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皇帝居然發(fā)怒了，長公主一愣，“皇兄！”
“那你倒是說說，何夫人說了什么樣的故事，竟讓你覺得是譏諷?！?p> 長公主為難，不說話，任性地沉默著?；实垲D覺顏面大失，指著站在方秀一不遠處的一個夫人說：“你說！”
那個夫人看這情形，哪里敢說，只能推卻道：“請陛下恕罪，妾身當時沒聽清楚?！?p> 方秀一其實很感激皇帝沒在第一時間讓她說當時講了什么故事，這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她幾分顏面，所以她在看到皇帝要發(fā)怒時，很果斷地說：“陛下，故事是妾身講的，怕是沒有別人比妾身更熟悉的了，不如就由妾身講給陛下聽吧。”
“好，你說！”
方秀一就把剛才的故事又重復(fù)了一遍，但男賓們都不知道當時的前因后果，不覺得這個故事有什么譏諷之意。
“皇妹，何夫人當時說的可是這個？”
“是的，皇兄?！?p> “那朕怎么聽不出來有什么譏諷之意？你們聽出來了嗎？”皇帝問官員們。
“請陛下恕臣愚鈍，沒有長公主的聰慧，實在聽不出其中的譏諷?！睖厝室藳鰶龅卣f著。
“那還請皇妹解個惑吧！”
長公主又沉默，這個惑還真不好解。
“那皇后呢？應(yīng)該也了解一二吧？”
皇后為難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長公主，說人災(zāi)星，本身就是妄言，哪里能在這里說。
“皇上，妾身覺得今天可能是場誤會，妾身看大家可能有點累了，不如就散了吧?！?p> 皇帝心知肚明，也知道是自己妹妹任性妄為，皇后也說不定坐視不管，但恐怕沒這么容易作罷。
果然，何懷安不干了，他義正言辭地說道：“陛下，請容臣放肆。長公主適才當眾人面，指責(zé)內(nèi)子陷害，但內(nèi)子確實落水，再者，內(nèi)子聽從長公主發(fā)話講故事，但長公主卻說內(nèi)子是出言譏諷。如今，兩件事都沒有查清楚，內(nèi)子雖然出身低微，但也不能被人隨意折損。還請陛下明察！”
“好吧，既然這樣，何夫人，你且說說當時發(fā)生了什么？”皇帝把問題再甩給方秀一，既然你覺得委屈，那就自己說吧。
方秀一在迅速理清思緒，由她說，就一丁點的失誤都不能有，一旦有一絲絲的東西跟當時的場景不一樣，都會讓自己居于下風(fēng)。
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有人替她出面了。
“陛下。妾身剛好聽到了所有的事情，不如讓妾身說說吧?！?p> 所有的人都很驚訝地看著說話之人，正是程夫人，今天剛跟方秀一認識。這局面，任何一個人都不想趟這趟渾水，但這個程夫人卻主動出面，真是匪夷所思。
“好，程夫人，你說來更好！”
“陛下，具體事情是這樣的。當時大家都在橋上賞景，長公主和何夫人說起了以前的事情，說何夫人以前在一些人家謀生時，自身運道不好，還給那些人家?guī)砹藶?zāi)難，是個不祥之人，何夫人希望長公主不要妄言。但長公主說府里還有一位苦主，正好當面說道說道。等苦主說罷，安夫人勸大家不要辜負美景，不要說這些無稽之談。但長公主又說，既然何夫人以前靠講故事謀生，就讓何夫人給在場的大家講一段，于是，何夫人就講了陛下剛才聽到的那段故事?！?p> 程夫人說話流暢，表達清楚，一番話下來，皇帝和官員們已經(jīng)知道得差不多了。
“安夫人，程夫人說的可有差錯？”既然提到了安夫人，皇帝就問了一句。
“回陛下，沒有差錯?！?p> “皇妹，可是如此？”
長公主張嘴想否認，但當時那么多人都聽到了，而且程夫人說的沒有一點夸張或扭曲的成分，“是的，皇兄?！?p> “既然你府里還有什么苦主，那就帶上來吧。”皇帝也可能對這個妹妹有點失望，這么多年也不長進。
長公主在得知方秀一坐在太后那里干的好事之后，就想替母親出一口氣，于是就想了這么一招，壞掉方秀一的名聲，但事情的發(fā)展出乎她的意料。
常太太被帶了進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聽長公主說你是何夫人的苦主，到底是什么樣的苦，你且說一說?！?p> 常太太哪里想到這么大的陣仗，她只是希望走長公主這條路，給她家大人謀個職位，怎么還要見皇帝。
