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日,良葉城治安局全員出動,搜查殺害伊麗莎白·雷恩的兇手下落。行動負責人為治安局局長懷特。與治安局一起行動的還有從刃影軍團來的三十人。
這日,兩名身穿深灰色制服的高大男子走進了治安局。懷特與其助手親自在前廳接待,雙方寒暄過后,其中一位鷹鉤鼻的軍官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懷特。
懷特看完,面色猶豫:“這……”
軍官站姿筆直,雙臂貼身,說起話來語氣平直,毫無起伏:“軍令如此,請您配合?!?p> “不是我不想配合,只是追查魔族一事,向來由獵人和軍部負責。我們一個小小的治安局,哪有能力捉拿魔族呀。所以這“以身作餌,誘敵后擊殺”的命令,我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p> “擊殺由我們負責,你們只需在后方援助?!?p> 懷特一聽,心放寬不少。自從得知兇手是魔族后,他是夜夜都睡不著覺,生怕上頭派他們?nèi)プ凡哆@個魔族。因此當刃雪軍團的人說要他配合時,他下意識以為要派自己人去送死。
“那我們配合,一定配合?!?p> “從現(xiàn)在起,治安局由我們?nèi)杏败妶F接管。懷特局長,您依舊是此次行動負責人,所以行動時請務必在現(xiàn)場。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兩名軍官先后走出治安局。懷特一聽自己必須要到現(xiàn)場,臉徹底垮下來。
他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把信往桌上一扔,見秘書在一旁呆站著,他大罵道:“還杵在這里干什么!人抓到了嗎?”
秘書尼克被吼得一激靈,忙道:“上頭不是說讓我們在后方行動嗎,抓魔族的事我們是不是可以稍微消極一些……”
懷特一聽,更加火冒三丈:“蠢貨!誰讓你去抓魔族了,趕著去送死?。课易屇阕サ氖侨?,那天闖進亞羅恩高校的不明人物,抓到了沒?”
“可是,賀少爺不是說不準抓嗎,而且兇手又不是他……”
“就你多話,你是局長還是我是局長???叫你去抓就去抓,不過記著,動作要輕,別讓刃影軍團的人發(fā)現(xiàn)。抓到了先關在秘室里,我親自來審?!?p> 秘書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雖然不知道此舉何意,還是悻悻應了聲是,立刻安排了人去辦。
*
沉重的雕花欄桿大門緩緩打開,遠遠地傳來馬蹄“的的”聲。不多會,三匹駿馬疾馳而來。
最先一頭棗色馬背上跨坐著一位黑色軍裝的青年,他的腿包裹在黑亮的長筒軍靴里,手上戴著一雙干凈,纖塵不染的白手套。后面兩批棕褐色馬上則是兩位身穿深灰色制服的刃影團軍官。
賀迦一揚韁繩,長腿一跨下了馬,旁邊早已等待多時的馬童上前將馬接過,牽往遠處馬場。
“少爺,您說的果然沒錯。這魔物不是一般的猖獗,只在城西一片活動。經(jīng)過三天勘查,我們已將其落腳點鎖定在酒館,醫(yī)院和學校三處?!?p> “具體方位。”
“城西大小共十多處酒館,經(jīng)排查后此一家酒館最為可疑,聽線人說最近有一個生面孔常出入該酒館,此人銀發(fā)金瞳,據(jù)外形判斷,此人應該是混血魔族,但無法確認是否是兇手;圣方濟各醫(yī)院這兩天報案說陸續(xù)有兩具尸體失蹤,分別為一男一女,至今未找到尸體下落;最后是您的學?!?p> 賀迦坐在天鵝絨軟布沙發(fā)上,聽到這里他揮手打斷:“知道了。排除酒館,將埋伏地點設在圣方濟各醫(yī)院和亞羅恩高校。”
軍官不疑有他:“是!”
賀迦翻了一頁手中時報,淡淡道:“你再派兩個人時刻跟著懷特,讓他把嘴閉嚴,別壞了我的事?!?p> 軍官應下,卻不離開:“還有一事……”
“說。”
軍官腰背一挺,兩人雙雙單膝跪地:“屬下失職!幾小時前“誘餌”突然反悔,吵著要回家。我們又不好阻攔,只好任由她離開?,F(xiàn)在距離獵殺不到24小時,新的“誘餌”還未找到,請少爺責罰!”
