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京師約五六十里時,方秀一聽到外面有人驚呼,還有點奇怪,這都低沉了一天一夜了,誰還能發(fā)出這種聲音。小桃正準備出去查看時,外面?zhèn)鱽砹税胂牡穆曇簟?p> “夫人,你不妨出來看看外面的景致?!卑胂钠饺绽锔螒寻膊畈欢啵砬椴欢?,此時竟然有幾絲興奮。
方秀一不禁好奇,還有什么景致能讓人如此興奮!
水面還是那樣開闊、波紋連連,只是兩岸的風光確實和南邊不同。樹木稀疏很多,在船上還能看到陸地上的官道。半夏等一眾侍衛(wèi)都在看著官道那個方向。方秀一奇怪,這有什么好看的?
只見官道上,和船行方向一致有十幾道騎行的身影,其中一白一紫兩道身影比較醒目,看著像是富貴人家的出行陣仗吧?
方秀一沒做多想,但半夏微笑地對她說:“夫人,再多看兩眼吧。”
多看兩眼?為什么?但她還是又看向了那些身影,那道紫色身影竟然向船這邊揮手。難道還是半夏認識的人?再努力一看,方秀一瞇著雙眼,然后突然睜大了雙眼,拉著旁邊小桃的手,高興地差點跳起來。
“小桃,小桃,是飛羽和思遠,你看,是飛羽和思遠!”
方秀一此時什么都忘了,眼里只有岸上的那兩道身影。她興奮地站在船舷處,扯下自己身上的白色披肩,拿在手里用力揮舞著,另一只手做成喇叭狀,大聲喊著:“思遠,飛羽……”
方秀一忘情的喊聲驚嚇到了船上所有的人,其他在船艙的人都跑了出來,一下子,船上的人烏泱泱一片,全都看著方秀一。她的動作更是嚇壞了半夏等人,冬梅冬雪趕緊攔著她退后幾步。
岸上那道紫色身影,也向方秀一大聲喊道:“娘……”
飛羽喊了很多,但方秀一聽到耳里的只有“娘”這個詞。
“寶貝們,娘看到了!”方秀一也不遑多讓,拼命喊著,但太興奮了,都破音了,她只好求助半夏,“半夏,半夏,快,你給他們說,讓他們小心一點,這又騎馬又說話的,太危險了?!?p> 半夏愣了一下,他看夫人和公子小姐這樣互相喊話就已經(jīng)匪夷所思了,還讓他也喊?!一時間,臉漲得通紅。
“快點??!”方秀一剛喊了兩嗓子,就已經(jīng)有點不舒服了。
半夏看了看周圍人期待的目光,迫于方秀一的權(quán)威,只好張了張,想喊,但竟然連個聲音也發(fā)不出來,這下連耳朵和脖子都紅了。
“唉,真是的,一個大男人,喊都不會喊?!狈叫阋粵]辦法,只有再揮動手里的披肩。
“娘……”此時,飛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方秀一看到飛羽還在喊著什么,著急地聽不清楚,但她突然看到飛羽和思遠停了下來,思遠手里似乎還拿著一把弓,做出了引弓的動作。方秀一不知道思遠要干什么,半夏終于緩過神來了,他對方秀一說:“夫人,我們退到兩邊吧。我看公子好像要射箭!”
射箭!方秀一看過去,可不是?那道白色身影已經(jīng)拉開了弓,但為什么要射箭啊?
等船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退到兩邊時,只聽到“嗖”的一聲,思遠的箭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插進了桅桿上,上面還釘了一張紙。半夏把箭取下來,把那張信紙呈到方秀一的面前。
“呵呵,這小子,居然用這種方法傳話。”方秀一別提多高興了,幾日不見,孩子們不僅會騎馬了,思遠的射術(shù)也這么厲害了。
“母親大人,爹爹說,娘看到我們能騎善射,就能驅(qū)盡旅途勞累。我們會一路跟隨至京師。爹爹已等候在碼頭。思遠、飛羽拜上。”信的內(nèi)容很簡短,但方秀一真的如何懷安說的,一下子什么勞累、憂慮全都沒了,心里滿滿的都是孩子們的成長。
方秀一像傻了一樣,當眾“呵呵”地笑著??赐晷牛智辶讼律ぷ?,也不管那邊聽不聽得到,喊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們注意安全!”
不是沒有想到停船,但一次停船頗為耗時,反正再有一個時辰就差不多到了,而且,飛羽和思遠身邊還跟著那么多侍衛(wèi),大白天的,也沒什么危險,就讓他們跟著吧!
