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漸起,夜雨忽降。雨滴敲打著窗戶,淅淅瀝瀝。窗花彌漫起薄薄的白霧,隨著雨勢變大,霧氣越來越濃,外面的光景已完全看不清。
“嘩啦——”修長柔韌的手打開窗戶,雨絲一下子往屋內(nèi)鋪來,地面很快濕了一片。
少年赤足站在窗前,發(fā)絲被裹挾著雨滴的風(fēng)吹起,他看著窗外的茫茫雨夜,一動不動。
朝泱起夜去洗手間,剛出臥室便看到這一幕:窗簾被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面容精致的少年面對著窗,在黑暗中赤足而立。他凝視著窗外的茫茫霧氣,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沈婉堅決要留少年在這里睡一晚,等天亮雨停了再走。朝泱有些擔(dān)心,但一晚上少年都十分安靜平和,毫無攻擊性,這讓她放松了警惕。但少年身份未知,來歷不明,而且她還親眼見過他那恐怖的戰(zhàn)斗力,留這樣一個陌生人在家,朝泱實在是睡不好覺。
“你……小心!”話說到一半,朝泱看見一條蛇從黑暗中緩緩蠕動著,距離少年的腳不過半寸之間。她悚然一驚,忙撲過去將少年往身后一拽。眼睛死死盯著窗邊的水蛇,滿腦子想的是怎么把蛇趕出去。
蛇最怕火焰和硫磺。但外面下著雨,火苗易被撲滅。只能試試用刺激性氣味的東西,看看能不能趕走它了。
朝泱撥開酒精瓶的蓋子,將酒精往前潑去。水蛇果然害怕,往后退了幾步。正在朝泱以為水蛇就要逃走時,蛇忽然閃電般俯沖下來,蛇頭高高仰起,,猩紅的蛇信發(fā)出令人膽寒的“嘶嘶”聲,眨眼間便貼在了朝泱眼前!
朝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但她反應(yīng)很快,在蛇沖過來一刻下意識將少年往旁邊推開,自己則迅速拿起旁邊的酒精,口中急念火魔法咒語。一簇紅色火焰從她的指尖綻開,落在酒精上,瞬間形成一團火球,將蛇的腦袋包裹在了其中!但很快,雨絲熄滅了火焰,蛇依舊安然無恙。
“讓開?!?p> 少年的聲音平淡而冷漠,他徑自走到蛇面前,伸手抓住蛇的七寸,甩手將蛇扔出了窗外。
“你的手在發(fā)抖。”
“是、是嗎?!背罂刂撇蛔÷曇糁械暮ε乱馕?,其實她最怕的是蛇,看到蛇全身的汗毛都會在瞬間豎起來。朝泱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下來,努力平復(fù)著心跳。
“你會魔法。”
朝泱沒注意到少年語調(diào)和神色的變化,如果她此刻定睛細看,會發(fā)現(xiàn)少年的神態(tài)已經(jīng)恢復(fù)到了初次見面的模樣,不復(fù)溫暖平和。
“只會一點火魔法,我偷學(xué)的??墒枪膺@一點我就學(xué)了一年,果然還是我太笨了,沒有魔法天賦吧……”
“阿蘭多斯奧米尼?!?p> “什么?這個我聽過,但太難了。我沒有魔法基礎(chǔ),得一級一級來。”
少年本想走的,但耶夢加得還沒有帶來他想要的東西,外面還有虎視眈眈的巫師在追殺他,誰也想不到他此刻會在市中心一個普通的民房里。這樣看來,暫時待在這里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魔法很需要天分,但選對路也能事半功倍?!彼鹫菩?,火焰自然從掌心流出,在空中變換著各種形狀。
朝泱有些震驚,這個人已經(jīng)到了不需要念咒語都能發(fā)動魔法的境界了!
