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之前皇帝發(fā)過話,所以滿一個月后,何懷安一家人要到皇宮去面圣。
方秀一和兩個孩子對皇宮都有恐懼感。方秀一自不必說了,兩次進宮,都是傷痕累累。兩個孩子上次見到了方秀一的慘狀,這一輩子也忘不了,下意識對皇宮有一種排斥感。
“爹爹,我們這次進宮,會好嗎?”飛羽憂心忡忡地問道。
“放心吧,這次只是去面圣,沒有別的事。”
“傻孩子,能有什么事,有大人在呢?!狈叫阋慌Φ匕参恐⒆觽儯嫦氩煌?,這個皇宮這么可怕,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往里鉆。
穿上進宮的衣服,方秀一還是很滿意的,主要是對兩個孩子。經(jīng)過一個月的鍛煉,孩子們的膚色沒那么白了,飛羽的劉海長的都快遮住眼睛了。方秀一不知道這合不合規(guī)矩,反正,能把孩子遮住幾分就是幾分。
皇帝這次接見他們的地方還是在乾清宮,在進門前,方秀一長出一口氣,低著頭跟在何懷安身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這輩子也不愿意見到這該死的皇帝,每一次都沒好事。
跪著喊過口號后,皇帝讓他們平身。
“時間過得真快,這都一個月過去了。何夫人感覺怎么樣?”
“謝陛下恩典,給妾身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省自身,思考人生,學(xué)習(xí)規(guī)矩,明理知禮。”方秀一經(jīng)過這幾次跟皇家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得知,越小心翼翼,越害怕,越害怕就會越出錯,不如坦坦蕩蕩的好。
“嗯,聽著不錯。把你的成果呈上來讓朕看看吧?!?p> 方秀一把抄寫好的《論語》和笑話集子遞給太監(jiān),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或者是有點心虛。因為《論語》她只抄寫了五遍,何懷安幫她抄了五遍,還是人家在跟思遠斗書的時候?qū)懴聛?。笑話她只想起來八十二條,何懷安讓她不要擔(dān)心,皇帝不會在乎數(shù)量的。
皇帝隨意翻了翻,“呵呵,如果朕還沒老眼昏花的話,這是何愛卿的字吧?”
“陛下火眼金睛,其中五遍確實是微臣所寫。臣想,既然是內(nèi)子言行不當,那臣自然難脫其咎,分擔(dān)一部分是臣分內(nèi)之事?!焙螒寻舱f得坦坦蕩蕩。
“嗯,不錯,何夫人的字規(guī)規(guī)矩矩,倒是出乎朕的意料?!?p> “謝陛下給了妾身學(xué)習(xí)的機會?!狈叫阋悔s緊順勢往上爬。
“確實是個會說話的?!被实塾址朔υ捈?,“怎么只有八十二條?”
“回陛下,妾身實在資質(zhì)閱歷有限。還請陛下恕罪!”何懷安交代讓她實話實說,不必遮掩。
“嗯,也算不錯了?!被实鬯坪鹾芨信d趣,看了一眼,“哈哈哈哈,這個面條和包子打架的笑話很有意思。不過,這個水煎包是什么?”
“回陛下,水煎包其實就是一種包子,不過是用油煎一煎而已?!狈叫阋缓唵握f了說。
皇帝沒說話,而是頗感興趣地往后看了看,不時發(fā)出一陣笑聲。
過了一會兒,皇帝才放下集子,心情愉悅地說:“何夫人,你的笑話寫得不錯,朕很滿意,賞!”
“謝陛下!”
“不過,朕取了你的誥命,你如何想?”
“回陛下,這誥命只不過是榮譽而已,妾身舉止不當,與誥命規(guī)范有違,陛下英明,取消妾身的誥命,正好警醒妾身,修身養(yǎng)性。妾身謝陛下恩典?!逼鋵嵎叫阋灰蔡孢@些皇帝感到悲哀,一輩子聽的都是順耳的話。
“看來這一個月,你確實有收獲。”皇帝又問兩個孩子,“你們這一個月,都做了什么?”
“回陛下,父親上午帶我們讀書,下午我們練字,妹妹還跟著母親做女紅?!彼歼h替兩人回答。
“一個月不出府,不覺得沉悶嗎?”
