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能就紅樓一夢否

　　凌疏瑤走了幾步，停在門口，不知動了什么心思向后望去，恰好喬松也望來，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不自明的情愫在空中暈開。頭一次她覺得被人一直看著是那樣的不自在，對著他一笑就進了門。

　　門狠狠一關，砸回了喬松的目光。他緊握著發(fā)帶，那根牙白的帶子似乎順著他的手，悄悄爬滿他的思緒。

　　他逐漸看明白了什么。兩年，不咸不淡，那份初見時的驚艷從一人一日摩挲一玉佩的守望里就開始慢慢的熬，最終熬成了傾慕。

　　原來，自己是那般的傾慕她。只是以后啊，飛雪花影，紅塵澆漓，他再也悟不透啦！

　　.

　　一踏進房門醫(yī)師便遞給凌疏瑤一粒藥丸。凌疏瑤接過服下，隨手解開纏著傷口的血色帶子，撐起下巴靜靜坐在床沿瞅著外面的月色。

　　看著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醫(yī)師不免心生慨嘆，玄機閣的東西當真是不同反響！

　　但也只能是感慨罷了，拿上一顆的心萬萬不敢有的。

　　弦月曾有言，這藥并非此間物，更不是用來治病的。那是與神明不等價的交換，用來世替此生的壽命。只要吃了它便是生生世世的孽債，彼生必然是困苦非常，不得善終。

　　既然入了玄機閣，自然曉得些輪回事。用千萬世換一世誰會愿意呢？

　　但弦月自身就不同，她不入輪回，報應到不了她身上。

　　藥是多年前韓轍送來的，現(xiàn)在還余下了幾顆，這藥便是凌疏瑤最大的籌碼。

　　嘴里一片苦澀，凌疏瑤皺緊了眉，突然想到了喬松放在她嘴里的那顆糖，苦澀也琢磨出了些許甜意。

　　容寂自房間內閣走出的時候入眼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女子嘴角彎彎，眉眼也彎彎，她坐在光與影的交界，披散著的發(fā)有些微亂了。

　　她總捋不直發(fā)的，就像被一團絲線困擾住的貓，她梳頭時總恨不得剪斷那纏繞起來的發(fā)。就連曾經(jīng)不得已給他的束發(fā)也是歪歪扭扭的。想到這里容寂的嘴角也彎彎了。

　　醫(yī)師向容寂一拜，叫了聲“閣主”，她便望過來了。他見了他立馬跳起來，嘴角不再彎彎，聽語氣很是負氣：“好啊，長大了你，敢騙我了？讓你先離開，你倒好，非得跟著來！你知不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你呀！”

　　容寂看著眼前氣鼓鼓的人，嘴角笑意更甚：“阿瑤，我給你梳頭可好？”

　　就像從前那樣。

　　凌疏瑤聽了微微一愣，反而更是生氣，感情剛才那番話這人完全沒聽進去呢！

　　“梳吧！”雖是氣著，凌疏瑤也乖乖坐在了黃銅鏡前——孩子大了由不得人了喲！

　　容寂拿起了梳子，女子背對著他，一頭黑發(fā)垂在背后，讓人無從下手。他又緩緩擱下了梳子：“算了……”

　　“梳！”

　　容寂抿了抿唇，手有些顫抖，卻還是在那分外清明的從鏡子里倒映出目光下?lián)嵘狭怂陌l(fā)。纏繞著的發(fā)勾住他的指間，也勾出了一些往事。

　　忽想起初見她的那一年，這個女子非要他給她梳頭，他開始還很不情愿，噫，自己一個男兒做什么束發(fā)簪釵的活？后來見了她幾面，發(fā)覺她總散著發(fā)才明白這個女子不會梳頭呢！他便悄悄去學會了綰發(fā)，一綰就是四年，直到她離開。再見面時已是兩年前了，她學會了綰發(fā)，看了四年自然是學會了的。他也再沒有碰過她的發(fā)。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凌疏瑤的聲音又勾回了容寂的思緒。

