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玚盯著桌上的兩樣?xùn)|西,眼皮微動。
錢影兒說,這是她的故事。
《荊棘花》,看名字也頗有她給人的感覺。
這里面的,是她和婁斯年的故事嗎?
那女人居然喪心病狂到,讓一個曾視她為初戀的男人,去拍她和另一個男人的愛情故事。
太狠。
太絕。
太扯。
他老婆荀孟夏看了看沒扒了兩口的飯,心中狐疑,去書房查看。
只見吳玚獨自靜坐電腦前,一動不動,宛若入定了般。
他是那樣突兀,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
有種和她不在同一個世界的錯覺。
這個念頭讓她心慌。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從背后抱住他,眼睛看著桌上的一個劇本和一個U盤。
她故作開心的問:“老公,你接到劇本了?”
吳玚蠕蠕唇,有些冷淡地擰眉:“沒打算拍?!?p> “那退回去吧?”荀孟夏試探地問。
“不行!”吳玚下意識炸了,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太過反常,忙穩(wěn)了穩(wěn)心緒,說,“拿都拿來了,我還沒看是什么呢?!?p> “那我們一起看吧?!避髅舷倪@樣說著,臉上天真無邪,像個好奇寶寶,將所有污穢和不堪掃到角落里。
吳玚的心閃過一瞬的愧疚,他反復(fù)不停地告誡自己:孟夏是個好女人,她是最適合自己的人。
他將USB插好,點開播放器,畫面由黑到白,他的心劃過刀剜一般的陣痛。
五分鐘的小短片,一支MV的長度。
畫面里,錢影兒素顏出鏡,她很白,不止是皮膚,連嘴唇也呈現(xiàn)出一種不太健康的白色。
但她很美,無可言說的美,有一種弱柳扶風(fēng)的病弱美感。
她回到家,把每一個房間都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人,才脫掉身上的校服,浴室的門是上了鎖的,她不放心,又上去看了看。
她露出被布條裹住的胸,為了不讓繼父心生綺念,青春期以來,她一直都裹著這個。
隔著熒幕,吳玚被她眼里的小心翼翼驚到了,她像一只驚弓之鳥,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能讓她為之色變。
吳玚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直到一只眼睛,透過鑰匙孔,滿是欲望地欣賞里面的風(fēng)景。
金冶把大門落了鎖,拎著一把斧頭,黑色的斧頭透著陰冷的寒氣。
哐哐哐——
他瘋狂地砸著浴室的門,他知道里面的人不會為他開門,他要的也不是她的臣服。
畫面一轉(zhuǎn),浴室的木桶被砸壞了,衣服碎裂,只剩錢影兒一人絕望地躺在地上,身上橫搭著一條毛巾。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
她嘴唇破了皮,又紅又腫還滲了血,頭發(fā)濕漉漉的散在地上,臉上也濕噠噠的,分不清是水還是眼淚。
地上一灘嫣紅的血跡。
錢影兒掙扎著坐起來,拿起木勺,舀了一瓢,從頭上狠狠地澆下去。
地上那灘血,被水一沖,變得很淡很淡。
卻無法淡化她心底的恨和絕望。
門外,金冶系著褲袋走出來,剛好撞見媳婦兒李雙雙開門,李雙雙見他那樣,哪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菜籃子一下扔到地上,兩人扭打起來。
李雙雙被打得鼻青臉腫,她對這個男人,對這個禽獸,無能為力。
漸漸的,她變得麻木。
她居然能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在她的跟前做那事兒。
然后內(nèi)心毫無波瀾的鉆進廚房做飯。
很多年過去了,錢影兒為了遠離繼父,報考了離Y市最遠的大學(xué)。
繼父不愿意,撕了她的錄取通知書。
扭打之際,錢影兒提刀殺了繼父,捅了很多刀,捅到她筋疲力盡,捅到繼父身上慘不忍睹。
最后,她跪在地上,身上臉上都是血,看得人膽戰(zhàn)心驚。
但她笑了。
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笑了。
笑得那樣輕松。
她仰頭望著天邊的月亮。
血紅血紅的。
她終于,解脫了。
吳玚望著早已定格的結(jié)局,內(nèi)心震顫。
他看到了什么?
遭受性.侵的女孩,變態(tài)的繼.父,軟弱的母親。
是了,這個母親明知道自己的女兒受罪,卻為了自己所謂的“安穩(wěn)”生活,一次次的將女兒推入火坑。
女孩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張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上,繼父撕毀了錄取通知書,等于滅掉了她生的希望。
所以她殺了他,在他咽氣后,不知疲倦地一刀一刀捅下去。
怕他活,怕他死不透。
這是千刀萬剮不足以泄的仇恨。
“這姑娘也太慘了,”一旁的荀孟夏看完,這么感慨了一句,她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上班族,安分守己,不追星不混圈,自然不知道錢影兒。
“這真的是MV嗎?你確定不是真人真事?拍得也太好了吧?!避髅舷碾m然憤慨,雖然遺憾,但她不能感同身受,更多的,她只是覺得,壞人和變態(tài)如此之多,無法救贖,只能自己小心再小心,不讓壞人有機可趁。
可她忘了,視頻里的人,她洗個澡,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但悲劇還是發(fā)生了!