“回陛下,起初是有,但父親教導(dǎo)我們,要學(xué)會平心靜氣,安然處之,所以我們后來也并不覺得沉悶?!?p> “哈哈哈哈,何愛卿教導(dǎo)得好!賞!”皇帝不知何故,今天很高興。
“謝陛下!”
這一次面見圣上,格外順利,皇帝也沒讓他們?nèi)グ菀娞蠡屎蟮?,這讓方秀一感覺有點不真實,往回走時就像踩在云彩上一樣。
“大人,長公主的《金剛經(jīng)》抄寫完了嗎?”方秀一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了,這一個月她過得都把長公主給忘了。
“據(jù)說抄寫完了,不過,長公主昨日求見陛下,被陛下拒絕了。”
“為什么?”
何懷安沒回答,微笑著看著方秀一,意思讓她自己猜一猜。
“是抄的不好?不對,別人又不知道?!狈叫阋幌肓讼耄f,“莫非是長公主沒在府里待一個月?”
“嗯,聽說只在府里呆了十天,就去見太后了?!?p> 這長公主,智商真有點欠費?;实墼谀敲炊嗳嗣媲白屗]府一個月,她居然敢違背,置皇帝的臉面于何處?《金剛經(jīng)》哪怕都是別人所寫,也只有皇帝一人知道,但出了府,即使神不知鬼不覺,也總會有消息流出。皇帝雖然心知肚明,但又不能大肆張揚,只好這樣冷處理。
生活又恢復(fù)正常了,何懷安早上上朝去,飛羽去學(xué)堂了,方秀一把手里的衣服整理好,滿意地看著,這是她最近一個月給孩子們和何懷安做的里衣,都是她一針一線縫制,很有成就感。
把飛羽的衣服放好后,又檢查了一遍飛羽的院子,問了問丫鬟婆子一些事情,然后帶著妞妞就去思遠那里。妞妞只要飛羽不在,就喜歡找方秀一玩,有時方秀一做衣服,它就趴在腳邊。
妞妞比壯壯活潑,在看到方秀一的行進方向時就已經(jīng)知道要去找思遠了,開心地一路狂奔,但是發(fā)現(xiàn)把方秀一扔下了,又返回來圍著她打轉(zhuǎn),似乎在催促方秀一走得快一些。
方秀一每次看到妞妞這樣都想笑,真是通人性呢。她教飛羽學(xué)游泳的時候,妞妞就干脆跳進來,非要跟她們一起游,趕都趕不走。
思遠不在,只有一個小廝秋收在,壯壯也不在,這讓妞妞有點失落。
“夫人!”秋收趕緊過來迎接方秀一。
“秋收,少爺呢?”思遠的房間早已經(jīng)收拾得干干凈凈,只有書桌上還攤開著書和幾張紙。
秋收給方秀一倒了杯茶,“夫人,少爺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p> 最近,方秀一倒是很少這么早過來找思遠,因為她不想打擾思遠學(xué)習(xí)。她坐在桌旁,喝著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思遠早晚都回去練武。她在等思遠有一天主動告訴她,不想主動去戳穿,但是時間越長,思遠的思想負擔(dān)是不是會越重?
秋收看方秀一神情凝重,心里也有點虛,又不敢多說什么。
“好了,你把茶壺放下,先下去吧,我在這里坐一會兒?!狈叫阋挥悬c煩躁地擺擺手,讓秋收退下去。
“是,夫人。”
方秀一知道,兩個孩子都很上進,也都不需要她操心,而且都很獨立,這雖然是她培養(yǎng)的目標,但當孩子們真正做到的時候,她就又有點不舍。作為一個母親,她還是會有一點小心思,那就是希望孩子們還能依靠她。
她無意識地胡思亂想著,隨手拿起旁邊的書看看,不知道思遠最近在讀什么書。
方秀一掃了一眼內(nèi)容,有些不相信,又翻到封面,真的是一本兵書!她匆匆忙忙地從第一頁看起,一盞茶的工夫,她就從頭到尾看了個大概。這本書叫《詭兵道》,大意就是講用兵之道的,其中好像還有一些戰(zhàn)例,也有布陣圖和兵防圖。
方秀一又翻了一遍,確信是兵書,她又看到桌子上的紙。紙上,是一副戰(zhàn)爭圖,好像是一個復(fù)盤。她看的不是很懂,上面有很多符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看著這些東西,就想,難道科舉要考這些東西?還是,思遠有此愛好?何懷安知道嗎?不過,若是愛好,倒也無所謂,男孩子嘛,喜歡軍事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想到這里,方秀一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男孩子天性使然,對一些戰(zhàn)爭、刀槍感興趣,也沒有什么不好,而且,還能拓寬視野。她不禁又想起來紙上談兵一說,思遠如果只是感興趣了解一下,倒也無所謂,可不敢真上去打仗,那可是要命的。
方秀一沒等思遠回來問,她覺得自己也不懂,估計思遠和何懷安兩人有共識,兩人不是每天都斗書嘛,說不定兵書就是其中一種呢。
晚上,方秀一到何懷安房間談心去了。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p> “嗯,說吧?!?p> “早上,我看到思遠在看兵書,大人知道嗎?科舉也要考兵道嗎?”
