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何以黎籩謀害宮妃的罪名將他投入監(jiān)牢,卻不提他與嫻妃私通,意圖謀反之事。
那日之后,黎靜嘉大病一場,斷斷續(xù)續(xù)的竟然拖延到了來年春回。
舒何每次下朝都會了中宮探視,有時坐在她床邊,有時只是在殿外沉默的站一會兒,看著長燈漫夜,等著枯燭蕭蕭,確定這一日下來令他提心吊膽的事沒有發(fā)生,他才放心。
黎籩行刑那天,黎靜嘉第一次開口說話,說想見她哥哥最后一面。
舒何看著她看了很久,最后還是應允了。
那天出乎意料的下起了小雪,他特意命人為她加衣,親自相陪,他們隱匿在人群之間,好像是圍看的尋常夫妻。
隨后,黎籩被人押解出現(xiàn)在刑場內(nèi),衣著單薄,神情落寞。
她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什么反應也沒有。
舒何以為她不過是想來見黎籩最后一面。
突然,黎靜嘉沖過人群,朝著黎籩所在的方向疾奔,當舒何反應過來時想要攔下她,卻只有一縷秀發(fā)于指間穿過。
負責安全的禁衛(wèi)很快認出了黎靜嘉,但是卻不得不放任她進入刑場,因為她將匕首橫在自己頸間,纖膚可破仿佛稍微移動一點就能見血。
她神色蒼白,目中無任何神采,遠遠遙望愣在人群中的舒何,似乎在訣別,舒何很快明白她要做什么,很快他知道了何為痛徹心扉,天地在剎那間崩塌,完好之處只有他與黎靜嘉站立的兩端。
黎籩在看清楚來人后猛然一震。
她踉蹌著撲到黎籩面前,將手中的匕首塞到黎籩手里,止不住的哭泣道:“挾持我,說不定你還有條生路。”
黎靜嘉知道他不會這樣做,僅剩的驕傲也不容許他這樣求辱。
弓箭手不用舒何的示意就已經(jīng)將刑場團團圍住。
她擲下匕首,轉身用自己的身體庇住黎籩,面向舒何。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救他,”舒何微瞇了瞇眼,冷冷揚聲道,“你錯了?!?p> 她疲倦地說著,“我沒想過要救他,我從未想過救任何人?!?p> 舒何的心驟然一跳,驚心動魄間領悟了她行動的決絕,不是為了黎籩,只是想尋求一死解脫,她只是想死……
“為什么?”舒何皺眉,疑惑的看著她。
“毒不是嫻妃下的,那會是誰?”她輕笑著,“舒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我與黎籩有染,竟然怕到要去懷疑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所以,你留不下他,還可以一石二鳥,讓黎籩陣腳大亂。”
“舒何,”她眸中隱隱有水汽,說出的每一句話卻仿佛利刃將他肺腑撕裂,“你說黎籩不甘心眼下?lián)碛?,那你呢,你又何曾甘心過?你一生都在掠奪,從姐姐到黎家,這天下都是你的獵場,你何曾棋逢對手?”
他眼中流露出哀傷,心里驟痛,可卻不知道說什么。
她說得對,他不過是想一石二鳥,他很早就知道嫻妃與黎籩有染,他沒有揭穿不過是想將黎籩逼得毫無退路,因為他忌妒。
在黎靜嘉臨產(chǎn)那天,黎籩私自從邊關趕回來見她,任何痛苦都不曾讓她哭泣,卻因為黎籩的出現(xiàn)落淚。
當監(jiān)視她的宮人將這一切告知他時,他只覺血脈噴張,想將天下盡毀,只想將它緊緊擁住。
從那時開始,他就著手準備,導演這一場令她心灰意冷的戲。
原來,只是自己從未甘心。
她一把扯下發(fā)髻,長發(fā)如瀑,流下她的肩頭,她將禁衛(wèi)手中的刀抽出,一橫,一聲裂帛似的聲音響起,她竟揮刀斬下了自己的青絲。
舒何看著滿地青絲,心里一緊,除非國喪或是喪夫,否則不可斷發(fā)。
她慘然一笑,“你何曾將我當過你的結發(fā)妻子?大婚當日留我一人獨守新房,產(chǎn)子之時我差點死了,可是你呢,你在哪兒?那么多年,我守著你的后宮,被人看不起,被人羞辱,我都忍下了,可你竟然忍心下毒害你親生骨肉,你當真是沒心?。窟€是你的心只在我姐姐身上?”
她看著他,眼中盡是絕望,可嘴角依然是笑著的,“當初死的人是我,該多好,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我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她站了起來,干燥的物候不知何時吹燃火焰,彌天的大火在木制刑場熊熊燃起,不知道是有人刻意安排還是偶然。
舒何疾步向前,卻被部下攔腰死死抱住。
火光彌天,她的容顏仿佛在水中搖曳,終不可再見。
他跪倒在一片廢墟的殘骸旁,無人行經(jīng)也無人敢靠近。
世上人家炊煙升起,日光遍地,而他卻終無所獲。
塵土滾燙,似她身上的余溫,仿佛她還在自己身邊的時日。
他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我這一生想要掠奪的,不過就你一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