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與林云霽相對無言。良久,林云霽起身嘆氣,說既已如此,先想辦法填飽肚子才能救人。
從昨夜到現(xiàn)在,我們幾人都滴米未進,再加一夜折騰和波折,此時困倦疲乏,饑腸轆轆。
我們商討一番,決定還是做苦力賺錢,再向老板討幾碗飯吃。林云霽哭喪著臉,說自己堂堂赤烏長公主,竟成為了生活的階下囚。
趁市里人多,我們挨家店鋪問來,沒有一人愿收我們。直到將近日中撞見一位擺攤賣竹飯的老伯,老伯見我們?nèi)顺蠲伎嗄樜也徽?,笑問道:“三位這是怎么了?”
滇麻嘟嘴咕囔,用手比劃道:“我們已經(jīng)兩日沒有吃東西了!”
這個丫頭謊話真是脫口即出,老伯又問:“看三位衣著并非俗人,怎會淪落至此?”
“還不是因為跟了幾個白癡!”滇麻攤手,轉(zhuǎn)而嘻笑道:“老伯您能不能行行好給我們些吃食。我知道您也不容易,待我們捱過這段時日,定加倍奉還……”
滇麻正說著,老伯就已經(jīng)取出三筒竹飯分遞給我們,林云霽驚道:“真的給我們嗎?可是我們要拿什么還您呢?”
老伯道:“你們出身顯貴,一定飽讀詩書!就幫老伯我寫句詩吧!什么都可以。”
我納悶道:“詩?”
老伯似是想起什么,貼近我們低聲說道:“聽口音你們也不像本地人,近日恰逢犍為周氏詩會,燈火通明,觥籌宴飲七日不休。今日正好是最后一日,最為熱鬧,還有煙火會。三位去那哪用愁吃什么!賽詩得季十人銀子一兩,叔五人良奴一個,仲者二人銀十兩,再上只要你們啊在詩會中脫穎而出,得孟那就算是半生不愁了!”
老伯說周氏即犍為屬國都尉周坤與,周坤與是這一代出了名的好詩,每年都會在晚春舉辦詩會。詩會期間,暫停宵禁,無論身階地位如何,都能入會,飲酒賞詩,各抒己見。因此七日詩會在當?shù)剡B上元節(jié)都不敢與之相比。因此每逢此時犍為及臨郡各地文人騷客都會匯聚于此,趕赴盛宴。當?shù)氐娜?,哪怕是婦孺,也都會吟兩首。在這場盛宴中,大家不僅為流觴曲水,還為見一面百家爭鳴,唇槍舌戰(zhàn)的盛況。
“老伯,借了你竹簡兩節(jié)清油幾滴。兩句詩三筒飯,四句詩再換三筒!”老伯正說詩會一事,滇麻扔兩節(jié)竹筒在老伯懷中,自己動手去取竹飯裹進懷中,毫不客氣。裝完思索片刻又埋首再取一筒,笑道:“買六贈一!”
老伯嗔而不怒道:“你拿光了我賣什么?”
我和林云霽又抽出老伯手中竹簡,竹簡內(nèi)壁字跡灑脫,不像出自女子之手,寫著:醉臥歡伯琉璃臺,仰見煙嶂青羅帶。龍須友提辭書去,一葉扁舟入碧簪。(大意:醉酒臥在美酒宴中,恍惚里抬頭看見煙霧裊裊的峰林和碧水。提筆寫下辭書離去,乘坐扁舟劃入翠山之中。)
林云霽見詩笑道:“一詩十兩,老伯您不虧!”
我再三品讀,怎么看所寫之人都不是寫賣竹飯的老伯,道:“只是詩中所述之人會不會與老伯不符?”
滇麻扒拉自己竹筒中剩余的飯粒,鼻尖粘著幾粒黏米,眨巴眼道:“情愛詩不犯錯,老伯想要嗎?”
老伯似是對詩十分滿意,仔細收起,“情愛還是留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吧!老伯我有這個就夠啦!”他又指著東南邊道:“直走過柳下朱亭可以見一座矮山,山上有青柳曲溪亭臺朱籠,那就算到了。一入夜,整座山都會亮燈,亮同白晝。那里有酒食肉糜備著,參與賽詩可自取食之?!?p> 我們謝過老伯與他作別,滇麻走前又回頭吆喝說:“老伯晚上見!”
