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早課的鄭蕊心里更亂,又被主持靜慧叫去給要做法事的孫府寫上表疏文,一連寫壞好幾次,又被叫去陪孫夫人說話。
孫夫人在后院一間客房里,正拉著靜容的手問話,見又來了個俊俏小師父,忙叫丫頭看座。
丫頭將凳子放在孫夫人腳邊,鄭蕊猶豫著坐下來??茨菍O夫人,見她衣著整潔,慈眉善目,約摸六十歲,保養(yǎng)得當(dāng),精氣神十足。
“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老實孩子,”孫夫人摸著鄭蕊的手,“長得又俊,可惜了。家里還有什么人?有沒有難處?”
一旁的丫頭們笑道:“老夫人是個心善的,你有什么難處不妨說出來,老夫人肯定給你做主?!?p> 鄭蕊笑回:“多謝孫夫人,我家里都很好。”
孫夫人又問靜容:“你爹得的什么?。渴悄膫€大夫給瞧病的?弟弟可娶親了……”
靜容紅了眼圈,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實我自小長在紅蓮寺,家里的事都是監(jiān)院告訴我的。也許是監(jiān)院胡編的幾句哄我呢!”
孫夫人一把摟了靜容在懷里,也紅著雙眼:“可憐的孩子喲!”
“誰可憐呢?”忽然從外面闖進一個肥頭大耳的人,衣著華貴,舉止輕浮,正是趙新安。
自靜賢被抓,靜慧重新掌權(quán),后院不再分男女別住,東西院間的墻新鑿了個月亮門,東院住仆人,西院住主人,一次只留宿一府人家。
向來富貴人家主子多,仆人更多,因此能在紅蓮寺留宿的,多半也是富貴人家。
趙新安見有兩個俊俏的小尼姑,一時看直了眼,聽見孫夫人咳嗽兩聲,這才回神,笑說:“外祖母,我娘說她請了我妹丈的娘吃酒,就不來了,教我好生陪外祖母?!?p> 說完要往里走,想近前仔細(xì)看看鄭蕊二人。
“嗯?不許胡鬧,”孫夫人假裝板著臉,“這兩位小師父文文靜靜的,你給嚇走了,誰陪我說話?你就站在門口聽著吧!”
“你妹丈得了解元,你往后也跟他多走動走動。你爹是富陽縣的大儒,”孫夫人道,“將來你若得了功名,他臉上也有光不是?”
趙新安肥臉一抖:“外祖母,我是來陪你做法事的,別的咱都不提。再說那程元也不是個好東西,您不怕我跟他學(xué)壞哪!”
“這是怎么說?”
趙新安看了鄭蕊和靜容兩眼,問她們:“兩位小師父,我可以說你們監(jiān)院的事吧?”
鄭蕊和靜容互相看了一眼:“說吧!她現(xiàn)在也不是紅蓮寺的監(jiān)院,何況,她也不配做監(jiān)院!”
孫夫人聽說,更加來了興致,忙叫趙新安快說,待聽完后也不由罵起來:“那靜賢壞了心肝的,真是作孽。殘害同門不說,人都出家了,還勾引你妹丈,該浸豬籠才對。”
趙新安笑道:“這些事我爹還不知道,若知道我妹子嫁了這么一個人,還不得氣死?!前些天,我妹子還回家哭鼻子呢!”
“快勸勸新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何況她嫁的可是個解元。”孫夫人撫著胸口,“唉,你七舅舅若是還活著,興許都中了狀元了。你爹都說他是文曲星下世,可惜……”
趙新安不想再聽孫夫人講下去,便找個借口出來,剛剛逛完大殿,就被人拎到藏經(jīng)樓,抬頭一看,頓時嚇得肥臉如篩糠。
“鄭姑娘,你、我之后可沒再找馬二丫、馬玉琴,你抓我來這里做什么?”
“我是請你來這里,”鄭悠然笑道,“注意措辭??!”
“那鄭姑娘請我來干啥?”趙新安一臉戒備,“我最近也沒干壞事?!?p> “給你個機會做好人,你要不要?”
他敢說不要么?趙新安道:“要,鄭姑娘這是瞧得起我,我哪能不識抬舉?!”
鄭悠然丟給他一個包袱:“上面有一百兩銀子,還有之后你要做的事情。記住,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總之要把人都給我弄來。”
趙新安心道:“我走了就不回來了,你當(dāng)我傻啊!”
“身份文諜拿來,你若跑了,我就把他它放進藏經(jīng)樓里,也叫你上衙門大牢里坐一坐……”
趙新安“嗷”一嗓子,表示不敢,急忙下山辦事去了。待他回來已是申時初,孫府的法事也已做完,正收拾停當(dāng)準(zhǔn)備下山。
山門外孫夫人仍舊攜了鄭蕊和靜容的手,依依不舍:“我實在喜歡你倆,要不,你倆還俗,去給我當(dāng)孫女去?!?p> 丫頭們在一旁幫腔:“老夫人果真喜歡你們。咱們還從沒見老夫人這樣,莫非,前世你倆就是我們夫人的孫女?上輩子緣分未盡,這輩子要在這里續(xù)緣?”
靜容紅了臉,心里有一分意思。
鄭蕊則心緒不寧,低頭想心事。
孫夫人看在眼里,以為她們都愿意,對送出來的靜慧說:“你可同意她倆還俗跟了我去?”
靜慧當(dāng)然不愿意,但是又舍不得得罪孫府后會損了的香油錢,笑道:“阿彌陀佛,她倆造化不淺,能得孫夫人抬愛?!?p> “只是她倆業(yè)報深重,須得在紅蓮寺十年……”
正說著,臺階下吵吵嚷嚷地來了總有二十余口人,領(lǐng)頭的是一個三角斜眼的老婦,衣著尚可。
老婦身后跟了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眉眼與婦人有些相似。
漢子見山門外情景,心中膽怯,但一想到能得到鄭蕊,偷偷背過去灌了幾口酒,猛咳嗽幾聲,才又回過頭來,指著鄭蕊道:“她是我婆娘,誰也帶不走!”
“我今天要帶我婆娘回家,她的業(yè)報早該還清了!”
“沒錯,沒錯,紅蓮寺如今寺大欺人,欺負(fù)咱們小老百姓哪,誆騙人出家!”一個婦人擋在路中,假意號啕大哭。
“可憐我家嫂嫂清清白白的人,竟然被逼出家呀!”人群中有少年站出來怒目指向眾人。
“如今業(yè)報還清了,紅蓮寺又準(zhǔn)備把我嬸嬸賣給人做丫頭,真是造孽呀!”一個七八歲的少女脆生生的跳來跳去,“紅蓮寺是個壞壞的寺!”
孫夫人皺眉,問剛剛回來的趙新安:“新安哪,她他們都是什么人?是靜蓮小師父的俗家親戚?”她怕鄭蕊尷尬,沒問。
鄭蕊咬著牙說:“他們的確是我俗家的親戚,一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