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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十二章 占著茅坑不拉屎

天定錄 溫毅陽 2739 2019-12-17 12:52:12

  “為什么說利高者疑呢?”

  吳益望著滿臉詫異的韓誠,笑著條分縷析道:“首先,呂應中一死,孔彥章就接替了他的位置,故且不論兩者之間是否存在必然聯(lián)系,僅從結果上看,孔彥章就是既得利益者,這個事實,不能否認吧?”

  韓誠聽罷,忽然豎指輕噓了一聲,快步走過去把屋門關上了一一這里是州院后衙的吏舍,時不時有公人從門口經(jīng)過,若是被孔彥章的親信聽到了,恐怕會招致難以預料的麻煩。

  兩扇小柴木門關上之后,室內的空氣像是被壓縮了一樣,吳益漸漸感覺胸悶氣短,若不是柴門日久欠收拾,從中間豁開一道三指寬的縫隙,他都要抓狂了。

  如此逼仄促狹的地方,是給人住的嗎?

  不由得懷念起日更宅的兵舍來了,雖說十個扣腳大漢擠在一起,味道感人,但房間足夠大啊,一個起碼頂這里仨,何況是兩個大通間,最重要的是前后都有窗戶,哪像這里,簡直就是禁閉室!

  如此一想,還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啊,在劉少保府上做個看門的保安,比在衙門里當個吏人有前途,幸虧自己是暫權刑堂執(zhí)事,明日只要砍下齊大彪的腦袋,這趟差事就算完結了,若是一直呆在這種抬頭都能碰到天花板的地方,豈不憋屈死?

  韓誠顯然早就習慣了現(xiàn)狀,他走到屋里那把唯一的直腿椅旁坐下,瞇起眼,輕揉著酒后微漲的太陽穴,不急不徐的問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軍資庫被焚燒的不是儲藏銀帛的倉廩,而是存放稅賦帳簿的架閣庫!”

  吳益說到激動處,忽然啪的一拍杉木桌案:“負責點驗查稽帳目之人,居然被燒死在架閣庫里,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什么?”

  韓誠睜大眼睛,機械的重述了一遍。

  “顯而易見,這是殺人滅口,毀尸滅跡??!”

  他的話音剛落,韓誠陡然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小黑屋里來回踱著步子。

  照這么說的話,孔彥章確實有重大嫌疑,他掌管著軍資庫的大小庶務,監(jiān)守自盜比別人要容易得多,或許正是呂應中從進出帳目中查出足以致命的漏洞,他才動了將人證和物證一起毀掉的心思……

  吳益趁他思忖之時,繼續(xù)說道:“此前我理解錯了,以為孔彥章差調我來行刑,不過是擔心新官剛上任,出現(xiàn)斬刑事故影響不好,如今看來,那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真實目的很可能是想給雇兇齊大彪一個交待,讓他痛痛快快的帶著秘密上路!”

  這一點,從齊大彪在死牢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就可以稍窺端倪。

  按理說只有家人才會對死囚做臨終關懷,但事實上齊大彪的家人自始至終都有出現(xiàn)過,包括所謂被呂應中長期霸占的妻子,一次都沒露過面,讓人懷疑這個人是否存在。

  除了家人之外,肯下這么大血本的就只有利益相關者了,對于一個殺手來說,除了害怕他泄密的背后雇主,誰會關心他的死活呢?

  韓誠聽他說完,怔怔的呆了半晌,忽然道:“劊子吳,直說吧,你想怎么做?”

  “你不是趙知州的親信嗎?”

  吳益語氣果斷道:“兵貴神速,應當立即稟明趙知州,連夜突審麻三郎!”

  掮客麻三郎是雙方交易的中間人,一頭連著死囚,一頭連著事主,除了齊大彪之外,只有他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雇兇殺人者,也就是軍資庫縱火案的背后元兇。齊大彪之所以不開口,那是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終歸難逃一死,而麻三郎就不同了,他身上沒有背負命案,自然就沒有必要替孔彥章?lián)醯丁?p>  不過韓誠聽了他的建議,果斷的搖了搖頭。

  吳益不禁詫異:“你難道不想告賞得官?”

  “當然想了!”

  韓誠解釋道:“不過,現(xiàn)如今趙知州沒在城里,他受劉少保之托去行都了……”

  經(jīng)他細細一說,吳益這才知道,原來這位趙知州是皇室宗親,算起來與當今天子還是叔伯兄弟,劉光世托他去行都到御前替自己脫罪。

  “劉光世犯什么事了?”

  難怪日更宅最近一直空著,原來這位喜歡騎瘦馬的長腿將軍遇到麻煩事了,沒心思拈花惹草,吳益有點好奇,什么事情能讓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如此緊張呢?