“看來此去詩會一定能見到那批游士,”林云霽從滇麻懷里抽出一筒竹飯,“朱維一還管不管?”
滇麻輕哼一聲,“先不管他!偷盜罪不至死,殺了犯律法。辦事為先?!?p> “……”我心底為朱維一不平,又想起自己當初在蛇窩的遭遇,不襟一陣寒顫,快步跟上二人,道:“我們要想見那群書生,賽詩是要參加的。丫頭作詩怎么樣?”
林云霽答:“不怎么樣,但是會?!?p> 滇麻說:“隨便一首就能入宴,入宴就能見他們。不難!”
對她是不難,可對我……我雖能提嘴念幾句,要是讓我自己作詩,那就另說了。為入詩會我只好恭敬道:“那在下今夜就多仰仗二位了!”
我們按老伯所指而行,越向前越為繁盛,花燈雜耍絡(luò)繹不絕,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見了老伯所說的柳下朱亭,亭后矮山有路直通山上,每行百步就有一間涼亭,亭邊有曲溪緩緩蜿蜒而下。
柳樹上掛有前人寫下的詩句,木牌紅繩,牌上寫:蟠龍三秋方載匿,不若云龍?zhí)煜轮?p> 或?qū)懀菏捤旆蛉?,一曲和歌一丈夫?p> 林云霽笑說這些自詡滿腹經(jīng)綸滿腔豪情的騷客,其實只會嘴上功夫,提筆落筆都是良圖志氣,實際上比誰都怕刀光劍影。
柳樹另一邊有一男子正在系牌,我湊過去看了看,牌上寫:結(jié)發(fā)絲蘿百日恩,離索十載待君還。
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女子之手,男子察覺我在身后,又窺出我眼中疑慮,解釋道:“我是幫阿娘作的。二十年前阿爹參軍未還,阿娘等了他二十年。我家住在竹林,鄰里都勸阿娘改嫁,或者出林和村里人一起住,阿娘不愿,說怕阿爹回來找不到她。這不五年前我過了冠禮,就出來尋阿爹。等尋遍犍為我就該回去盡孝了。阿爹早就不在了,只有阿娘不信,今日在這幫阿娘系個牌,算作個念想?!?p> 朱亭中有童子兩名,面前擺筆墨,聲音稚嫩,語正腔圓道:“投詩系牌者可以入山。三位是要入山中宴會嗎?”
“入?!钡崧檎f著提筆寫在牌上寫下一句,林云霽思索片刻也提筆成書,我提筆卻是不知從何著手。我左顧右盼,童子提醒道:“若參與賽詩請在牌下寫‘參’字,入宴者需親自作詩才能進山?!?p> 難道我此次任務(wù)就止于山下了嗎?滇麻林云霽在柳樹下系牌。不管了,這個山我怎么都得進。我想起滇麻剛才說的,情詩不易犯錯,咬咬牙落筆,寫:南熏引霄歸夢里,伊人霞帔華胥中。(就是風帶云入夢,夢里有身穿婚服的心上人。)
童子笑道:“請三位入宴盡歡。”
我們?nèi)讼蹬迫肷?,走出不過百步林云霽又折返回朱亭,摘下柳樹上的木牌又另系一牌上去。
滇麻問她做了什么,她搖頭說覺得上一詩不合心意。我心想,不知道這些人肚子里哪來那么多字眼能給出摳。我們沿梯而上,梯路邊溪水中常有河燈沿溪而下,每盞河燈上都寫有詩句,不過多為“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氣志是良圖”此類耳熟能詳?shù)拿?,并不是出自宴客之手。滇麻感嘆:真是辛苦了山上的人要不斷抄詩投河!

屠維單閼
自己寫的,就當它是詩湊合看吧。 蕭水筑悲徐夫人,水就是易水,筑是高漸離擊的筑,還有徐夫人是制作荊軻的匕首的人,代為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