常太太害怕地看著長公主，長公主氣急敗壞地瞪了她一眼。常太太嚇得趕緊就把當時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所有的人都知道為什么那個故事是譏諷人了。可不就是這樣，常太太想在長公主這里鉆營，而長公主則趁機要刺一刺方秀一，沒想到方秀一罵人不帶臟字，用一則故事就成功反擊。很多人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方秀一，沒想到何懷安的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夫人，竟是這么有智慧的。
“混賬東西！穿鑿附會之事也拿來四處招搖，拿下去！”皇帝也火了。
常太太嚇得癱倒在地上，哭喊著：“長公主，救命啊！我家大人……”
話還沒說完，長公主厲聲喝道：“還不把她的嘴堵上，污言穢語！”
可憐常太太還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拉了出去。廳堂內(nèi)一片寂靜，很多人都知道，皇帝最忌諱的就是這些附會之說。
皇帝知道自己的妹妹從小被寵著長大，想法簡單，性格跋扈，做法直接，但當眾表現(xiàn)得這么愚蠢，還真是第一次。他看著方秀一，心情復(fù)雜，從一開始對這個女人的蔑視，到后來對她的驚訝，再到此時此景的贊賞中帶點恨意。
“皇兄，我知道錯了，請皇兄贖罪?！遍L公主看情形不對，主動認錯，雖然她沒有絲毫的錯誤意識。
“哦，錯在哪兒了？”
“皇兄，我錯不該聽信別人謠傳?！遍L公主一生榮寵，對危險的意識并不強，所以她又加了一句，“但是，皇兄，何夫人她真的是自己跳進去的，跟我無關(guān)，皇兄可以問皇后?！?p> 對此，方秀一雖然是受害者，也表示了對長公主深深的同情。本來這事到此可以稀里糊涂地了結(jié)了，但長公主非要提出來。
“好吧，既然你要說清楚，那么，皇后，你也來說說吧?！被实鬯坪醴艞壛藢﹂L公主的期待。
皇后比長公主要聰明一些，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長公主，但只能回道：“回陛下，長公主說得沒錯，當時何夫人說她要跳下去?！?p> 底下一片嘩然，雖然大家都猜測方秀一自己跳下去的可能性大，但被公然說出來，可就有點太驚人了。
“何夫人，你怎么說？”
“回陛下，妾身沒有說過這樣的話，當時落水真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胡說！你當時明明就說你要跳下去?！遍L公主氣得都站了起來。
“陛下，妾身敢對天發(fā)誓，沒有說過！”方秀一說得決絕。
“程夫人，既然你剛才說你都看到了，那么你再說一說吧。”不知何故，方秀一總覺得這個程夫人似乎很不一般，怎么皇帝老讓她說話。
“回陛下，妾身確實沒有聽到何夫人說這句話。”
“你……”長公主又指著其他夫人問，“你們難道就沒人聽到嗎？”
底下沒人說話，方秀一當時只是說給皇后和長公主聽的，怎么可能讓別人聽到。
“夠了！”皇帝出口阻止。
“皇兄，她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她還拉起我的手放在她身上，讓別人誤以為是我推她下去?；市?，這個方氏實在是大奸大惡之人，皇兄一定要明察啊！”
“荒唐！顧夫人，既然你就站在何夫人的對面，那你當時看到了什么？”皇帝真用心險惡，把這個難題推給了顧夫人。
顧準和何懷安是好友，人盡皆知，但走得太近。
“回陛下，妾身當時只看到何夫人掉進了水里?！鳖櫡蛉说囊痪湓捘＠鈨煽桑葲]有說方秀一沒有做，也沒有說方秀一做了。
“皇兄……”長公主不甘心，還想說些什么。
“住嘴!”皇帝看到方秀一不言不語地站在那里，再想到自己的妹妹，心里一陣火，“今日良辰，皆因你二人破壞，且不思悔改，得寸進尺。長公主身為皇家公主，不思大局，罰一月不許出府，抄《金剛經(jīng)》一遍。何方氏出言犯上，奪去一品誥命，抄《論語》十遍，一月不許出府?！?p> 可能皇帝覺得還不解恨，又對其他夫人說：“你們，回去也抄《論語》兩遍，一月之后抽查考校。”