  韓誠接下來的回答,多多少少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事情得從去年偽齊南侵說起,話說劉豫自從被金人冊封為齊帝之后,野心日益膨脹起來,妄想著顛覆趙構的流寓王朝,進而染指江南,去年冬天突然糾集三路大軍南下,其子劉麟親自統(tǒng)領齊軍主力從淮西進攻,揚言要生擒駐蹕建康的趙構。

  劉豫這次舉國南侵,本來想請駐扎在中原一帶的金軍協(xié)助,結果人家只想坐山觀虎斗,無奈之下,他只好讓齊軍主力穿上金人的衣甲,打著金軍的旗號虛張聲勢,這招果然好使,一向患有恐金癥的劉光世,二話不說,連夜從廬州前線往老巢太平州撤退,并且給自己的逃跑行為找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構筑長江防線,拱衛(wèi)天子行都。

  趙構正在四處調兵遣將緊急支援淮西,一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炸了毛,宰相兼都督張浚立即趕往太平州督戰(zhàn),走之前就以金字急遞牌給劉光世傳了話:有一人過江者,即斬以徇!

  劉光世見朝廷動真格的了,只得硬著頭皮返回廬州,幸運的是,正好趕上淮西之戰(zhàn)接近尾聲,手下兩員大將王德和酈瓊占盡了便宜,追著潰退的齊軍主力死纏爛打,就這樣算是勉強掙回點兒邀功的資本。

  可惜后功難抵前過,趙構對其已經(jīng)失去了信任,說他身為主將,怯戰(zhàn)誤國,驕惰不勤,整日沈迷于酒色之中,何以率三軍之士!宰相兼都督張浚早就看他不順眼,趁機要求褫奪其兵權,京湖大帥岳飛也過來湊熱鬧,連章上疏,說他占著茅坑不拉屎……

  “你是說,岳侯也急著趕劉光世下臺?”

  吳益忽然來了興趣,要知道,這位精忠報國的大英雄,可是未來計劃中頂頂重要的一環(huán),有關他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了。

  韓誠點頭道:“岳侯與韓太尉不同,他和劉少保并無私人恩怨,之所以這個時候選擇落井下石,我竊以為,大概是想并統(tǒng)淮西之軍吧!”

  韓世忠與劉光世不睦,兩人明里暗里斗得死去活來,雙方直接兵戎相見就有好幾回,趙構居中調停了很多次都沒成功,這些事情史書都有詳細記載,吳益并不是太在意,他感興趣的是岳飛,如此這般公然落井下石,就不怕得罪劉光世嗎?

  由此可見,這位誓志鐵血恢復舊疆的軍國重臣,為了能夠早日實現(xiàn)“收拾舊山河,朝天闕”的平生夙愿,眼下也顧不得許多了……

  “既然趙知州不在其位,”吳益退而求其次,“向署理州事的其它長官舉告也行啊!”

  韓誠聽了他這話,肅然道:“劊子吳,實話跟你說吧,既便是趙知州在城里,就目前這種情況,我也不會向他稟告?!?p>  “為什么?”

  “因為僅僅是你個人的臆斷而已,并無任何真憑實據(jù)。”

  “抓到麻三郎一審不就有了嗎?”

  吳益知道他天生就不具備冒險精神,只能一步步推著往前走了。

  室內光線越來越暗了,韓誠扭頭看了看燭臺,蠟燭燃到最后只剩下一灘水,他趕緊走過去重燃一枝,這才答非所問道:“劊子吳,你知道孔彥章為何能官運亨通嗎?”

  吳益只能搖頭,他一個空降過來的穿越者,如何知道這里面的內幕詳情?

  韓誠并沒有期待他的答案,繼續(xù)說道:“那是因為他有一個后臺比較硬的姐夫。”

  “誰啊?”

  “左護軍中軍統(tǒng)制酈瓊?!?p>  正規(guī)駐屯大軍的統(tǒng)制官,標配為正七品的諸司正使,也就是從武翼大夫到武功大夫共八階,本朝武將難與文官相比肩,品階普遍都比較低,諸司正使已經(jīng)算是中級武官了。

  吳益輕輕哦了一聲,難怪,原來有劉光世的親信大將作靠山,如此說來,沒有確鑿證據(jù),輕易還真動不了他,思忖了半晌,嘆著氣道:“好吧,既是如此,那就先不要打草驚蛇了?!?p>  韓誠瞪著眼睛在期待他提出更穩(wěn)妥的辦法,見他兀自泄了氣,眼見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就這樣失去了,心有不甘道:“沒別的辦法了?”

  “有啊,不過,為了穩(wěn)妥起見,你明日悄悄跟著掮客麻三郎,看他和誰交接齊大彪的尸首,然后咱們再做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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