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風(fēng)來?等什么風(fēng)來?
吳益忍不住大搖其頭,眼看和靳寒約定的時辰就要到了,如果再不出去報信,隨時都會有甲兵沖進來拿人,她還在洞房里做著借東風(fēng)的美夢呢,唉,這個貌美如花的母夜叉,不會是把自己當(dāng)成綠林女諸葛了吧?
花云英可沒功夫理會他是怎么想的,自顧自的打開琉璃花燈的蓋子,重新點燃一枝通體火紅的蠟燭,室內(nèi)光線陡然為之一亮,與此同時,彌漫在屋子里的那種朦朧曖昧之感,頓時減弱了不少。
做完這個,她下意識的猛抽了幾下鼻子,歪著頭想了想,好像少了點什么,隨即又蓮步輕移,來到那尊吐著香氣的博山鼎式熏爐前面,掀開形似峰巒疊障的爐蓋,往里面添加了兩枚蘇合香丸,這才順勢坐在旁邊的玫瑰座椅上,閉著眼睛開始享受起來。
火都快燒到眉毛了,居然還能像沒事人似的聞香養(yǎng)神兒,這小娘們的心可真大??!不過話說回來了,事主都不著急,看熱鬧的難道還怕事情鬧大?
吳益重新回到緊靠后墻根兒的軟榻旁邊,翹腿坐在中間的小案幾上,冷冷的看著她裝十三。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響起銅鑼的聲音,節(jié)奏是打一下,緊接著又打一下,隔幾個彈指再重復(fù)一遍。
這個時辰應(yīng)該是二更天,正常情況下只需重復(fù)三遍,然而這次卻整整重復(fù)了五遍,并且連“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這樣的更夫箴言都忘喊了,很明顯,這是靳寒按約定發(fā)出的最后通碟,里面如果再沒消息傳出去,他就會派甲兵直接沖進來拿人了。
“花班主,不能再等了!”
吳益實在坐不住了,霍的站起身來,大踏步朝門外走去,經(jīng)過花云英身邊的時候頓了頓,正準(zhǔn)備再叮囑她幾句,忽然感覺眼前一亮,那枚寒光四射的匕首又一次架在他的脖子上!
“什么意思?”
他雖是乍然一驚,但明顯沒上次那么緊張了:“你還是信不過我?”
花云英吐氣如蘭,輕輕在他耳邊笑道:“不過才短短幾日,你劊子吳就已經(jīng)向劉氏兄弟舉告了兩次,你說,我能真的相信你嗎?”
“唉,之前算是鬼迷心竅了,這次我可是真心實意想幫你們啊!”
這個時候的吳益只有嘆氣,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大搖其頭了——沒別的原因,主要是怕對方還沒動手,自己一不留神抹了脖子。
“你要是真心想幫我們,從現(xiàn)在起就好好配合,我保證到時候給你留個全尸,如何?”
花云英剛一說完,自己都繃不住樂了,這哪里像是綁架人質(zhì)啊,分明是在演一出苦肉計嘛,為了等會演的逼真,只好在屋里就先練上了。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吳益在她假意脅持之下,趔趄著身子,扭扭捏捏的往前面走去,剛來到正房的廳堂里,就聽外面庭院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好像是悄悄圍聚了很多人,湊近門縫往外一看,果不其然,清一色全是張弓待發(fā)的披甲士卒,看樣子早就做好了破門而入的準(zhǔn)備。
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粗壯軍漢,屁股比磨盤都大,滿臉亂糟糟的絡(luò)腮胡子,身后所有人都在伸著脖子等他發(fā)出攻擊的手勢。
吳益本來視力就極好,加之外面月光、燈籠、火把交相輝映,是以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少保府的親兵隊官黃炳成,咦,他不是在太平湖陪著劉光世賞夜景嗎?
“花班主,劉光世很可能就在外面,”
吳益及時提醒她道:“周圍至少布署了三百甲兵,你確定押著我就能硬闖出去嗎?”
花云英用膝蓋猛地頂了一下他的臀部,輕聲嗔道:“你傻呀,若是等他們闖進來,就更沒機會了,快開門吧!”
你要舍得死,哼,我就舍得埋!