　　他順著她的發(fā)，輕輕的，生怕弄疼了她：“左暉做事還是不怎么細致，竟讓陳庚瞧到了打斗的景象?，F(xiàn)在已經(jīng)處理干凈了。不過他們還是沒有動作?！?p>　　“是嗎？不知他們是敵是友?！?p>　　“阿瑤，無論敵友?！?p>　　“嗯，無論敵友。”

　　無論是敵是友，踏入了他們的地盤，所圖哪有簡單的？

　　“我已經(jīng)繼續(xù)讓人盯著了?！比菁趴粗R子里活色生香的美人，與記憶里的女子相去甚遠，卻自始自終都是他的阿瑤，“綰好了?！?p>　　凌疏瑤也看著鏡子里的容顏，一身男裝，卻綰著女子的發(fā)髻，怎么看都不協(xié)調。

　　凌疏瑤只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轉過身盯住那涼薄的面具道：“容寂，你該走出來了?！?p>　　容寂低頭捻了捻衣角，指骨有些泛白：“明白了……你再休息片刻，我先出去了?！闭f完也不等她答話轉身便走

　　凌疏瑤看著那逃也似的背影，眼里多了幾分沉痛。是她疏忽了，本以為他已經(jīng)不在意當年諸事，沒想到竟陷得那樣深……怎可能不在意？她明白兩年的時間做到如此他已是竭盡全力，換作常人可能會困住一生。并非她對他刻薄，只是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再回頭了。

　　只能一路走到頭。

　　.

　　容寂急步走在暗道里，走著走著就扶著墻蹲下深深地喘氣，整個暗道都回蕩著他厚重又無助的喘息聲。他喘息了片刻，只能留給自己片刻，又起身繼續(xù)前行。

　　門外。

　　陳庚靠在墻上百無聊賴，忽然側頭遠遠看見了一身紅衣跟隨著一個黑衣人前來，開口喚道：“容公子，你上哪去了？”

　　容寂站定，笑道：“我去給雅間里的人傳信了，省得他們好等。正巧碰上浮香榭的護衛(wèi)，看來浮香榭的主人是來了?！?p>　　左暉聞言招了招手：“這兒呢。好久不見?！?p>　　“好久不見?！?p>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知等了多久，藥房的門開了，凌疏瑤走了出來，頭發(fā)還是柔順地搭在身后。她永遠都是這么冷靜，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斷，包括這次選擇拆散了發(fā)。

　　凌疏瑤一出門就看見了握著發(fā)帶站在門口的喬松。她進去時他便是這副姿態(tài)，出來時還是這樣。如老僧入定一般，他也散著發(fā)，站在那里等太久了。

　　只有凌疏瑤出來時他才有了神采，喬松笑道：“疏瑤，怎么樣了？”

　　凌疏瑤也報之以微笑，掀起衣袖露出纏著白色繃帶的手臂：“毒已經(jīng)解了，傷口也處理好了。浮香榭的醫(yī)師果然不賴！我們快去蕓菲那兒吧?！?p>　　她沒有問為何他沒有用那根帶子束發(fā)。她總覺得這個問題若是問出來，有些東西就要變了。

　　“好。”

　　左暉在一旁示意那醫(yī)師，醫(yī)師授意轉身回房背起藥箱準備跟著他們走，別提有多迅速。

　　陳庚見此抽了抽嘴角，官大壓死人喲！

　　.