“誘餌”是此次行動中甘愿以身作餌誘使魔族上鉤之人的代稱。之前他們從監(jiān)獄臨時抓了一位女囚犯作為誘餌,但女子知道是拿她來誘使魔族后,感到非常害怕,吵著鬧著不肯干。他們奉命不能對誘餌動手,又見她膽小怕事,只好將人重新押回牢獄。
“誘餌”必須出于自愿,而且得根據(jù)計劃將兇手引到指定地點,因此她必須有足夠的膽量來做這件事。
誰是合適的人選呢?
賀迦腦海里忽然閃過一雙倔強,黑白分明的眼眸。
那個女孩,膽子似乎不小,身手也還不錯,或許可以拿來一用。
想到此,賀迦果斷道:“按原計劃行事。至于誘餌……”他嘴角微勾:“我已經(jīng)有人選了?!?p> *
日暮時分,殘陽如血。
朝泱拐了兩條街,去城西的市集買了兩包熱氣騰騰的炒栗子。栗子金黃酥脆,外殼微焦,散發(fā)著誘人的氣息。
城西是新興的商業(yè)街區(qū),店鋪林立,酒館眾多。十多年前城西還只是個落后的小漁村,自從亞羅恩皇家軍事學校將高中部搬來這里后,周邊的商業(yè)被帶動起來。加上權貴子女背后的政治影響力,這片地區(qū)被重新規(guī)劃一新。許多老舊的民房被拆,取而代之的是簇新的大理石建筑,排列有序的環(huán)狀街道。
老金的訓練場就在這一片。上次不歡而散后,她已經(jīng)五天沒有踏進老金家了,也不知道老金這幾天過的怎么樣。想起老金的膝蓋一到深秋關節(jié)炎就會發(fā)作,朝泱到底是不放心。她腳步一拐,決定上老金那看看。同時也想和他好好談一談當不當獵人這件事。
她認識老金四年了,深知老金有個狗脾氣,就是犟。一旦決定了做什么事,十六匹野馬都拉不回來。該怎么和他說清楚又不會像上次一樣打起來呢……
朝泱低頭想著心事,冷不防前方傳來一聲粗糲的“哎喲”聲。
一個滿臉通紅的醉漢被人從一家酒館里扔出來,臉朝下屁股朝上趴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罵著誰誰誰他娘。然后踉踉蹌蹌地爬起來,似乎又想回到酒館里去。
前方路窄,大約只能容納兩個成人并排走過。朝泱不想惹麻煩,想趁著醉漢回酒館之際,快速通過。
沒等她邁步,醉漢再次像個破麻袋似的被人從里面甩出來,腦袋重重撞在對面的墻上,臉一歪,嘴巴一張,“哇”一聲吐了滿地都是。
朝泱盯著前方飛灑四濺的嘔吐物,腳步怎么也邁不動了。
算了,改道吧。
她怕栗子沾染了這里的污穢氣息,將它們重新打了個結(jié),腳步調(diào)轉(zhuǎn)一百八十度,往后退去。轉(zhuǎn)身時眼光往酒館一瞄,愣住了。
銀發(fā)少年辻夜抱著雙臂懶懶倚靠在酒館門上,腳步落了一塊破布,看樣式應該是從醉漢身上撕下的。
朝泱抱著栗子,想不好是上去打招呼呢還是裝作沒看到。辻夜也看到了她,卻沒什么表情,轉(zhuǎn)身消失在門簾后。朝泱只能在心里暗嘆一聲,提步離開。
她還沒搞明白辻夜的來歷,先別貿(mào)然行動應該是穩(wěn)妥的做法。但混血魔族隨意在外面走動非常引人注目,朝泱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往小酒館走去。
沒走幾步,她眼前忽然一黑,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緊接著脖頸劇痛,她就被劈暈了。兩袋炒栗子跌落在地。
襲擊者黑罩蒙面,將昏迷的朝泱往肩上一扛,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炒栗子咕嚕咕嚕滾了一地,香味引來野貓。野貓在栗子上嗅個不停,忽然它眼里兇光一閃,背部弓起,兩只藍綠色雙眼閃著幽光,瞪視著來人。
辻夜動作比貓還輕,他從屋檐上輕盈落地,望著蒙面人離去的方向,目光平平,無波無瀾。野貓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威脅聲,但這人甫一低頭看來,它便立刻耷拉著尾巴,嘴里嗚咽一聲,逃命般往黑暗中躥去。
辻夜盯著滿地的金黃栗子,眼神微垂,若有所思。
*
朝泱緩緩睜開眼睛,入眼是黑乎乎的天花板,潮濕陰暗的墻壁,厚重的鐵門上掛著鐵鎖。柱式石盞上點著蠟燭,幽幽火光時不時輕閃,投到地上的影子也隨之跳動。
這個地方她來過。
脖頸處一抽一抽,鉆心似的疼痛。她一動手腕,只聽鐵鏈嘩嘩作響,原來雙手被一道鐵鏈牢牢鎖住了。
她盯著角落里從頭到尾不說話的人,話語間帶了憤怒:“你們治安局現(xiàn)在都干起綁匪的勾當了嗎?”
