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府很大,她就上了個廁所,繞來繞去,最后竟然迷路了。蔣開明雖然貼心地給她找了個小丫頭帶路,可是那小丫頭被一只蛐蛐兒吸引,跳著去追,早把她拋在腦后,等想起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只說鄭悠然繞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前,抬頭一看,“點翠軒”三個娟秀的燙金字跡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芒,門半掩著,里面有女子玩笑的聲音。
不一會兒有女子從里面出來,頭上簪著累絲金鳳釵,一身白衣飄舞,眼睛大得出奇,卻空洞無神,正是蔣開英。
蔣開英走得飄忽似柳絮一般,朝湖邊走去,仿佛沒有看見她。
鄭悠然剛才從湖那邊過來,好奇之下便悄悄跟著,說不準還能找到戲臺呢?
可是蔣開英飄到湖邊,竟然不走了?一站就是半個時辰?這時湖邊景色正美,遠處紅葉掩映,偶有飛鳥潛入又潛出,幾個小孩子正在那邊放風箏。
風箏飛向藍天,想要索一個厚實的擁抱。
而蔣開英也在喃喃自語:“影哥哥,我還記得你抱我的樣子,你、你再抱我一下,好不好?”邊說邊張開雙臂,瘦弱的身軀異常堅定地走向湖里。
“哎,蔣開英,你別做傻事??!”鄭悠然高聲提醒她,看看近處,連只蒼蠅都沒有。
向誰呼救呢?對面湖邊那幾個小孩子已經(jīng)跑遠,淹沒在一片紅之中。
鄭悠然走神的功夫,“咚”一聲,蔣開英已經(jīng)跳了下去,激起水花一片。
那人也不掙扎,慢慢地往下沉。
“救命啊,五小姐跳水啦!”鄭悠然剛聽點翠軒的丫頭這么叫她,說著跳下水去救人。
蔣開英貌似不會水,基于本能在水里上下?lián)潋v著。
鄭悠然好不容易游到她身后,正夾了她的腋下要往回游,不想腳被湖里的水草纏住,越掙扎那水草越緊。
“救命啊,救命啊……”鄭悠然開始鬼哭狼嚎,“我可不想死??!”
“哈哈……”蔣開英笑得瘆人,“死在這里多好?”一邊笑一邊掙脫鄭悠然的手臂:“放開我,我要去地下找我的影哥哥?!?p> “咝,”她竟然還咬住自己的手臂?
“哎呦我去,你快松口!”鄭悠然哀嚎一聲,腳似乎被一股力量往下一扯,手順勢松開蔣開英,隨即便被拽入水中。
口內(nèi)被猛灌幾口水,胸腔內(nèi)似有千斤重,慢慢地眼前有影子晃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鄭悠然只覺得自己很累很累,腳很痛很痛,卻有一股無名的力量推著她往前走。
前面有光,身后一片漆黑,她從沒朝身后看,可她就是知道。
離那道光越來越近,她聽見有人說話。
“悠然,我不要嫁給他,你陪我逃婚好不好?”
“悠然,我餓了,你去要點兒吃的好不好?”
“悠然,那個好看的公子肯定是個有錢人,你去偷他的錢,悄悄地給他放點兒瀉藥,他就沒有力氣追你啦!”
光越來越刺眼,忽然亮如白晝,轉(zhuǎn)眼又暗了下來,鄭悠然看見雷電交加的夜晚拼了命爬在泥濘路上的少女,又一道光閃過,她看見蘇月柔正拿著石塊砸向躺在冰涼地上的自己……
瞬間無數(shù)個畫面向著她撲過來,像張牙舞爪的魔鬼,肆虐著她的身心。
她很痛,痛到了骨頭里,又從骨頭鉆出來,流進血液中,向著四肢百骸散播開去,直到腳痛得像是被千萬根針齊齊刺來又去。
最后那些畫面化成一個渾身臟兮兮,濕漉漉的少女,幽怨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讓我把身體還給你?”
少女搖頭。
“要我?guī)湍銏蟪???p> 少女眼含淚水,咬著牙,仍舊搖頭。
“舍不得爹娘?”
少女拼命地點頭,又搖頭。
鄭悠然笑著對她說:“你放心地走吧,我既占了你的身體自然會替你盡孝,還有,放過蘇月柔是不是?”
少女笑了,黝黑的臉閃著圣潔的光,隨即化成一道光消失在盡頭。
“啊……”胸中漲滿了石頭的鄭悠然忽然轉(zhuǎn)醒,睜眼一看,蔣開明笑得如春風和煦,僅存的原主人的一絲絲怨恨頃刻間無影無蹤,只余下滿腹的委屈。
“嗚嗚……”她一把抱著蔣開明,“我好難受!”
少女臨死前知道是蘇月柔殺了自己,仍舊選擇原諒那白蓮花。
她無法理解,她可以感受那少女的不解、難過、委屈、怨恨,甚至詛咒,可是她無法理解最后為何會是原諒。
“蔣大哥,為什么總是好人選擇原諒放下,那些壞蛋可以被原諒,好人呢?誰來報答好人的原諒?”
蔣開明不知道鄭悠然為何委屈得像小孩子沒有糖吃,只得拍拍她的背:“鄭姑娘,凡事不鉆牛角尖就好。答案不重要,你心里想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無愧于心,錯就錯了吧!”
她好受了一些,決定暫時不想這些:“你五妹子怎么樣了?”
“她打小就水性好,沒什么大礙,不過因為身體虛弱,嗆了幾口水而已。倒是你,差點兒沒命?!笔Y開明皺著眉,很認真地說,“丫頭啊,你以后不準做這么危險的事情。”
“你也不準死!我不準你死。”
“嗯?什么意思?”鄭悠然一臉懵圈,蔣開英在騙她?蔣開明這是在表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