“阿蘭多斯奧米尼,召喚火元素,日常中比火球術(shù)更實用。你試試看。”
朝泱跟著念了幾遍,但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看著自己空空的掌心,長舒一口氣:“算了,我還是先把火球術(shù)學(xué)會吧?!?p> “你學(xué)火球術(shù)?”
“對啊,可惜沒學(xué)好,只能引來綠豆大小的火球?!?p> “米洛胡巴迪爾。”
轟——一聲,腳邊火焰爆炸,籃球大小的火球在屋里橫沖直撞,熱氣騰騰,一會沖上天花板,一會在擦地面而過,一會又來到兩人面前上上下下地跳舞。朝泱看得目瞪口呆:“這是火球術(shù)……?”
堪稱教科書般的火球術(shù)教學(xué)!
“快讓它停下來,不要把我媽媽吵醒!”
火球飛出窗外,在雨幕里漸漸化作灰煙。朝泱現(xiàn)在看少年的目光已經(jīng)完全變了,從戒備變成了崇拜,她問出了心里一直想問的問題:“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面色卻有短暫的凝滯,過了一會他才說:“不記得了?!?p> 朝泱敏銳地捕捉到了少年臉上一閃而逝的空茫,不記得自己是妖是鬼,不記得自己是誰,又來自哪里。這勾起了朝泱的回憶。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也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何去何從。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繼續(xù)活著,就能創(chuàng)造新的開始。
“辻夜。”少年說,“我的名字。”
暮雨千尋辻夜盡,霽霧花開到天明。
或許,這是兩人誰都沒預(yù)料到的真正相識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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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輛四輪馬車疾馳進亞羅恩家族在郊區(qū)的別苑。馬蹄踏過光滑的石子路,發(fā)出急促的“噠噠”聲?;舻麓┲钭厣躺弦潞秃谏_褲,淺棕色短發(fā)凌亂,一副被人從床上剛挖起來的狼狽樣。他快步下馬,也不顧車夫在后面的連聲叫喊,疾步踏進主宅。
“霍德少爺,深夜到訪,請讓我先進去和少爺稟報一聲。”不管什么時候,里斯管家永遠都是衣冠楚楚,禮數(shù)周全。和這家的主子一個模樣。
現(xiàn)在哪里顧不上這些,霍德邊說邊往主臥走去:“來不及了,我直接跟他說?!?p> “霍德少爺,等等,您的鞋沾了雨水,請換完鞋再進去吧?!闭f完,不容分說將一雙嶄新的室內(nèi)鞋遞給他。
霍德眉梢微微抽搐,但知道賀迦這個人天生潔癖,也不多說什么,接過鞋迅速換上。
換完鞋,霍德還未走進主臥,就見穿戴整齊的賀迦走出來,冷冷道:“什么事?”
冷風(fēng)夾雜著雨滴從正門飄進來,深紫色天鵝絨窗簾被風(fēng)一吹,向內(nèi)揚起。
霍德腳步一頓,平時一貫嬉皮笑臉模樣消失了,他雙手貼于身側(cè),聲音冷肅道:“伊麗莎白死了——”
大廳懸掛的壁鐘敲了兩下,已是凌晨兩點。賀迦彎腰坐上馬車,霍德?lián)]手,原來的車夫自覺離開。他牽起套繩,兩匹馬一陣嘶鳴,馬蹄急踏,往東邊奔去。