何懷安想到白天沒聽兒子說起這事,估計是方秀一沒問思遠,而是等到晚上來問他,看來方秀一很是顧及孩子們自己的想法。
“科舉不涉及軍事。思遠說他對用兵很感興趣,我就找了幾本書給他看?!?p> “那就是我多心了,我還以為他要去打仗呢。不過,男孩子嘛,看這些東西也很正常。我不懂這些,只要大人覺得合適,那就沒有問題。”方秀一對何懷安那是全然的信任。
何懷安看了看方秀一,覺得她只是懶而已,而不是不懂。她說自己對府里事情不熱衷,但可以夜以繼日地擬定出什么二十一條規(guī)矩,然后不辭辛苦地給府里人講解,這個過程雖然辛苦,但一旦執(zhí)行起來,確實不需要她再付出多少精力管理了,大家依規(guī)矩行事便可。府里日常事務(wù),她看賬本,一看就知道輕重,有了規(guī)矩的約束,再培養(yǎng)了飛羽,然后她又可以輕松了。不喜歡到外面去,但她一個人在府里過得有滋有味?,F(xiàn)在看到思遠的書,就能猜出思遠的想法,但又不深究,全然相信思遠和他。
腦子一瞬間閃過這么多的想法,何懷安真的有點懷疑自己的能力,對方秀一有點看不透。
“上次我給你說的那個老師,找到了,不日就可以到京師?!?p> “是嗎,那太好了。這位老師對住宿和飲食有什么要求沒有?我好安排?!奔热缓螒寻捕紭O力推崇,方秀一自然也覺得對方是個高人。
“老師是個任性之人,太刻意了,他反而不喜?!?p> “我知道了,高人嘛,都有自己的個性。我把半江閣收拾好,給老師住。專門給他老人家配一個廚師?!?p> “廚師你不用操心了,他老人家自己帶一個。老師身邊就有一個老奴和廚師,你照這個安排就可以了?!?p> “我知道了,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連隨從都這么獨特?!狈叫阋粌裳勖肮猓€沒見到人,就已經(jīng)把老師想象成了那種掃地僧一般的世外高人了。
何懷安好笑地搖搖頭,說方秀一有城府吧,有時候天真得像一個孩童,說她不諳世事吧,她在外面做的每一件事,都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皇帝的態(tài)度,他太清楚了,皇帝對方秀一無疑是有欣賞的成分的,但也很明顯地有一種恨意,恨方秀一暴露了皇家女人的缺點和愚蠢。前幾次想利用方秀一的卑微,但沒想到受了驚嚇,雖然方秀一不用立于朝堂,但皇帝也不希望她再和皇宮里的女人有什么瓜葛了。
“秀一,你對皇后和長公主她們有什么看法?”
“我?對她們有什么看法?”方秀一奇怪了,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我能有什么看法,她們不要惹我就行,我才懶得理她們,這輩子也不想再看見她們,對了,還有太后!這些不事生產(chǎn)的女人,什么也不干,就是仗著她們是皇家的人,隨意欺負別人。真想不通,她們有那么多的時間,為什么不找點別的事干?!?p> 方秀一想到這些人,就一肚子火,她現(xiàn)在很能理解有些人為什么要打人了,她就有這樣的沖動。
“對了,大人,皇帝對我有什么意見?”
“沒有,你做的很好?!?p> “那就好,我還以為皇帝會恨我呢!”
何懷安又驚訝于方秀一的敏感,看來,他要跟思遠溝通一下,應(yīng)該提前向方秀一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