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順利地將信件偷了出來,但一時間也顧不上查看,尋卿只能暫且先將信紙塞進(jìn)懷里,又將屋頂恢復(fù)到原狀,這才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去打量下面的情形。
果然不出她所料,徐州揚正跪在徐邵樊的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控訴著徐州青這多日以來虐待他的暴行。
可惜徐邵樊卻是一臉不耐,冷酷無情地?zé)o視了他的控訴,反而開始痛罵他任性妄為,數(shù)落他不知天高地厚,一字一句簡直都要把徐州揚貶低到塵埃里去了。
尋卿見著徐州揚呆呆地跪在地上被罵,眼眶里含著淚,神情有些不敢相信,一副難以理解委屈巴巴的模樣,她竟然都覺得有些不忍了。
其實徐州揚再有不對也就是個不大懂事的小孩子,她這些日子看著徐州青對他的嚴(yán)厲處罰,確實也是有些重了,這兩兄弟其他地方不大一樣,但這倔脾氣倒是很像。
徐州青非要徐州揚親口承認(rèn)錯誤并且改過自新才肯罷休,偏偏徐州揚就是死不松口,也不知在堅持些什么,不肯向徐州青低頭。
于是這兩人就這么僵持了許多時日,結(jié)果就是徐州揚每日都被徐州青各種懲罰,罰跪、罰扎馬步、罰抄書等等等等。
眼看著徐州揚原本細(xì)皮嫩肉的一個嬌貴小公子,如今被曬得黑黢黢的,又瘦得像只猴兒,連原先的衣服都不大合身了,瞧著都叫人略感辛酸,那模樣很是不忍直視。
照此下來徐州青和徐州揚兩兄弟的關(guān)系自然是越來越差,一個覺得對方朽木不可雕,一個又覺得對方仗著自己年紀(jì)大欺負(fù)人,互相瞧不上眼。
尤其是徐州揚被徐州青罰得越慘,就越發(fā)生徐州青的氣,越生氣他就越不肯聽話,結(jié)果又要被罰。
最后徐州揚終于受不了爆發(fā)了,跑到徐邵樊這里來求一個公道。
誰知他的一番痛徹心扉的哭訴,等來的不是父親大人的拳拳關(guān)愛,而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責(zé)罵,直接把他給罵懵了。
尋卿覺得,其實徐州揚覺得自己受了氣來找徐邵樊倒也正常,只是他偏偏挑在徐邵樊正在做隱秘之事的時候闖進(jìn)來。
徐邵樊瞧著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突然被徐州揚沒頭沒腦地攪和了一通,自然是心氣不順,這才沒給他好臉看。
不過再怎么說,徐邵樊這般痛罵徐州揚,實在是有些過分了,那些話尋卿都有些聽不下去,原來徐邵樊是真的不疼愛這個嫡幼子。
再看徐州揚這幅委屈的模樣,黯淡的神情,尋卿都有些覺得他可憐了。
正當(dāng)這時,當(dāng)事人之一的徐州青也跟著過來了,也湊巧這下徐邵樊已然罵了許久,見到徐州青時火氣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倒沒對徐州青連帶著發(fā)火。
徐州青一趕來,見到這場面,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他連忙替徐州揚求情,說徐州揚只是年幼不懂事,他作為兄長也有不對之處,叫徐邵樊不要太過責(zé)怪于徐州揚。
而徐邵樊這時許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要與徐州青商議,便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徐州揚,叫著徐州青進(jìn)書房議事去了。
被遺忘在原地的徐州揚看著兩人的背影,渾身發(fā)抖,雙手攥成拳頭,豆大的眼淚從臉上滑落到了地上,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羞辱和委屈,眼里滿是不甘和悲痛。
尋卿伏在屋頂上,瞧著徐州揚這倔強(qiáng)的少年模樣,心中倒是有些動容,其實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早已對他有了些改觀。