霍德在來的路上三言兩語交代了經(jīng)過。伊麗莎白·雷恩是雷恩家的幼女,自小深受長輩寵愛,性格嬌寵跋扈。借職權(quán)之便進入校學(xué)生會文藝部,擔(dān)任文藝部部長。但她在其位不謀其事,把文藝部管理得一團糟糕,引起了不少的不滿和怨言。但伊麗莎白我行我素,直到某日被學(xué)生會長看到,冷言批評幾句。沒想到伊麗莎白少女心發(fā)作,從此迷上冷面學(xué)生會長,一發(fā)不可收拾。整日想法設(shè)法黏在賀迦身后。賀迦不厭其煩,視之如空氣。不料伊麗莎白變本加厲,竟然跟蹤起賀迦。
賀迦一怒之下,奪掉她的文藝部部長之職,并喝令她不準(zhǔn)踏入學(xué)生會一步。這才有了伊麗莎白撞見賀迦與朝泱親密舉動,大動肝火,嚎啕大哭一事。
“伊麗莎白的尸體在學(xué)校后小樹林的水溝里被發(fā)現(xiàn),報案的是一對情侶,還是我們學(xué)校的。她們晚上去小樹林幽會,沒想到遇上了這種事。不僅幽會沒能進行,早戀也因此暴露,現(xiàn)在雙方父母在治安局里鬧騰呢……”
賀迦不耐煩聽到這些,抬手打斷他:“你說伊麗莎白死時被挖去了心臟?說具體點?!?p> 霍德見賀迦臉上一派平靜,毫無可惜憐憫之意,心里默默同情了這位不幸的女孩三秒。
“死者心臟被整顆挖走,傷口呈不規(guī)則四散狀,目測不是由利器導(dǎo)致。應(yīng)該是,”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是被人用手穿胸而過,活活挖走的?!?p> 賀迦冷哼一聲:“魔族都敢跑到學(xué)校來殺人,紅海那邊壓不住了么?!?p> 話說間,馬車在市區(qū)治安局大樓前停下?;舻绿萝?,為賀迦掀開簾子。賀迦大步躍下,往那間傳來爭執(zhí)聲和罵聲的房間走去。
良葉市治安局局長懷特坐在寬大的紅木桌后,眉頭緊鎖,臉上陰云密布。外面?zhèn)鱽砼拥暮窟罂蘼暎骸奥赌?,我的露娜啊——”十六盞燭火照亮的斗室內(nèi)擺放了一幅金絲楠木棺材,里面躺著一位死去多時的妙齡少女,身上蓋著白布。
漢娜·雷恩撲倒在棺材壁上,哭得聲音沙啞,雙目紅腫。旁邊站著容貌與她相似的兩名女子,均是滿臉淚水。她們得知噩耗后匆匆趕來,身上還穿著曳地晚禮服,肩上披著華貴的貂毛披肩。相比之下,伊麗莎白夫人則憔悴得多。金發(fā)披散,身上披著簡單的毛呢大衣,腳下是一雙黑色平底鞋。
懷特對面,坐著一位面容沉痛的男子。此人正是亞羅恩高中部副校長索爾·雷恩,聽著妻子的哀泣,想到幼女曾在自己懷中嬉鬧的音容笑貌,再想起如今伊麗莎白死去的慘樣,他忽然重重一圈砸在紅木桌上。
這一拳力道極狠,紅木桌竟然往下凹陷了一大塊。懷特的眼皮一跳,剛要開口,就被雷恩打斷:“我的伊麗莎白在你的地方被人殺了,若不給我個交代,你這個治安局也別想辦下去!”
雷恩是獵人四大家族的近親,雷恩家族經(jīng)營船舶生意,掌握著東南一帶的河道運輸。而他本人也是高級獵人。不論從武力還是家族勢力方面,一個小小的治安局都惹不起。懷特敢怒不敢言,只好陪笑再連聲道歉:“我們對伊麗莎白小姐的事深表難過,您放心,我們一定全力追查兇手,還伊麗莎白小姐一個公道!”
“伊麗莎白最后見了哪些人,都一一盤問了嗎?聽說今天學(xué)?;爝M來一個不明身份的外校生,說不定——”雷恩眼里寒光一閃,“這個人就是兇手!”
懷特手一抖:“竟還有這種事?貴校戒備森嚴(yán),平日里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過去。這個人實在可疑!我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查!”
雷恩怒氣未消:“其他人呢?”