吳益咬緊后槽牙,抬手抽掉橫亙在面前的長條門栓,正準(zhǔn)備拉開兩扇朱漆杏木門,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人高聲炸呼:走水了!走水了!少保府走水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座日更宅很快就沸騰起來了,各隊統(tǒng)兵官扯起大嗓門連聲招呼自己的卒伍,里面的甲士你推我攘爭先恐后往外跑,少保府過來幫忙的那些丫鬟婆子、雜役小廝也跟著裹亂,一個個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瞎竄,一時之間里里外外亂成了一鍋粥。
吳益甚是納悶兒,走水就是失火,少保府這種戒備森嚴(yán)的地方,家仆雜役一大堆,怎么會輕易失火呢?而且偏偏發(fā)生在今晚這個時候,嗯,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縱火。
哦,對了,黃炳成的百人牙兵隊,還有子城里負責(zé)夜巡的兩隊甲兵,現(xiàn)如今全在日更宅附近戒備,少保府內(nèi)外空虛,很可能是中了某人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
要知道,劉光世的這座少保府可不是單一功能的府邸,不僅是他和家人的棲身之所,也是三千部落親兵的軍需帑藏之地,里面的金銀錢幣、絲帛綾絹以及糧秣豆谷,軍需和私財加起來不可勝計,一旦被焚,等于塌了劉家軍的半邊天,估計劉光世聽到這個消息,再也顧不得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了,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去救火……
就在吳益愣神的當(dāng)口,花云英已經(jīng)收起了匕首,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先別出去了,等他們忙活過這陣子再說吧!”
她說完,便轉(zhuǎn)身朝那桌一筷頭都沒動過的燭光晚餐走去,鼎煮肥羊早就不在呼呼的冒熱氣了,不過幾個精美的涼拌小菜還是值得細細品味的,而且那甕江南特釀的米酒,打開之后醇香撲鼻,既便連喝幾大碗都不會過癮。
吳益看著她沒心沒肺的大吃海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啞聲問道:“你……你所謂的等風(fēng)來,就是要火燒少保府?”
“哎,姐妹們?yōu)榱私o劉少保獻上這份大禮,可是起早貪黑的忙碌,準(zhǔn)備了這么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花云英抿了口米酒,扭頭笑問道:“劊子吳,你說他會對我花某人感恩戴德嗎?”
會吧,你要是落在他手里,保不齊他能讓你欲仙欲死——干這么大一票,居然還能談笑風(fēng)聲,這是真拿淮西大帥不當(dāng)回事??!
吳益簡直不知說什么才好,不過,看她目前成竹在胸的狀態(tài),似乎一切都在預(yù)謀之中,嗯,但愿她這個綠林女諸葛能搖著羽扇全身而退吧!
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外面的喧鬧和嘈雜漸漸平息下來,吳益猜想著可能院里的甲兵都已經(jīng)撤走了,剛把兩扇屋門拉個小縫,突然嗖的飛來一枝弩箭,幸虧他反應(yīng)機敏,下意識的縮頭閃過,否則正好射中眉心,當(dāng)時就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大聲喝道:“不要亂射!我是劊子吳!”
“劊子吳,那個賊婆娘呢?你快讓她乖乖出來投降,不然俺的弩箭可不長眼睛!”
外面看不見的角落里有人粗聲答道,吳益聽聲音像是黃炳成,咦,這廝怎么沒回去救火呢?糟了,如果是靳寒,倒可能會顧忌劊子吳的性命,換了這廝,怕不是要趁機落井下石了,不過,聽他的話音,似乎是要活捉花云英……
“劊子吳就在我手上,你們?nèi)绻幌胱屗赖脑?,統(tǒng)統(tǒng)都給我躲得遠遠的!”
花云英吃飽喝足之后,陡然來了精神,她把匕首重新架在吳益的脖頸之處,推著他慢慢往外走去,與此同時,黃炳成和十幾個端著臂弩的牙兵親隨也悄悄從各個角落里向他們包抄過來。
院子正中間是那個銅制大水甕,吳益磨蹭到它旁邊就停住了,他背靠缸體迅速掃速了一圈,壓低聲音道:“這里只有十幾個親兵,為首的是黃炳成,他和我有過節(jié),說不定會落井下石,你押著我肯定出不去!”
花云英隨口問道:“你有什么餿主意?”
“等黃炳成靠過來的時候,你把我推開,趁亂換他做人質(zhì)!”
他這個主意,乍一聽好像是專門為自己設(shè)計的脫身之路,其實不然,這十幾個牙兵能留下來,應(yīng)該說都是黃炳成精心挑選的心腹親信,如果自己的軍頭變成人質(zhì),他們勢必會投鼠忌器,這是最明顯的道理。
他的話音剛落,忽聽嗖的一聲響動,不知從哪兒飛射過來一枝弩箭,花云英下意識的縮頭歪身,豈知卻是浪費表情,人家根本不是沖著她來的,而是不偏不倚,正好射中吳益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