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琬看了一眼包廂那頭,好似有腳步聲,心中千思萬緒的也只得先收一收。壓低聲音說了句“我的燈籠暫且交你保管,不許弄壞一點兒”就把于又靈推開去。于又靈也聽見腳步聲,當(dāng)下不便多問,快步幾下隱入了拐角再不見人影。唐琬裝作一個人待著的模樣,回過頭來看來人,卻是趙士程。
“現(xiàn)在可沒有雪?!碧歧此砬闆]有異色,不由主動先開口了。
趙士程似也想到去年的事,輕笑一聲:“你還記得?!?p> 兩人說了一會話,里邊眾人不多時也都散了席,然后各回各家。
唐琬回了房中,卻開始苦惱怎么與哥哥說道于又靈的破事了。
爹娘是知情的,卻不曾告訴哥哥。唐琬爬起身來,又摸了摸擱在胸口的兔子玉佩,再躺下,翻來覆去,又翻身起來。心想干脆直說算了,于是往枕頭上一仰棉被一蓋,不一會便睡去了。
次日,門上便有帖子送進來,蘇瑤一看,命人去請?zhí)畦ず吞歧?,正是于又靈來了。
唐琬是在穿堂碰見唐瑜的,不免緊張地看唐瑜臉色,又有一分莫名其妙的做賊心虛,也不知阿靈過來時穿的男裝還是女裝…
于又靈卻不是一個人來的,一并同來的,還有彩蓮。
走到廳堂口,唐琬見于又靈一身尋常男子的襖裳,又瞄了一眼唐瑜,心道看你待會怎么介紹自己。
再看一眼坐在左下的彩蓮,又看了看于又靈,心道彩蓮所說屬實,彩蓮應(yīng)該早就見過于又靈本來面目了且還有些交情,否則怎會與于又靈一同來她府上呢。
彩蓮見唐瑜、唐琬聯(lián)袂而來,點頭致意,唐瑜卻有些不記得彩蓮了。經(jīng)一番引見,各人再坐定,品茶敘話。
于又靈自證身份,唐瑜卻并不如唐琬想的又驚又怒,他悠悠道:“我雖不明其中原委,但聽聞兩家早有口頭之約,是以爹娘同意你去松山時,我就有所懷疑了?!?p> 唐瑜為唐琬解惑,又接著轉(zhuǎn)向于又靈:“不過初次見你是個‘姑娘’,我只當(dāng)自己想多了,不成想當(dāng)初的懷疑是對的?!闭f罷笑了笑。
苦渡大師、千須道長批示天命,及冠以前還需以紅裝示人。唐瑜聽了,皺了皺眉看了于又靈身上穿束一眼:“你…這樣可會不大好?”
于又靈明白唐瑜心意,致謝道:“不與旁人透露真姓實名,想來是無礙的。前兩年千須道長也說了,火宮之氣弱了許多,或可提前解了劫數(shù)也未可知?!?p> 唐瑜這便放心了,又聽說彩蓮也正備考秋闈,自然生出親近之感,又邀彩蓮去書房探討讀書心得。蘇瑤留于又靈和彩蓮一起用膳,幾人用過晚飯,于又靈和彩蓮才要告辭離去。
臨走時,唐琬伸手與于又靈討要燈籠,于又靈笑:“已掛在你房門外了?!?p> 于又靈這回來京城,暫且是不走的。于老太爺留他長住,他也正好代父母敬孝膝下。于老太爺與于向之當(dāng)年鬧得雞飛狗跳,爺倆都死要面子,犟得很。都道是誰先低頭誰就輸了。故而雖一直書信往來,卻堅不肯見面。現(xiàn)在于老太爺年事漸高,于向之也并不放心,思念老父甚矣,待過些時日把書院大小事務(wù)一并交托給夏辰打理,也是要與蘇瑤上京城來的。
于又靈和彩蓮還未及告辭,門房又傳來消息,說是唐榮從宮中回來了。
于又靈又不免多留了些時候。
唐榮奉熙和帝旨意編修《名臣錄》,眼下初稿已完成得差不多。唐榮時而將手稿帶回府里書寫,昨日完成,就急匆匆地遞了話進宮,求見帝君,將稿子交給帝君御覽。熙和帝閱過,給出幾個增補意見。唐榮便還需改動,直至改動滿意再交帝君批閱。待官府開衙,便可著人抄寫成正稿付印。
唐瑜帶了唐鹿、唐虎又往松山去,唐榮卻一連幾日待在書房中忙著修繕校對稿子,只在唐瑜上車出發(fā)時匆匆露了一面。唐琬見他辛苦,主動提出為他研墨鋪紙,打些下手。蘇瑤憐惜丈夫辛苦,一日三餐并瓜果點心一應(yīng)親力親為。
忙碌數(shù)日,到了二月初五,父女倆將稿子完成得十之七八。時近子時,唐榮將唐琬趕去睡覺,自己仍舊坐到桌前將正寫的一篇補齊。窗外夜風(fēng)吹得唐榮越發(fā)昏昏欲睡,他強行醒神,提筆繼續(xù)書寫。卻挨不住連日的疲倦,一不小心睡了過去。
到丑時一刻時,唐琬已經(jīng)躺下,卻被外頭嘈雜的驚呼聲驚醒來,冬桃披頭散發(fā)地跑到她床邊,主仆兩個只聽到由遠而近越來越清晰的喊聲:“走水了!”
唐琬領(lǐng)了冬桃也沒空扎束頭發(fā),披了一件斗篷便踩著鞋往外邊去了。見遠處一處火光,隱約是正房處,唐琬心中驚慌,不管不顧飛奔著往正房跑去。
正房外頭來來往往的提著水盆子的婆子丫鬟,唐琬跑上抄手游廊,正喊著“爹娘”,眼見一個剛潑了水提了個空桶的婆子,拽住她急問老爺夫人,婆子滿面失措:“老爺、老爺沒事,夫人也沒事!是老爺?shù)臅?!?p> 唐琬丟開那婆子跑到盡頭,又過了穿堂,只見正房處并未起火,卻是不遠處唐榮的書房燒得厲害。
蘇瑤站在一株大樹底下指揮仆役們一盆又一盆水往里澆,唐琬忙跑上去,見蘇瑤周身全無大礙,便放了一半的心,又問“爹呢!?”
“你爹在房中,正上藥!”
唐琬也不等蘇瑤說完,三步并作兩步進了正房,只見唐榮坐在桌前,將手懸空著給府里的郎中幫他右手上藥。再看他左手,已然是包扎過,纏了布條。
原來唐榮在書房不慎睡了過去,夜里風(fēng)一陣忽大起來,吹倒了高架上的燈燭,將架上的書冊燃了起來,外頭守夜的小廝又昏昏打了瞌睡,竟也一時不察,等到唐榮自己被一旁火燒的熱浪熏醒,書房之中已燒了一小半了。他趴伏在另一頭桌上,本來是未傷到一絲半點。可他將寫成的稿子盡數(shù)疊放在架旁案上,眼見火苗竄到稿子上已毀去大半心血,他哪里管得了自己,立馬沖過去伸手就去救稿子,又脫下外衣悶下去撲火。幾個回合下來,雙手已傷得厲害,稿子卻只救下來十之三四,且還是殘篇斷頁。
唐琬沖過去蹲下了身子來,看了看唐榮手上,又仔細問郎中嚴(yán)不嚴(yán)重?唐榮只笑嘻嘻安慰女兒自己無事,討好地看著女兒。唐琬頓時放心下來,故作兇狠瞪了唐榮一眼,卻不注意自己眼尖有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