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是在前一天兩家人敲定這個事情，何懷安連文書都遞了過去，就是要在平真周歲這一天宣布這個消息。
因為連程兩家的勢力和娃娃親，導(dǎo)致程平真的周歲禮極為隆重。不是形式上的隆重，而是輿論上的隆重。當(dāng)程童芳當(dāng)眾宣布兩家的親事時，現(xiàn)場一片寂靜，客人們誰都沒有想到這兩家人竟然會聯(lián)姻，而且還這么早。大家面面相覷，不可思議！
“呵呵，呵呵，真是天大的喜事！”“就是，就是，太門當(dāng)戶對了！”
諸如此類的尷尬賀詞此起彼伏，大多數(shù)人都是干巴巴地說著些言不由衷的話，眼神也是比較詭異，父母輩的情感糾葛，竟然在兒女一輩成了親家！
“多謝程大人的信任，也請在座的所有人監(jiān)督，若鄙人和犬子有任何不妥之處，請及時指正，也請隨時監(jiān)督?！焙螒寻舱f得鏗鏘有力。
“哪里，大家相互親近才是?！背掏夹Φ?。
“還請程大人多擔(dān)待了！”
大人們的心思活動風(fēng)起云涌，但兩個小不點卻毫不知情。思拙還是很喜歡粘著平真，平真倒也不拒絕，時不時對用手回應(yīng)著思拙的親近。
方秀一看著這個情景，心里也是有點酸，自己懷胎十月辛苦養(yǎng)的孩子，這么小就知道疼愛媳婦了，以后恐怕也是越來越親近了。
平真的周歲禮第二天，興許何懷安知道方秀一情緒低落的原因，就給她帶回了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你說什么，大人？夕月庵的事解決了？”方秀一真的是立刻有了興致。這件事雖然對她影響不大，但這么齷齪的事，她還是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的。
“是的，夕月庵的三名主要案犯已經(jīng)抓獲，但慧木還是漏網(wǎng)之魚?！?p> “那三個人怎么說？”
“夕月庵由無垢師太主持已經(jīng)有十年了，這個事情開始于八年前。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是一個權(quán)色交易場所。”何懷安慢慢地說著，“只是當(dāng)年，無垢師太還是有一些名望的，也算是略有成就，夕月庵才被允許存在，但沒想到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都已經(jīng)這么幾年了！不知害了多少人了！”
“剛開始，只是一些富商的卑劣行徑，但后來，官府也有人介入，并且官職越來越大。不僅有錢色交易，還有權(quán)力職能的交換?！?p> “大人的意思是說，有些官員靠自己的夫人，跟那些人做交易？”方秀一覺得太恐怖。
“恐怕是這樣的。目前已經(jīng)查明的涉及二三十位京師官員，但還有一些人是無垢師太直接接觸的，還沒查出來?！?p> 方秀一幻想了一下這個規(guī)模，這么多官員、商人，還有官太太們，這是多么可怕的一個交易鏈！那些官太太們成了交易的籌碼，換來的不是錢財就是自己丈夫的升官發(fā)財。這樣一個泥淖，一旦有一只腳踏進(jìn)去，還怎么能全身而退？！
“不知道那些大人們知不知道這些事情？”
“知道的！”
方秀一也無語了，為了自己能升官發(fā)財，連老婆都搭進(jìn)去了。有些人也是惡趣味，就對別人的妻子或是就對官太太感興趣，這個夕月庵就給這些人提供了這么一個齷齪的機(jī)會和場所，真是令人惡心！
“那，有沒有查出來這個無垢師太為什么要做這個事情？”既然無垢師太當(dāng)初有名望，好好地弄個香火什么的，就可以了，為什么偏要干這個？！
“二十年前，有一股反賊被滅，這個無垢師太就是反賊頭領(lǐng)的女兒。她逃出之后，一路也頗為艱辛，當(dāng)初只有十六歲，被人買賣，后來跟了一個尼姑，學(xué)了點佛法，走南闖北，也積攢了點名氣。后來就到了這個夕月庵。”
“那這個地道是怎么回事？”
“庵內(nèi)發(fā)現(xiàn)了沒有燒盡的一副夕月庵地道圖，再加上對二十年前的事情的調(diào)查，這個夕月庵的地道應(yīng)該是當(dāng)初那股反賊所修，只是，涉事之人都已經(jīng)不在，無法徹查?！?p> 方秀一也真是為這些反賊惋惜，花費了這么大的精力修建的地方，竟然沒有用到，如果說這個無垢師太是個男子，不知道會不會又扯起反旗。那個反賊估計幾輩子也想不到，自己修建的退路竟然被自己的女兒利用起來干了這種事情。真是諷刺！
“那個地道有什么機(jī)關(guān)嗎？為什么當(dāng)時明明知道我們在底下，但從外面打不開呢？”