待一切都安靜下來,方秀一傻傻地坐在船舷處,一直盯著岸上的人影,小桃怕她著涼,連大氅都拿出來了披在她身上。
對方秀一的非常舉動,何府的人雖然有些吃驚,但平日里也有耳聞,都能接受。但是對陸府的所有人來說,就太驚世駭俗了,一個官夫人,此時竟然毫無形象,還大喊大叫的,成何體統(tǒng)!
陸義北看了看岸上跟著的一隊人馬,也頗意外。聽聞何懷安是位不茍言笑的高官,做事雷厲風行,鐵面無私,萬萬沒想到他的夫人和孩子竟然是這樣的!他帶著云娘走到方秀一身邊,打斷了方秀一的傻笑。
“何夫人,岸上的是……?”
方秀一聽到陸義北的聲音,才反應過來,這船上可不止自己的人。
“哎呀,抱歉,云娘,陸員外,我有些忘形了?!狈叫阋挥悬c尷尬,“岸上的一白一紫兩個孩子,正是我的一雙兒女,說是過來迎接我的,會跟我們一起走?!?p> “聽聞何大人人中翹楚,想必何公子何小姐也必定人中龍鳳。剛才看何公子的箭術(shù),真是百步穿楊?。 标懥x北夸贊道。
“哈哈哈哈,陸員外過獎了,小孩子家家,剛學了幾天,就想賣弄一下而已,可千萬別這樣說。”思遠一直沒有向方秀一坦白自己在習武,但這次當眾射箭,估計是不想再隱瞞了。
“何夫人過謙了!”
“對了,云娘,陸小姐,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那穿白衣的少年,是我兒子,叫何思遠,穿紫衣的是我女兒,叫何飛羽。他們是一對雙胞胎。等到了京師,你們就認識了。你們的名字,我也早都寫信告訴他們了?!爆F(xiàn)在云娘和何懷安的關系都還有待定論,稱呼上不便太親密,方秀一多多少少跟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云娘聽了,眼神里有激動之情,眼巴巴地看著岸邊兩個騎在馬上的身影,許是血親關系吧。陸雁明則不一樣,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羨慕。想來也是,誰都是渴望自由的,大家閨秀受人稱道,也只不過是被從小壓抑了天性,跟著傳統(tǒng)循規(guī)蹈矩而不逾矩。像飛羽這樣的教育方式,在這世上也是少有的,更何況還是一個朝廷高官的千金。
自從看到岸邊的飛羽和思遠后,方秀一就沒挪動過身子,一直坐在那里,甚至后來連云娘也顧不上理會了,一直看著兩個孩子,就這樣一直看到京師,何府的人也一直都站在船上陪著。
到了京師大通橋,方秀一遠遠就看到了岸上不遠處站著的幾個人,其中一個身姿挺拔,秋風微微吹起他的衣袂,就像要飛去的仙人。
方秀一看到何懷安站在那里,激動地站起來,向他揮手,嘴角都咧到耳朵邊了。思遠和飛羽也已經(jīng)到了碼頭,在方秀一無比驕傲的眼神里,瀟灑地從馬上下來,來到何懷安身邊,由何懷安帶著來到岸邊,等著船靠岸。
因為是到了京師,方秀一又撿起了京城的做派。石媽媽迅速給拿來帷帽帶上,披上了長長的披風,把方秀一遮了個嚴實。因為何懷安的侍衛(wèi)都在,也沒必要把這里都圍起來。云娘和陸雁明也差不多的裝扮,從船艙走了出來。
“云娘,陸小姐,我們到京師了。你們看,我家大人來接我們了?!狈叫阋恍πΦ卣f著,頭往何懷安那個方向點了一下。
云娘抓住方秀一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隔著帷帽往何懷安那邊張望。
何懷安在看到了方秀一早先開心的揮手時,對方秀一點了點頭,此時看到了被包裹嚴實的云娘,還是很專注地看了幾眼,尤其是在看到云娘微微有失平衡的身形,眼睛不由自主瞇了一下。
方秀一基本是三步并成兩步,趕著就到了何懷安三人面前。
“啊……,飛羽寶貝,快讓娘抱抱?!狈叫阋贿€沒站穩(wěn),就把飛羽摟緊了懷里。
“娘!”飛羽的大家閨秀姿態(tài)在方秀一面前所剩無幾。飛羽今天的穿著是做男孩子裝扮,真的非常有英氣,緊緊摟著方秀一,聲音有點哽咽。
方秀一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她知道思念很傷人,但一見到這一雙兒女,她的心里一痛,那思念真的如刀,哭得顏面全無。
“嗚嗚嗚……思遠,我的寶貝?!狈叫阋豢拗霌歼h,但沒成功。
思遠有點難為情,如果是在府里,他這么長時間沒有見母親,怎么也會給個面子,讓方秀一摟一下。但此時,他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方秀一的肩膀,就像個大人一樣。
因為要見兒女,方秀一早掀開了帷帽,這一下哭得眼睛通紅,再看到何懷安時,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我回來了。”方秀一說話的時候,還一抽一抽。