人影動了,昏黃的燭火映出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他說起話來平鋪直敘,毫無起伏:
“我們懷疑你與伊麗莎白·雷恩被謀殺一案有關,三天前你曾闖入亞羅恩高校內(nèi)部,與同學發(fā)生斗毆,并與伊麗莎白有過口角之爭。你離校之后,伊麗莎白緊接著失蹤。當日在學校小樹林后發(fā)現(xiàn)伊麗莎白的尸體?!?p> 他邊說邊向朝泱靠近,墨綠色的治安局制服被昏黃的燭光染成了令人壓抑的色調(diào)。
“伊麗莎白是被活活挖走心臟而死,死不瞑目,我們在伊麗莎白身上發(fā)現(xiàn)了兇手留下的東西,”他說著,將一物呈現(xiàn)在朝泱眼前,“這塊手帕,是林小姐你的吧?”
朝泱眉頭一跳。這塊手帕確實是她的,之前在亞羅恩高校丟失,她猜應該是和賀迦打架時不小心掉了。沒想到會在伊麗莎白手里。
不,不可能,她根本沒和那個叫伊麗莎白的女生說幾句話,唯一一次接觸是在……對了,她當時扶了她一把,難道是那時候被伊麗莎白順走了手帕?
朝泱知道此刻不管是否認還是承認,都對自己十分不利。沉默相當于默認,她搖頭道:“我不認識伊麗莎白,也沒有殺她,你們抓錯人了?!?p> 對方似乎猜到她會這么說,聲調(diào)不改,繼續(xù)道:
“伊麗莎白的父親索爾·雷恩不僅是亞羅恩高校的副校長,還是在獵人聯(lián)盟內(nèi)部擔任要職的高級獵人。他放出話,要將殺害伊麗莎白的兇手如法炮制,先是活挖心臟,然后送去石刑,曝尸三天。他還威脅我局,說五日內(nèi)找不到兇手,就會以瀆職罪將局長送入水牢。”
說到這里,他話音一轉(zhuǎn),聲調(diào)陡然轉(zhuǎn)冷:“局長曾救過我一命,他的話我不能不聽。他指明你是兇手,那你就是兇手。就委屈林小姐在這里呆兩天,等到真正的兇手被抓,自會放了你?!?p> 朝泱氣得兩眼發(fā)黑,這人話里行間都是準備拿她當替罪羊的意思。治安局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她想罵臟話,可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句污言穢語,氣得直翻白眼。
見她這樣,那人似是良心發(fā)現(xiàn),多嘴了一句:
“現(xiàn)在有個活命的機會,如果事成,不僅能抓到兇手,還能將你之前的犯罪記錄一筆勾銷。這是一個很劃算的買賣,林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答應下來。”
“如果我拒絕呢?!?p> “那沒辦法,林小姐可能要作為殺人嫌疑犯在這里委屈一陣了?!?p> 這是很沒道理的,治安局暴力執(zhí)法,拿無辜百姓當替罪羊。不僅如此,還威脅人協(xié)助他們辦案,沒有比這更霸王的談判了。
但沒辦法,個人在治安局的權力面前,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朝泱只是覺得非常寒心。
她看不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幕后是誰在操縱她的命運,但她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被操縱的人。而要知道這件事的幕后指使人,唯一的辦法是走進這個局里,通過雙手一步步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