再過去就是池州的銅陵縣了,如果想及時提醒岳飛勿入劉光世精心布置的陷阱,那里無疑是最近也是最后的地方,等到吳益和韓誠二人披星戴月趕到蕪湖縣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辰時初了。

  若按韓誠的意思,怎么著也得瞇一覺等到天亮再出發(fā)吧,吳益卻固執(zhí)的認為,這種事情易早不易遲,一旦岳飛踏入太平州的地界,再想回頭可就難了。韓誠知道拗不過這個狠人,只得恭敬不如從命,然而心里卻一直犯嘀咕,究竟是什么要緊的事情啊,非要這么拼命?

  “劊子吳,放著官道不走,偏偏像做賊一樣專走小路,你究竟有什么大事瞞著我?”

  再往前沒多遠就到江城驛站了,韓誠和他那匹叫“烏奴”的黑色小役馬早就已經累的筋疲力竭,只能相互依偎著一步一步往前蹭,然而嘴里卻叨嘮個沒完一一這一夜天黑路不好走,又加上吳益有意避開官道,只沿著空無一人的大河堤岸行進,搞得像做賊心虛似的,他自然有一肚子牢騷要發(fā)了。

  “好飯不怕晚嘛,見到岳侯,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怎么?這么長時間都能等了,還差最后一哆嗦嗎?”

  早晨的江畔有些過于清冷了,一陣挾裹著潮濕水氣的江風吹過來,讓他心頭發(fā)顫,情不自禁的和香菇貼得更緊了。

  這一夜跌跌撞撞的走了五六十里路,真心不容易,如果不是有韓誠陪著,有可能都堅持不下來,按理說這么大的事情不應該瞞著他,但是萬一這小子臨陣打起退堂鼓,那就功虧一簀了,為了穩(wěn)妥起見,還是先讓他忍忍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篇兒,各自牽著坐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穿過腳下這片雜草和荊棘從生的蘆葦蕩,前面就是直通江城驛站的泊船碼頭了。

  吳益和香菇走在前面,剛出了蘆葦蕩,就看見不遠處的江邊上,停泊著一艘旗幟飄揚的大型江船,身長大概五六丈,寬約兩丈左右,船高一丈有余,粗略估計,荷重至少在兩千料以上,載個二三百人應該沒問題。

  再看兩側高聳的船舷,形狀如陸地的城墻,上面不僅有高低凸凹的跺口,還有便于近身攻擊的弩窗和矛穴,顯而易見,這不是普通的江船,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古代戰(zhàn)艦。

  桅桿上迎風飄舞著一面獵獵作響的鐵灰色大將牙旗,旁邊豎著一道寫有黑字的黃色信幡,約有一丈多長,三尺多寬,看上去非常醒目一一三角形大旗上書寫著一個斗大的“王”字,應該是這位大將的姓氏,而信幡上則標注的明顯是其官號,仔細讀去卻是:通侍大夫武康軍承宣使。

  單從官號上看,通侍大夫屬于寄祿官中的正五品,而承宣使在寄祿官中對應的品級是正四品,兩者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說明這個官號是遙郡而不是正任,真正代表其官品的是前面的通侍大夫,即正五品,不過可以享受正四品承宣使的部分待遇。

  本朝統(tǒng)兵將軍的品階普遍都不高,正五品帶遙郡已經勉強算是高級武官了,這個人會是誰呢?

  吳益依偎在香菇身上,正擰眉沉思,韓誠忽然走過來捅了他一下道:“為何裹足不前?是不是又犯病了?”

  吳益回過頭笑了笑道:“你這么喜歡猜,不如猜猜那是誰家的官船吧!”

  韓誠順著他的手指望了望,立馬搖頭道:“唉,你這就是少見多怪了,張相公的都督行府就設在下游的建康城里,江面上每日來往的舟師戰(zhàn)艦不計其數(shù),大小將軍多如牛毛,我哪知道此人是誰啊?!?p>  兩人正沖著水流湍急浪花翻滾的江面說著閑話,背后突然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騷動,從蘆葦蕩里竄出來十幾個帶甲軍士,一個個手里握著強弓勁弩,二話不說,先迅速將他們圍困當中,為首一個尖嘴猴腮的精壯漢子這才厲聲喝問道:“爾等何人?膽敢在江防重地窺探!”

  香菇和烏奴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幾乎在同一時間咴地嘶叫起來,抖動著四蹄在原地直打轉兒,如果不是吳益和韓誠死死的拽緊各自手里的韁繩,這倆貨早就尥蹶子跑了。

  “快說!”