“地圖上標(biāo)注，正常情況下，只要找到開關(guān)，里外都能打開。但是，為防止有人從外面打開機(jī)關(guān)，地道里面有另一道機(jī)關(guān)，進(jìn)去之后就鎖死，只能用特殊的鑰匙從里面打開。你們出事那天，找不到地道圖，又不知道地道的出口在哪里，只能從入口周圍一點一點挖。”
“看來，修建這個地方的人也是費盡心機(jī)?！狈叫阋灰彩桥宸切┓促\的心勁，為了那么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其實，有這么多的精力和錢財，做什么都會安穩(wěn)無憂一輩子，卻偏偏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那么，那些金子呢？”
“夕月庵被夷為平地，原來的地道被填，那些金子，陛下另做處理。”
方秀一沒再多問，那么大的地方，不知道底下鋪了多厚，鋪了多大面積，但是不管有多少，也都是皇帝的。
“那個慧木呢？”
“還在調(diào)查中，但已初步確定，這是一伙人，以前在其他地方也犯過事。先是勘查，選下手的地方，然后設(shè)計，得手后迅速撤走，兩個地方之間往往相隔較遠(yuǎn)。興許是這次牽扯甚廣，她們這幾個月并沒有露面?！?p> “難道就一直抓不到這些人了嗎？”
“不會。這一次，陛下大怒，已經(jīng)在京師周圍進(jìn)行了布控，一旦有蛛絲馬跡，就立即抓捕。再者，這些人一貫以此謀生，她們不會輕易就此罷手。等風(fēng)頭過后，她們必定會再次犯事?！?p> “那就好，不管多久，希望都能有個定論，否則那些最都白受了。”
“你放心，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的?！?p> “嗯，我知道了?！?p> 方秀一在這一瞬間又想起了地下那些惡心的畫面和事情，心里又是一陣惡寒，再思及，那些官員竟然唆使自己的妻子去做這樣齷齪的事情，只是為了自己能升官發(fā)財，連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顧，更可悲的是，那些夫人們竟然也都去做了，不論是心甘情愿還是被人逼迫，這樣的決定都是令人感到可悲，就是不做，也就大不了舍下這個肉身，但她們偏偏選擇了那樣的做法，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方秀一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很久之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她在想著這些，但何懷安也什么沒說，似乎有些不正常。
“大人，是不是還有什么事？”
何懷安給方秀一倒了一杯水，沒急著回答，但方秀一知道，應(yīng)該是還有事要說，而且還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秀一，你還記得白夫人的那位朋友，劉夫人嗎？”
方秀一呆住了，何懷安在這個時候提起劉夫人，真不是好事情，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何懷安，不過，心里已經(jīng)有一個模糊的想法了。
“那位劉夫人，就是其中一個?！焙螒寻部吹椒叫阋坏谋砬?，有點不忍心說，“據(jù)調(diào)查，劉夫人當(dāng)時不愿意繼續(xù)了，但那些人又不想放過，于是派那個人殺了劉夫人?！?p> “不是還有個書生嗎？”
“書生是劉夫人的同鄉(xiāng)，兩人自幼認(rèn)識，但毫無私情。劉夫人記錄了一些人名、時間等，交給書生保管，所以，他們連書生一起殺了?！?p> 方秀一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何懷安握著，不過，她也才發(fā)覺，如果不是被何懷安握著，她的手顫抖得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秀一，不要這樣！這些人的事情，不是你的錯?！?p> 方秀一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流。她靠在何懷安的懷里，哽咽著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聽到劉夫人的境遇，就心里一陣難過?！?p> “不要傷心，她當(dāng)初或許有不得已，但既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就應(yīng)該預(yù)料到后果才是?！?p>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我想的是，這個世界上，女人生活得很艱難，地位這么卑下，竟然被自己的丈夫逼迫著做這樣的事情。雖然我和劉夫人從未謀面，但想到她的掙扎和無奈，心里難免唏噓?！?p> “不要想那么多了。你陪我去練會兒字吧！”
