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辰時,元氏母女便上了馬車,謝明晟騎馬跟在一旁,他新收的四個小廝也同他一樣騎著馬。四輛馬車隨行,兩輛坐著婆子丫鬟,兩輛裝著一些年禮。
今日難得雪停了,空氣里透著沁人心脾的清新。昌宜伯府與老槐巷離得并不太遠,可今日路上都是回娘家的馬車,所以走得慢了些。一行人走到老槐巷的時候,已然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老槐巷位于西城,因為有一顆幾百年的老槐樹而得名。因為老槐巷離國學(xué)院很近,所以這里住著的大多數(shù)是國學(xué)院里的學(xué)子和先生。年節(jié)時候國學(xué)院并不開課,所以這條巷子里十分安靜,馬車和馬蹄聲傳進來,驚飛了幾只麻雀。
馬車剛剛在寫著“元宅”的一戶人家門口停下,那門口早就站著的兩個嬤嬤便迎了上來,先是給下馬的謝明晟行了禮,又叫身后的小廝給他牽馬。
謝明晟笑著打招呼:“季嬤嬤和金嬤嬤站了多久?天這么冷,該在門房子里等著才是?!?p> 微微發(fā)福的季嬤嬤和干瘦的金嬤嬤忙說應(yīng)該的。
謝明晟下了馬,便到了馬車邊,幫著車夫一起打開馬車門,此時,后面馬車上的婆子丫鬟等人也下來了,簇擁著馬車里的元氏和謝千羽下馬車。
元氏一身華貴的蜀錦繡花開富貴長裙,戴了整套白玉頭面,十分典雅。她從馬車里探頭開始,便雙目一錯不錯地看著眼里含著淚花的季嬤嬤和金嬤嬤。待走下木臺階,便再也忍不住,留下淚來,聲音哽咽道:“季嬤嬤,金嬤嬤?!?p> 二位嬤嬤也忙給她行禮,順勢去擦自己眼角的淚痕。
謝千羽知道這位季嬤嬤是外祖母身邊的貼身嬤嬤,而那位年紀很大的金嬤嬤是曾外祖母身邊的,從前在元府和許府,都是一人之下的存在。她微微行禮,輕聲喚了一句:“季嬤嬤,金嬤嬤?!?p> 二位嬤嬤這才將眼珠子從元氏身上轉(zhuǎn)移到謝千羽身上。她今日穿了一件杏紅色的湘繡撒花長裙,顯得溫和柔順。
元氏笑道:“這是羽姐兒?!?p> 二位嬤嬤忙行禮,謝千羽則是回了半禮。
元氏三人被一群人簇擁著,說說笑笑進了大門。
元宅買下的時候只有三進,后來又買下了兩邊的房子,所以里面自然寬敞多了。繞過影壁,眾人便是一愣。二門站著幾人。
元氏愣了片刻,隨即就紅了眼睛。那門廊下站著的,可不正是她的父母和外祖母嗎?
元齊眼見著女兒要跪下見禮,忙道:“不急,先回屋?!边@冰天雪地的,哪里有在院子里就磕頭的?
元氏快走幾步,忍了想要抱著母親痛哭的沖動,帶著謝明晟和謝千羽行了禮,這才一起進了二門里,又穿過二進院子,進了三門,這才看到一處并不大的廳堂。
門口掀鏈子的丫鬟將棉布簾子高高抬起,眾人便紛紛進去。因為是十年來與父母親人頭次見面,定有不少貼心話說,所以元氏此次帶來的人,要么是麒麟衛(wèi),要么是放心的元家人。所以,此刻,除了謝明晟的小廝為男子而不方便入內(nèi),站在門外以外,其他人都擠進了這廳堂里。
這樣的民宅里,修建的時候是不會設(shè)地火龍的,所以屋子里多擺了一些火盆,倒是也很暖和。
元氏的父母——元齊和夫人許氏坐在主位上,元氏的外祖母白氏坐在客座上。
有丫鬟將蒲團墊子放在白氏的面前,元氏便帶著子女,向白氏磕頭,道:“外祖母,福泰康健。”話音未落,她的淚珠子就滾滾而下。
白氏坐著受了禮,抹了眼淚,道:“好孩子,快起來?!彼凶屑毤毜囟嗽斨@個外孫女,良久之后,又哭了出來。年近七十的老人,哭得像是個孩子。
元氏幾步上前,也哭著,安慰白氏。
半晌之后,白氏才將哭濕了的帕子放下,緩過勁來。自己又笑道:“這樣的日子,我倒是不明了。”隨即看到了元氏身后站著的,眼圈發(fā)紅的兄妹,忙白了身后的金嬤嬤一眼,道:“你也不提醒我??彀盐覝蕚浜玫臇|西拿來?!?p> 金嬤嬤擦著眼淚,無奈道:“瞧瞧,夫人你自己情難自禁,又埋怨到我身上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將袖子里的兩個荷包雙手遞給白氏。
白氏又白了金嬤嬤一眼,才接過那兩個荷包,招呼兩個兄妹過來。她將手里紫棠色的繡著鵬程萬里的荷包遞給謝明晟,道:“如今,我也沒什么好東西可送,這里面是一塊你曾外祖父的玉玨,你留個念想。”又將另外一個白色繡著玉蘭花的荷包遞給謝千羽,嘆了口氣,道:“這里面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一個紫玉扇墜子,如今留給你吧?!彼c丈夫許太醫(yī)伉儷情深,并沒有什么小妾通房,一生只有許氏這么一個女兒,而許氏也只有元青黛這一個女兒,所以,好東西都留給了這唯一的一支血脈。
謝明晟和謝千羽雙手接過荷包,又都謝了禮。
丫鬟們忙著將蒲團墊子又放在元齊和許氏面前。
元氏便帶著一雙兒女給父母行禮磕頭。
許氏的淚,自從見了元氏就沒有停下,已然換了一塊帕子,卻也止不住淚意滾滾。
元齊一身并不名貴的玄色錦袍,身材高大的他形象威嚴而眼神慈愛。
元氏等人行了禮起來之后,元氏哭得梨花帶雨,眼睛都紅了。
元齊從身側(cè)拿出一把十分古樸的劍來,對謝明晟招招手。待謝明晟上前之后,他將手里的劍遞給外孫,口里道:“這是北燕大將李先的佩劍,后輾轉(zhuǎn)至我父親手里,如今,交由你保存吧。”
謝明晟雙手接過,拔出那把劍,頓時寒光四射,不由得驚異,卻還是謝了禮。
許氏一邊擦著眼睛,一邊將季嬤嬤端著的托盤中一對精致的玉鐲子拿來,給謝千羽戴上,道:“你哥哥的,我和你外祖父前幾日給過了,這是你的?!?p> 謝千羽還沒謝過,元氏看著那白玉鐲子上順著紅色紋路雕刻著一頭展翅的朱雀,驚詫道:“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