　　眾人便浩浩蕩蕩地向雅間走去。解決了刺客，大家伙都輕松了許多，終于可以安心玩樂了！

　　可就在快要進入雅間時卻又突生變故。

　　凌疏瑤正在想事情，沒注意周遭的環(huán)境，喬松在看凌疏瑤想事情，哪還會在意周圍？

　　就在此時，暗處一人搭弓引箭，一道寒光直指喬松背后。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凌疏瑤回過神面色一凝，正準備推開喬松，卻被走在身后的呆子搶了先。

　　呆子感受到殺氣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而凌疏瑤被這突如其來的人擋住了去路。

　　箭沒落到凌疏瑤身上卻正中呆子后背，因著箭帶來的余力，呆子直愣愣地翻下高臺，落了下去。

　　“呆子！”陳庚瞪目欲裂也跟著他跳了下去。

　　“噗通。”

　　“噗通?！?p>　　兩道落水的聲音傳來。站起身來的喬松走到圍欄前憑欄下望，水面泛起陣陣漣漪。他深吸口氣閉上了眼，似是不忍見，那緊握著欄桿的手有些顫抖。

　　凌疏瑤皺眉詢問地看向容寂，容寂卻看向左暉。凌疏瑤見此微驚，難不成不是那群人做的？這座樓里還藏著他們沒發(fā)現(xiàn)的人！

　　左暉見到二人的目光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是我大意了。我這就去查?！?p>　　“先救人?！?p>　　左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凌疏瑤，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凌疏瑤輕輕走到喬松身邊，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低頭想了許久才扯扯喬松的衣角道：“璟翎，他們掉入了水里或許還有救。左暉已經(jīng)去了，我們別在這站著了，去雅間等吧?！?p>　　喬松睜開了眼，那雙眼里滿是顫抖的漁火：“他們是為了我生死未卜，我在此候著應該的。你們先進去吧。公主還在等你?！?p>　　凌疏瑤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轉身領著醫(yī)師進了雅間。卻沒注意到就在她進入雅間的剎那又有一隊人悄悄潛下跳入水中。

　　.

　　站在雅間門口的陸賀川見到他們進來便將醫(yī)師引去了矮塌，醫(yī)師搭在南榮蕓菲手腕上診了診脈，得出了與喬松一致的結論：“只是睡著了。”

　　“怎么可能？”陸賀川皺眉詢問。

　　“愛信不信?！贬t(yī)師整理了一番藥箱，背起它頭也不回地走了。

　　凌疏瑤坐下酌了口茶，道：“既然都這么說，或許蕓菲是真睡著了。我們等等吧。”

　　陸賀川看著凌疏瑤似笑非笑的臉，又想起臨走時她的話，也沉下性子道：“好?！?p>　　南榮蕓菲睜開眼時入目的白光有些晃眼，她伸手擋了擋，偏過頭便見那三人都座在桌上，神色不辨。屋內沉悶，壓抑，人人都默著，沒有聲響。

　　陸賀川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她醒來的。他眼睛一亮，站起身來喜道：“公主，你醒了?！?p>　　南榮蕓菲撐起身，揉揉發(fā)痛的頭，聲音有著剛睡醒之人的沙?。骸拔疫@是怎么了？璟翎公子呢？方才進來的那兩位公子呢？”

　　凌疏瑤開了口，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就改變了。她笑道：“璟翎在外頭吹冷風呢?？墒|菲啊，哪有什么另外的公子？你真貪睡，睡了好幾個時辰了！還夢到公子，說說你都做些什么夢?。俊?p>　　南榮蕓菲聞言臉一紅，直想撈起身邊的枕頭向凌疏瑤砸去，卻礙于兩位男子在場，只好將頭埋入雙膝，聲音悶悶地傳來：“你說些什么呢！”

　　“凌疏瑤。”陸賀川冷了她一眼。

　　凌疏瑤渾不在意，把玩著手里的杯子道：“好了，做夢又不丟人。”

　　半晌，南榮蕓菲微微抬起頭，只露出一雙疑惑的眼睛：“真的是夢嗎？”

　　凌疏瑤舉起茶杯啜了口茶，嘴角浮現(xiàn)了些笑意：“是啊?！?p>　　只是你的一場夢，紅樓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