“路途遙遠,你辛苦了!聽半夏說,你有些暈船,現(xiàn)在覺得如何,回府讓大夫看一看?!焙螒寻搽m然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是溫文爾雅鮮少其他表情的,但此時也忍不住對方秀一連連表示關心。
“我沒事,大人,船上陸員外已經(jīng)備好藥了?!狈叫阋徊亮瞬裂劬Γ皩α?,大人,我跟陸員外同船到京,我介紹你們認識?!?p>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場面上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陸義北還沒下船就看到了方秀一和孩子們的互動,再一次感嘆了方秀一的獨特,即使在何懷安面前也是這樣沒有多少規(guī)矩,看來也是得到了何懷安的縱容的。
“大人,這位就是陸義北陸員外,這位是云娘,這位是陸小姐?!狈叫阋惠p輕拉起了云娘的手。
云娘和陸雁明都沒有像方秀一般掀起帷帽,都是隔著面紗對何懷安行了禮,但云娘的動作明顯是有些顫抖,尤其是在看到了何懷安的臉之后。
陸義北暗自嘆了一口氣,這一看就知道兩人是親人,長相太過肖似,尤其是何小姐,雖然是男子裝扮,但在眉宇間和云娘十分相似。
“陸員外舟車勞頓,內(nèi)子多承你照顧了。為表示謝意,何某明日派人接你們到府里一敘,不知可否?”時間已是下午,既不能當街認親,又不能馬上回家關起門來認親,何況,陸義北三人還需安頓,所以何懷安只給了他們一晚上的時間。
“何大人太客氣了,能遇到何夫人是陸某的榮幸。如不打擾的話,明日陸某定當?shù)礁弦粩?。”陸義北既震驚于何懷安的仙人之姿,也有感于何懷安的冷靜自持。
何懷安對著陸義北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默默無言的云娘,然后才吩咐身邊的人:“半夏,護送陸員外一家安頓!”
“是,大人!”半夏帶著幾名侍衛(wèi),跟著陸義北走了。
何懷安給自己安排的是一輛大馬車,一看就是給一家四口坐的。思遠和飛羽讓侍衛(wèi)把馬牽著,都跟方秀一何懷安擠到了車里。
一上車,方秀一抓住孩子們的手,看完一個再一個,好像要把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補上一樣。
“這么長時間不見,沒想到我的寶貝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也變黑了?!彼歼h和飛羽的膚色本來是白的,現(xiàn)在看起來都快成小麥色了。
“那當然了,我們每天都去騎馬,風吹日曬。”飛羽現(xiàn)在沒有什么顧忌了,就縮在方秀一的懷里。
“這樣才健康!不過,你們都學會騎馬了,我怎么辦?”本來是方秀一要跟孩子們一起學的。
“爹爹說了,讓娘單獨學,我們陪著。”
方秀一聽罷,看了一眼何懷安,臉上表情不豐富,不知道在想什么。
“謝謝大人!”
何懷安笑了笑,沒說話,但抬了抬手后又放了下去。飛羽看見了他的這個動作,“呵呵”地笑道:“娘,爹爹最近只要夸獎我們,覺得我們做得好,就喜歡摸我們的頭,娘沒看見,爹爹剛才都習慣性地想摸娘的頭呢?!?p> 方秀一驚訝地看著何懷安,但何懷安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似乎他剛才根本沒有做出那樣的動作。
“呵呵,大人當然要夸我了。”方秀一轉(zhuǎn)而對思遠說話,“思遠,那會兒看到你射箭了,什么時候練會的?太棒了!”
“娘,我一直在練習,今天也是距離近,再遠一點,我就射不好了?!彼歼h稍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一直瞞著方秀一。
“那就繼續(xù)練,爭取再遠一點也能百發(fā)百中!”方秀一卻一點兒都不介意。
“娘同意我學習這些嗎?”思遠既帶點渴望,又有些擔心。
“當然,為什么不同意?我的兒子,那一定是文武雙全的,馬上能除暴安良,馬下能安邦定國的?!痹诜叫阋恍哪恐?,思遠可能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了。
“娘!”思遠有點內(nèi)疚,他這一些年一直待在方秀一身邊,卻沒有完全了解自己母親的想法,真是慚愧。
“乖!”方秀一看得懂思遠的表情,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