沒過幾天，白夫人就單獨登門拜訪。
一段時間不見，方秀一看到白夫人的臉上倦意明顯，情緒很低落。
白夫人剛開始沒說話，就是怔怔地看著茶杯。方秀一想著，她估計也是知道了劉夫人的事情，所以才這么為難。
“何夫人，讓你見笑了。我真是有些難以啟齒?！?p> “沒關(guān)系?！?p> 一連喝了三杯茶，白夫人才鼓起勇氣開了口。
“何夫人，想必你也聽說了我朋友，劉夫人的事情了？”
方秀一點了點頭，“聽外子提及一二?！?p> “唉，讓何夫人笑話了，我真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jié)果?！眲傞_口，白夫人的眼圈就紅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曾經(jīng)發(fā)誓，以后大家不論發(fā)達(dá)與否，都要坦誠相待，相互幫助。我就想不通，她為什么要那樣做！”
白夫人越說越傷心，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輕聲哭起來。
方秀一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是自己的朋友做出那樣的事情，她肯定是既傷心又生氣，就像是朋友背叛了自己一樣。
哭了一會兒，白夫人慢慢止住了聲音，抬起頭，兩眼通紅。
“你先別動，我讓丫鬟把水端進(jìn)來?！狈叫阋蛔屝√叶诉M(jìn)來一盆冰水，“來，先用水冰一下眼睛?！?p> 白夫人聽話地將冰水小心地撩在臉上，然后從方秀一手里接過布子，照著鏡子擦拭干凈。
“我這次登門拜訪，其實是為了對何大人和何夫人表達(dá)謝意的，只是一想到這事，就忍不住悲傷憤怒。”
“這有什么好謝的！”方秀一不解。
“許是何大人沒對夫人說起。我朋友這件事，被何大人壓下來，何大人私底下派人告訴了我，別人并不知情?！?p> 方秀一訝異，何懷安真是沒有說起過。不過，何懷安這么做，最大的可能也是顧及她和白夫人的關(guān)系。
“若是那樣，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女人家的名聲很重要，即使亡故，也不要讓人指指點點的。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劉夫人她可能有什么難言之隱，畢竟你們都已經(jīng)各自成家，生活環(huán)境都不一樣了。”即使是兩個親密無間的朋友，久而久之，隨著環(huán)境和境遇的變化，兩人的關(guān)系也會發(fā)生變化。
“也許如此。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一定對她多關(guān)注一些，一定不會讓她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卑追蛉艘荒樀暮蠡凇?p> “逝者已矣，你不要譴責(zé)自己。我聽外子說，劉夫人后來自己想退出了，才遭毒手。這說明她知道事情的利害關(guān)系?！?p> “她一直是個膽小的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經(jīng)歷這一切的?！卑追蛉讼肫饋砭鸵魂噦?。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打起精神來，你身邊還有家人，還需要你去照顧。不過，劉夫人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關(guān)于她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你對她父母和孩子能關(guān)照一二，我想也算是安慰她的在天之靈了?！狈叫阋幌耄绻亲约旱呐笥?，她說不定會過去把那個劉大人給揍一頓，即使沒能力打人，她也要去打砸一番，也許沖動，但絕不能讓這個男人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