  精壯漢子急聲催促道:“不然別怪手下無情!”

  “各位兄弟,稍安勿躁!”

  吳益慢慢轉過身來,沖著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們是……”

  他的話剛說了一半,對方立時怔了怔,仔細瞅了半晌才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是,你不會是劊子吳吧?”

  此言一出,吳益和韓誠下意識的互相對視了一眼,來之前他們特意改頭換面,穿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服飾,目的就是不想被人認出來,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劊子吳,走到哪都這么招眼。

  真人面前說不了假話,吳益只得大大方方的承認道:“不錯,我就是劊子吳,各位兄弟辛苦了!”

  精壯漢子已經悄悄收起了兵刃,聽到肯定的答復,慌忙拱手致歉道:“不知是吳將軍微服私訪,兄弟們巡檢路過此地,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

  他手下的些兄弟雖然沒見過劊子吳本尊,但多少也耳聞過牙軍第一狠人的名頭,個個面色微微一寒,趕緊掛起弓弩,一起向吳益垂首致意。

  吳益聽到對方竟然直呼他為“吳將軍”,暗自感到詫異,要知道,他從校尉晉升隊將,不過才短短幾天的功夫,這么快就傳到幾十里外的蕪湖縣了?

  看來這個巡檢土軍的小頭目,很可能來自城中的部落親軍,否則不可能消息如此靈通,為了穩(wěn)妥起見,還是先摸摸他的底細吧,于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道:“恕我眼拙,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精壯漢子小眼珠子轉了幾轉,隨即咧嘴一笑道:“小校認識吳將軍,而吳將軍卻未必認識小校?!?p>  吳益哦了一聲道:“這么說你也是部落軍的人了?”

  “吳將軍果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來了。小校賤名黃貴,此前在靳軍帥帳下聽令,這幾日剛剛調至本縣任巡檢都頭,敢問吳將軍,可是奉軍帥之命微服辦差?”

  名叫黃貴的精壯漢子顯然是個聰明人,不光客客氣氣的回答問話,而且不露聲色的探問對方此行的目的。

  吳益并不知道,其實這個人他確實親眼見過一次,就是在草市里,黃炳成領著手下十幾兄弟砸齊英社的場子,只不過當時人太多了,完全對這個不起眼的幫兇沒什么印象。

  “你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奉命辦差!”

  吳益笑著用手一指韓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黃貴疑惑著搖了搖頭,正想上前拱手請教,卻見對方輕咳了一聲拿腔著調道:“本官乃當涂縣同巡檢韓誠,爾等奉了何人之命,隨意在此處盤查行客?”

  當涂和蕪湖雖為兩縣,但巡檢土軍卻同屬一個系統(tǒng),即太平州巡檢司,只是分駐不同地方而已,巡檢都頭說到底只是無品的節(jié)級尉勇,而同巡檢則是名符其實的朝廷命官,黃貴想必是聽說過鄰縣巡檢所剛上任了新官,見對方譜擺的挺大,又有劊子吳作證,自然假不了,是以趕緊陪著笑道:“原來是同巡檢大人微服私訪,恕小校眼拙,得罪得罪!吾等不過是碰巧路過此地而已,并非奉命盤查……”

  這家伙把剛才對吳益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顯然已經相信他們確有不便公開的公務在身,客套完之后,正準備領著手下兄弟灰溜溜的離開,忽然被吳益給叫住了:“黃都頭,順便打聽一下,知道江邊??康氖悄募业墓俅瑔?”

  黃貴偏頭望了一眼,隨即笑道:“那是王太尉的官船,不瞞您說,我到本縣巡檢所上任的第一天,就聽說他老人家從建康督府回來之后,一直在江城驛站下榻,從不曾離開過,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哪來的王太尉?明明就是個正五品的通侍大夫嗎,距離最高武階官的正二品太尉還差好幾個等級呢,怎么好意思叫太尉?

  吳益詫異道:“哪個王太尉?”

  黃貴掃了掃身邊豎著耳朵張著大嘴的手下兄弟,遲疑了一下才湊到近前小聲嘀咕道:“王太尉就是咱們淮西宣司前軍統(tǒng)制王德啊。”

  吳益聞聽此言,心頭猛然一震,原來是那位虎膽熊心的王夜叉!這個人在宋史里沒少露面,雖然沒有韓世忠、岳飛、張俊等人的名頭大,那也是南宋初年響當當?shù)膮柡巧诖说伛v足逗留,不會是專門等候岳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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