吳玚和她不同,錢影兒是他接觸過的,活生生的人,甚至是他深愛過的人,那份隱藏在心底的齷齪情感,讓他無法原諒摧毀她身體和信仰的男人。
荀孟夏本想著視頻看完了,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就想著出去把屋子收拾一下,剛起身就發(fā)現(xiàn)吳玚渾身發(fā)抖。
他雙手握拳,雙目猩紅,眼睛里埋著滔天的恨意,周身的氣場也變得暴戾無比。
荀孟夏嚇壞了,將他整個人納入懷里,眼淚唰唰唰地掉。
“老公怎么了?你怎么全身發(fā)抖?是不是生病了?你別嚇我!”
吳玚依舊盯著電腦熒幕,眼都不眨。
對老婆的話,也置若罔聞。
就在這一刻,他無比的憎恨。
為什么不是想象中的愛情片?
前一刻他還在刻薄的鄙視這不過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這一刻他卻無比的希望,希望它是一個擁有美好結(jié)局的愛情故事。
可它不是。
它無比陰暗,無比壓抑,是無法救贖的人性。
錢影兒說,這是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p> 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這個女人到底做錯了什么,要去承受這樣慘絕人寰的遭遇!
錢影兒!
錢影兒??!
錢影兒!?。?p> 他在心中數(shù)次吶喊她的名字。
他多想去找她,多想親自問問她,這到底是不是她的親身經(jīng)歷?
可是他不能。
將他擁在懷里,疼他護他的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他打了證,名正言順的,合法妻子。
吳玚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將沉得像鐵一樣的手提起來,輕輕撫在荀孟夏的背上。
“沒事了,我沒事,我只是有點激動,抱歉嚇到你了?!?p> 荀孟夏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沒關(guān)系的老公,不管你有什么事,千萬別一個人擔(dān)著,我們兩個是一體的,你盡管虐我沒關(guān)系,只要你能開心?!?p> 吳玚幫她抹淚的手一頓,心虛地背過身。
他吳玚已經(jīng)負過一個女人了,難道還要再負一個?
吳玚啊,你何德何能?
你就不配擁有愛情!
滴滴滴滴——
QQ頭像這時候猛地閃了起來,嚇了他一跳。
他望著QQ上一閃一閃的錢影兒頭上,心緒復(fù)雜。
像是算準(zhǔn)了時間一樣,她問:看完了?
吳玚:……嗯。
他沒有去問這故事是不是真的發(fā)生在她身上,他不敢。
緊接著,錢影兒發(fā)過來一則短視頻,說:我知道你不會接,看完這個,再給我答復(fù)。
吳玚沉默著,握著鼠標(biāo)的手微微顫抖,不知怎么,他現(xiàn)在特別害怕錢影兒給他發(fā)的這些東西,怕又是些黑暗的負面故事。
他仍舊抵御不了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力,點開視頻,看清里面的人,他愣住了。
視頻里是一個年輕飛揚的大男孩,楊梅頭,朝氣蓬勃,陽剛自信。
他站在舞臺上,受萬眾矚目,他那樣自信,侃侃而談。
“同學(xué)們,我們來這里學(xué)習(xí)是為了什么?做出好的影視作品,為這個行業(yè)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讓它走得更長遠,讓它在國外友人提起我們時,不會說我們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我希望大家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都能懷揣著這顆初心走下去。”
吳玚的心莫名的動搖了。
那是大四那年的期末晚會,他以學(xué)生會長的身份,用鄭冰真和錢影兒的例子,告誡學(xué)校的后輩們。
那時候的他,是愛著電影的。
而這份被刻意壓抑著的愛,正因為這個視頻而掙脫枷鎖,瘋狂的逃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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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倪雅工作室。
“倪雅姐,這部戲我們接不接?”
倪雅癡癡地望著渾身浴血的錢影兒,還有地上血肉模糊的金冶,嘴角微不可見地勾出一縷笑。
似是覺得,故事的結(jié)局本該如此。
太大快人心了!
可她卻沒能感受到勝利的喜氣。
更多的,是一種叫做毀滅的東西。
不止是毀了對方,也要毀了自己。
倪雅的助理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問:“倪雅姐,這電影我們接不接?”
經(jīng)紀人丁逸明坐在沙發(fā)扶手上,手上翻閱著紙質(zhì)的劇本,他沉吟道:“這部電影不愧是拿來沖獎的,劇情沒得說,警世意味非常明顯,錢影兒不愧是業(yè)界標(biāo)桿,演技和顏值都沒得說?!?p> 他又看了兩眼視頻,嘆道:“她這是素顏出鏡吧?沒想到她素顏也這么耐打?!?p> “怎么了?想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