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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雖冷有你即暖

三十三章 二女餉田

世間雖冷有你即暖 琉琉瓶 2201 2020-04-01 10:03:36

  筠娘挽著食籃,提著水壺,和碧桃一起在田間的土埂上走著。干活的鄰人,都在田埂上休息,見二人和樂同行,又都是同樣的貌美如花,都不禁抬起頭來多看了兩眼。有那愛說閑話的大娘們,悄聲嘮著:

  這就是崔家九郎從山上接回來的小娘子,模樣多俊。崔九郎白撿個媳婦,美著呢。

  一人插嘴道:聽說,董老太太也相中了崔九郎做女婿呢,這下熱鬧嘍。

  一人又笑著說:二女侍一夫,崔九郎比咱們都強,艷福深哪,哈哈。

  又有人道:那算什么福,不過是董老太太看上了他那膀子力氣,要累他家口罷了。

  眾人的說笑碧桃和筠娘仿佛沒有聽見,只顧往前走著。

  董大眼尖,率先發(fā)現了她們,高興地招呼崔佑準備吃飯。大家七手八腳的把飯拿出來,董大坐下來大嚼起來,崔佑有點不自然,咬一口干糧,眼睛落到了遠處的土山上。

  筠娘看著崔佑,他沒有戴草帽,汗水濡濕了頭發(fā),臉、脖子、肩膀、手臂都被曬得和田里的土成了一個顏色。本應年輕的他,看起來像個滄桑的老漢。筠娘眼睛有點發(fā)酸,她不由得抬頭掃一眼遠方。

  這一看,不得不感嘆農民的力量之大。筠娘發(fā)現,原本是一片荒草叢生的荒地,此時已經是田土松勻,秧苗滿地了。大地復生的力量是強大的,人們要生存下去的希望也是強大的。

  筠娘看著眼前一壟壟新土,一畦畦嫩苗,心中生起一股熱流,覺得所有的混亂在這一刻仿佛全部被理清了,生活仿佛被理出了一條踏實平整的路子,正在悄悄向前延伸著。

  筠娘對崔佑說:讓我也來干活吧。

  輕輕的一句話,驚呆了旁邊三個人。董大嘴快,馬上搖頭說:不行不行,你干不了。

  筠娘微微仰著臉問他:為什么不行?

  董大說:你,你太嬌弱了。

  筠娘搖搖頭,不接受這個理由。

  董大又說:你不會做。

  筠娘還是搖搖頭。

  董大嘆了口氣,只得說:你,你不是我們這類人。

  筠娘將眼睛看向崔佑,說: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崔佑說不出話來。

  董大說:他能怎么想?他肯定是心疼你,不忍心讓你干活。對吧?

  說完用胳膊推了推崔佑。

  碧桃看著二人只是怔怔地望著,便開口打破沉默說:筠娘,你在家繡花已經夠辛苦了,何苦來干這些粗活呢?你呀,就在家當好崔大哥的賢內助就好了。

  筠娘依舊望著崔佑,輕輕地說:哪里有什么粗活細活呢?我以前就是活得太精致了,才會在遭遇國難家難時,身如浮萍,半點生存能力都沒有。今天,我來到田里,看到這里的廣闊、平整、盛大,我仿佛覺得這里能生出無限的力量,讓我平靜下來,安定下去。

  崔佑的眼睛濕潤了,他所有的擔憂煙消云散。這是筠娘第一次下田,他本來以為當她看見自己泥腿子的樣子一定會失望的,因此心里一直忸怩著。又聽到她也要下田來干活,更覺得不可思議。而她最后說出這樣的話,他聽了內心只有狂喜,他的筠娘已經徹底決定放下過去,和自己一起扎根土地了。

  過去的這段時間里,他看到她的故作輕松和隱忍,看到她的迷茫和不知何往,心里未嘗不擔憂。只是他明白,像筠娘這種聰慧的女人,外柔內剛,必須自己從內在生出嶄新的力量,否則是誰也改變不了的。所以他一直能做的,就是陪伴,等待。等待她真真正正接受這樣的家,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土地,這樣的他。

  崔佑伸出手來握著筠娘的手,兩個人眼中泛淚的笑著。碧桃在一邊看著,她有點落寞,二人眼中明明是千言萬語,可是自己卻讀不懂。

  “九郎,不好了,楊老爹不好了?!笔侵旆蛉烁糁苓h大喊。

  碧桃先聽到,趕緊去推崔佑,崔佑回過神來,一陣人一通往家跑去。

  等崔佑奔到楊老爹的床前時,楊老爹仰著脖子,只剩最后一口氣。崔佑握著楊老爹的手,楊老爹顫巍巍將另一只手也搭在崔佑的手上,氣息微弱地說:

  孩子…我還有好多莊稼上的活兒…要教你哩。

  崔佑一遍喊著楊老爹,一遍落下淚來。那淚水滾滾的從臉上滑落,竟讓崔佑有種陌生的感覺。他是有多久沒有這樣哭過了。

  楊老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我…我要回去了,不要難過…他們都在等我。

  說完最后一個字,楊老爹的手綿軟地落到了床上。崔佑淚眼朦朧,仿佛看見楊老爹嘴角含笑。

  眾人都哭了起來。

  楊老爹被埋在了西坡上,是那一群墳頭中最新的一個。崔佑跪在墳前,燒完最后的紙錢,起身。這地方,前一段時間,楊老爹剛帶他過來,沒想到眨眼之間,楊老爹也永遠的睡在了這路里。

  天邊一輪夕陽正緩緩沉下,傍晚的風涼了起來。崔佑內心被無名的憂傷占據,太陽落下去還會再升起來,國家破裂了還可以建立新的朝廷,家破了還能重修,可是人死了呢?

  晚上的篝火旁,朱夫人和筠娘默默地坐著。

  門吱嘎一聲被打開,朱夫人道:一定是崔佑答謝鄰居們幫忙葬楊老爹回來了。

  一個嬌俏的身影,輕輕地走了過來。哪里是崔佑,竟是阿蘿。

  朱夫人說:阿蘿,你最近有點不乖啊,也不多陪陪你姐姐,天天往外跑,是不是外面有什么鬼把你絆住了?

  阿蘿叫了一聲道:嫂子你別亂說,哪有鬼,怪嚇人的。

  筠娘笑道:嫂子你別打趣她了,她是去蒲先生那里了。蒲先生為楊老爹的病忙活了一場,我讓阿蘿帶上水酒去謝謝他。

  朱夫人道:不過這個阿蘿,往蒲先生那去的次數也太頻了。你不會是得什么病了吧。

  筠娘也嘆道:是得病了,還病得不輕呢!

  阿蘿嬌嗔一聲:哪有,姐姐亂說,說完起身跑開了。

  朱夫人關切地問:什么病?

  筠娘:心病。

  朱夫人也好像明白過來,扯著嗓子喊:阿蘿,你姐姐已經有著落了,看來你也離嫁人不遠了。

  一句話,嚇得阿蘿又趕緊跑回來,捂住了朱夫人的嘴。說道:真真可恨你這嫂子的嘴,什么話都喊得出來。

  朱夫人掙脫了說:看來是真的嘍。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那養(yǎng)在深閨大院里的女子,山野丫頭,只要你情我愿,定個終生作伴,沒什么好害羞的。蒲先生年紀雖然大了點,人也不錯,又有一身的本事。

  阿蘿一噘嘴道:他年紀才不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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