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往前一望,只見斑駁的城頭匾上,炎城二字依稀可辯,和阿蘿都高興起來。
入了城,漸漸有了人氣,只是路上行人依然寥寥。崔佑道:這是冬日天寒的緣故,否則這街上,可是熱鬧著呢。炎城是這東南一區(qū)的最大的城市,因此居民多,街道店鋪也繁華。我們現(xiàn)在走的這條街是以日用百貨為主的,天好的時候,除了兩邊的店鋪開張,還會有許多攤販來做買賣。前邊的拐角處有一間布莊,我們正好去看看。
不一會兒,筠娘和阿蘿就被崔佑引入了一家布莊。只見這家布莊小小的一間店堂,四下里掛著各色的布帛。店老板見有人來了,也不打瞌睡了,笑逐顏開地問幾位需要什么。
筠娘和阿蘿瞧瞧摸摸,發(fā)現(xiàn)這些布匹都是以粗布為主,或紅或藍(lán)。老板熱情地說:我們店里的布啊,結(jié)實耐用,縫制出衣服來,就是這位大哥這樣的日日穿著做活,三五年也不會磨破。
阿蘿噗嗤一下樂了,對老板說:我家崔大哥的衣服可從沒撐過三個月不破了再縫的,我以前只當(dāng)是崔大哥奔波勞碌耗費的,原來是沒有買老板您家的布啊。
老板也樂了:姑娘說的是呢,不如買上一匹,回家穿了試試。
筠娘在一旁說:老板,我們想買一些素絹或是綢緞,拿來做刺繡的,不知這里可有?
老板一聽道:那是高級貨,我這小店哪有。我這里的粗布只是賣給普通人遮體保暖,姑娘需要的那些細(xì)軟之物,還得離了這條街,去金水街逛逛呢。
三人只得出來,往金水街走去,崔佑這才明白為什么筠娘和阿蘿要大費周章地親自進(jìn)城一趟,這刺繡所需所用的,自己也是從沒有接觸過。
金水街是炎城里的富人們常逛的地方,這里的商品,不僅多而且都是上等的精致,當(dāng)然價值也不菲。這條街上是最熱鬧的,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毛領(lǐng)厚氅避寒的衣物,搖搖擺擺從身邊經(jīng)過,更不時會有軒昂大馬、豪華坐轎經(jīng)過。相比之下,三人的衣飾打扮倒顯得與整條街格格不入。
忽然,阿蘿指著一處金碧輝煌的樓閣道:這里其他店鋪都冷冷清清的,怎么這一家進(jìn)進(jìn)出出格外熱鬧?仔細(xì)一聽,還有樂曲聲傳來。姐姐你聽。
筠娘順著阿蘿的手望去,果見一處貼金彩繪的高樓,樓上簾幔招搖,隱約可見宴會享樂的人在追逐嬉戲。
筠娘道:你是多久沒有入過城了,竟連這秦樓楚館也不認(rèn)識了。
阿蘿明白過來,吐了口舌頭,嬌嗔道:人家不識字嘛。
又轉(zhuǎn)臉問崔佑說:據(jù)說男人們來到這里,都樂不思蜀呢,崔大哥你來過嗎?
崔佑早已臉上飛紅,訥訥地說:來過一次。
阿蘿趕緊又問:好玩嗎?這里面的女子真是如他們所說的那樣美艷嗎?
崔佑咳了一聲,不知怎么回答好,看了一眼筠娘,只見她似乎并沒在意自己和阿蘿的對話,而像是被街邊的鋪子吸引了目光過去。
阿蘿一再追問,崔佑又是個不會打彎作假的人,如實說:我,我沒注意。
阿蘿撇撇嘴,說崔大哥騙人。筠娘則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玩的,扭過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三人果然找到了一家綢緞莊。店鋪門建在幾層石階之上,給人一種高大氣派的感覺。三人進(jìn)了店堂里,只覺得光澤亮麗色彩繁多,一時不知看哪一種好。這崔佑第一次進(jìn)入這么豪華的布莊,一塵不染潔凈大方,就連伙計都穿著干凈保暖的長身棉襖,崔佑有些局促不安。倒是筠娘和阿蘿倒像是常來的熟客一樣,神色泰然的細(xì)細(xì)看賞著。
這時,后堂里突然走出另一個伙計來,手指著筠娘和阿蘿,呵斥道:二位二位,這些都是高檔的絲綢貨,如果不買的話不要用手摸,弄臟了可別賠不起。
那人邊呵斥著,眼睛對他們?nèi)寺冻霰梢牡纳裆珌怼?p> 筠娘三人穿的都是用獸毛簡單縫制的衣服,特別是筠娘和阿蘿,雖然收拾的干干凈凈,卻到底都是荊釵布裙,哪里像用得起絲綢緞面的女子,因此才招來了伙計的白眼和鄙視。
阿蘿生氣得說:你這個伙計好奇怪,綢緞莊我見多了,還沒有不讓摸的呢,再說你怎么知道買不起?你們掌柜的呢?我要找她評評理。
那伙計被阿蘿一通訓(xùn)說,倒反而不作聲了。
阿蘿索性插起了腰說:這些貨我們都沒看上,把你們另放著的素色的絹綢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那伙計只得不情愿地去了。過一會兒捧出一摞未經(jīng)繡刺的白色絹綢來放下,由筠娘和阿蘿細(xì)細(xì)翻看。突然阿蘿又說:把本店最好的繡品拿來看看。
伙計不耐煩了,立在那里不愿意挪動。阿蘿轉(zhuǎn)臉對崔佑說:大當(dāng)家的,您上次一拳打死了一只老虎,不知道您若生氣了,打死人需要幾拳?
伙計馬上又跑到后堂,拿出一個包袱來,解開來。筠娘眼前一亮,只見彩繡輝煌,細(xì)看是金絲翠線繡成的鳳穿牡丹的圖樣。特別是那一只靈動欲飛的金鳳真是翩然傳神。筠娘喜歡得很,伸出手來欲要接過來。
突然一只纖纖玉手從筠娘眼前將繡品扯了過去。
這件我要了。
聲音慵懶而酥軟。
筠娘回頭一瞧,是一張俏麗的臉龐,傲慢地抬起下巴,挑剔地看著拿到手里的繡品,滿不在乎地說。
圖樣雖好,可惜活計到底是粗糙了。不過勉強(qiáng)做個桌椅的罩子還是可以的。
筠娘聽了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下,輕移到別處觀看。雖然世道尚屬艱難,可富貴的人總是不少。
伙計,把這位小姐看上的統(tǒng)統(tǒng)包起來。
不知不覺,有一個男子來到了店堂,立在貴婦人身后說道。
筠娘身子一僵,抬起頭來,忍不住用眼角瞥去,是他!果然是他!
呵,這就是他一直愛如至寶的美妾啊,果然艷麗動人。他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只是更瘦了。奇怪,太守的公子,即使是民不聊生,也不至于短缺了他的吃食,怎么竟越來越瘦了呢?可見,這個世上,很多事情就是沒有道理的。
筠娘怕被認(rèn)出來,把身子又側(cè)了回去。
小伙計一聽,頓時喜笑顏開,眼睛笑成了一條縫,腰彎的低低的,愉快的忙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