多日以來,她在暗中看到的徐州揚其實也并不是多么糟糕透頂?shù)男『?,之前面館那次不愉快的會面,尋卿是真的覺得他實在是不懂事又蠻橫。
可是背后的徐州揚倒是也有溫順善良的一面,會偷偷拿自己的點心去喂不小心躥進(jìn)府里的野貓兒,甚至對花草樹木都頗為愛護(hù),經(jīng)常幫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澆水松土什么的。
人后的他并不蠻橫驕縱,甚至有些安靜,常常曬著太陽發(fā)呆,與那日面館里的他形成極大的反差。
只是他不大愿意被人瞧見這模樣,總是在人前端著一副少爺脾氣,但也沒再見他做些什么仗勢欺人的事情,只是偶爾嘴上逞逞強(qiáng),并沒有什么過分的行動。
而且無論徐州青怎么罰他,他都會一點不落地將懲罰一并受下,可見他心里是有一股子氣性的,好幾次尋卿覺得他都快抗不過去了,最后他卻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這樣下來,在短短數(shù)日內(nèi),他的體能就有了飛躍似的進(jìn)步,雖說尋卿是半道出家,但也能明顯地看得出來,徐州揚這身子絕對是個練武的好苗子,若是好生鍛煉一番,將來也未必不是個人物。
尋卿旁觀者清,她其實有些明白為何徐州揚總愛在人前表現(xiàn)出一副壞透了的模樣。
一來也與他母親歐陽琴脫不了關(guān)系,歐陽琴那品行尋卿是知道的,她教導(dǎo)孩子不出什么問題才奇怪了。
徐州揚才多大的人?不過才幾歲的小孩,他的言行舉止都是從大人那兒學(xué)來的,有這么個母親,他的觀念有些不正倒也不足為奇。
但是造成徐州揚這幅桀驁不馴的模樣的最大的原因,其實還是徐州青,這個看起來似乎很關(guān)心徐州揚,卻總是關(guān)心不到點子上,弄巧成拙的兄長。
再加上今日一見徐邵樊當(dāng)著徐州揚的面,便如此明顯地表現(xiàn)出對徐州青的偏愛,再對比他對徐州揚的冷漠不耐,尋卿便愈發(fā)肯定了她的猜測。
徐州揚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子,母親又是郡主娘娘,出身不可謂不尊貴,比起徐州青這個庶子自然是要高得多的。
然而不知為何,徐邵樊卻對徐州揚這個老來才得的幼子并不關(guān)愛,反而更加看重徐州青,這下叫徐州揚如何能輕易接受?他自然會心里不服氣。
在這種落差之下,徐州揚一個小孩能想到的,自然是想方設(shè)法地博取徐邵樊的關(guān)注。
而他所采用的方法,便是出去搗亂惹禍,這樣即使徐邵樊打罵他,至少也對他有所關(guān)心。
但是現(xiàn)在,徐邵樊徹底不管他了,徐州青卻又操起了心,要來管教他。
對于徐州青這個兄長,徐州揚是半分都不認(rèn)可的,只覺得徐州青奪去了本該屬于他的父愛。
如此一來,徐州青的管教,徐州揚又豈能服氣?
即使他心里早已知道自己的錯處,為了爭那一口氣,他也絕不會低頭。
尋卿心中微嘆,徐州揚底子不錯,心性也有好的一面,若是沒生在這烏糟糟的鎮(zhèn)國公府,而是被人好生關(guān)懷教導(dǎo)長大,也許會比現(xiàn)在要好得多。
忽的,這時天上下起了漂泊大雨。
這夏日的氣象總是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是寧靜的天兒,一轉(zhuǎn)眼突然就電閃雷鳴了起來。
雨勢很急,傾盆而下,尋卿忙運起靈力罩在身上,在周身形成了一個看不見隔膜,將雨水都阻擋開來。
她轉(zhuǎn)頭看向下方,即使下雨了卻仍舊倔強(qiáng)地跪著不肯起身的徐州揚,大雨將他淋得身子有些不穩(wěn),可他還是咬著牙,堅持要跪在那里。
早先因為徐邵樊訓(xùn)斥徐州揚,下人們都紛紛老遠(yuǎn)地避開了,怕見著什么不該見的回頭被找麻煩,屋內(nèi)的徐邵樊和徐州青也像是忘了外面還有個人,因此這時候徐州揚孤身跪在雨里,身邊卻連個將他拉走的人都沒有。
又過了片刻,許是徐州揚終于被淋得受不了了,再加上這些日子實在過度勞累,方才又情緒起伏過大,一下子徐州揚便眼前一黑,隨即直直地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