“皇兄……”長公主沒想到還有這種懲罰，當然不愿意，
“長公主府一月內(nèi)，除日常采買，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帝下了狠手。
長公主不敢多說，緊握的雙手青筋暴露，惡狠狠地盯著方秀一。
方秀一則跪在地上很自然地謝了恩，對她來說，這個一品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多大用處了，有沒有都問題不大，讓她不要出府，好事情，哪怕一年不出府，她也能做得到。
其他夫人也無奈稱是，但是，有幾位夫人臉露難色，雖然輕微，但因為皇帝存心泄憤，所以也敏銳地捕捉到了。
“你們幾個，有什么問題，是嫌朕處罰不當嗎？”
嚇得那幾個夫人趕緊跪下來，連稱不是。
“那你們有什么顧慮？”
“妾身不識字。”終于有一個夫人說出了原因。
“好好好，居然不識字！哪一家的大人？”
皇帝發(fā)話，幾位大人趕緊跪了下來。
“不識字也不是什么錯，但身為朝廷大臣內(nèi)眷，不識字怎么明理？你們回去好好教育自己的夫人！”
幾位大人趕緊磕頭謝恩。
本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但何懷安又跪了下來。
“陛下，內(nèi)子今日無狀，驚擾了陛下、皇后和長公主，臣深感責(zé)任缺失，實在內(nèi)疚。臣自請罰俸一年，離職一月。尚書府除采買外，閉府一月?！?p> “好，朕如你愿。不過，朕剛才聽得何夫人講的笑話不錯，不如何夫人一個月內(nèi)給朕寫出一百則笑話出來，怎么樣？”
“回陛下，妾身盡力完成。”
“溫愛卿，既然何愛卿自請離職一月，你就暫時領(lǐng)吏部尚書吧?！?p> “臣遵旨?！?p> 皇帝帶著皇后離開了，長公主也氣哼哼地把一眾嘉賓扔到廳堂，走了。
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沒說什么，因為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不過男人們大多都神色復(fù)雜地看著何懷安。自從何懷安有了夫人后，聽說只要中午不回家，夫人就派人送來好多吃的喝的；聽說何夫人在太后宮里還被打了，但太后的侄女也被降了宮位；聽說遷母親的墳還遇上了殺人案；聽說何大人的女兒打了人，被禁足一個月。直到今日得見，才知道，這些聽說都太虛幻了，遠遠不如今天的親眼親耳見聞更令人震撼。
這個何夫人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耍手段，不僅為自己掙得了臉面，還讓長公主背了莫須有的猜測，他們也都心知肚明，這個何夫人估計是故意讓人以為長公主氣急之下推她下水。關(guān)鍵是還讓皇帝尷尬了一場，自己的妹妹在一眾臣、妾面前失了顏面。這樣的女人難怪聽別人說一直低調(diào)，很少出府，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就這破壞力，要是經(jīng)常出來，還不連累一大片？！
女人們想的就沒有那么多了，她們很多人自是聯(lián)想到了那位常太太的話，心底一致認同了常太太的說法，這個何夫人真的是災(zāi)星啊，今天這么簡單美好的事情都被她給破壞了，還連累著一起被罰抄《論語》。不過也有欣慰之事，一貫囂張跋扈的長公主居然敢推人落水，還被罰了，受到了皇帝的訓(xùn)斥，這真是大快人心！
長公主走了，駙馬出面了。
“抱歉，今日招呼不周，改日賠罪。我送各位大人出去?！瘪€馬一臉溫和。
眾人怎么勞駙馬出動，紛紛客氣地推辭，但最后大家還是一起浩浩蕩蕩地出了門。本來，各夫人是要等著府里的轎子送到門口，再坐自家的馬車回去，但這么一出意外，每個人都不想久等，干脆全都步行到門口坐車。
于是，這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全都以家庭為單位，每個大人都拖家?guī)Э诘?，三五成群地走到大門口，然后按順序坐上馬車，一輛接一輛地離開，場面蔚為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