懷特知道他所指何人,一時有些支吾:“這個……貴校的學(xué)生我們不敢亂抓,我已經(jīng)派人去通知了,不過今夜是否能過來,我們也不能確定?!?p> 雷恩怒極,竟起身一把捉住了懷特的衣領(lǐng),語氣森然道:“誰那么大架子,連你這個堂堂治安局都請不動。我今晚非要見到他們不可?!?p> 懷特苦笑:“那人我們都惹不起,我知道你痛失愛女心切,但惹了這位,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雷恩想法一閃,腦海里出現(xiàn)幾個名字,心里一激靈,慢慢松開懷特的衣領(lǐng),陰沉道:“那就把那個外校生抓起來!抓到了交給我,我親自來審?!崩锥髟凇皩彙碧幰ё謽O重,大有將那人大卸八塊之意。懷特樂得轉(zhuǎn)移矛盾,當(dāng)下答應(yīng)道:“您放心,我們肯定會將嫌疑犯親自帶到您面前?!?p> 話說間,房門被人不客氣推開,兩個人影一前一后走進來。懷特心里惱怒,不等抬頭便罵道:“滾出去!沒看見我們——”待看到來人,他瞳孔放大,硬生生將話頭壓回肚子,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他連滾帶爬地從紅木桌后沖出,站在身材高挑的少年面前,恭敬地彎腰行禮,同時雙手伸出,試圖與之握手:“您,您怎么來了。”
賀迦居高臨下地瞥他一眼,終是站定,淡淡點了點頭:“懷特局長?!?p> 雷恩也見到來人,心里一驚,他站起來,面容收斂了怒意,多了絲恭敬:“賀少爺,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
“為了令愛的事而來?!?p> 雷恩微微低頭,眼前再次浮現(xiàn)女兒死時慘狀,喉嚨略微哽咽:“多謝賀少爺關(guān)心。伊麗莎白她,她——可恨那兇手,若被我找到,定要將他生吞活撥,切碎了喂狗!”
懷特見機說道:“我們懷疑白日混進貴校的不明人物十有八九和伊麗莎白小姐的死有關(guān)!”
霍德看了他一眼,想說什么,看到賀迦的臉色后又什么也沒說。
兩人進來時已查過伊麗莎白的尸身。少女雙目瞪圓,眼白外翻,死不瞑目。胸口破了一個拳頭大的洞,全身上下完好無損,只有心臟不翼而飛。
細查過傷口后,兩人已確定是魔族所為。只是人們一向懼怕魔族,若是將魔族獵殺少女一事傳播出去,必然引起城市里的人心惶惶。賀迦深覺此事棘手,才連夜趕來治安局,為的就是將此事暫時先壓下不提。
可雷恩勢必對此不滿,而且雷恩家族是“那邊”的人,雖然勢力不如他家,但也是不容小覷的一個人物,不能輕易得罪。思來想去,只要將矛頭東引,讓朝泱暫時受一些苦了。
“我和霍德是最后見到令愛的人,”見雷恩臉上快速閃過一絲尷尬,張口便要道歉,賀迦及時伸出手,神情漸轉(zhuǎn)為懇切:“我們也將竭盡全力協(xié)助懷特局長緝拿兇手。雷恩閣下,請節(jié)哀?!?p> 雷恩聽完,臉色緩和不少,忙用雙手握住賀迦的手,連聲道:“有賀少爺幫忙,我就放心了?!?p> 霍德將雷恩送出門,屋內(nèi)只剩下懷特和賀迦兩人。賀迦黑發(fā)如炭,一雙狹長的灰眸不笑時偏冷,縱使笑起來也是一副冷冷的疏離模樣。懷特打不準(zhǔn)這位賀少爺在想什么,見他站立不動,也不敢貿(mào)然坐下,只好在一旁干站著。
“叫你的人都回來,不用查了。雷恩那里,我自會給他一個交待?!?p> 懷特一驚,待問為什么,卻見賀迦灰眸冷冷逼視著自己,忙不敢再問,點頭稱是。待賀迦高挑的身影走出辦公室,懷特才腳一軟,跌坐在沙發(f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