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收官
中院的大門緩緩地合上，令三個跪在地上的青虹幫眾無地自容，他們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
“大人，青虹幫將院門關(guān)上，謹(jǐn)防有詐??！”一個巡檢頭目上前說道。
趙德方瞟了他一眼，這人在巡檢司是前任巡檢的心腹，自己來通州上任也有幾個月了，雖然對自己保持了足夠的尊敬，但他既不投靠，也不見與別的勢力有多么親密的接觸，一副若即若離的狀態(tài)。現(xiàn)在他突然跳出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給青虹幫上眼藥，頗有遞投名狀的意思。
趙德方雖然成竹在胸，但既然人家有心來投，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子亮言之有理，吩咐下去，看見青虹幫有人出逃，立即拘捕，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最后四個字趙德方拖長了聲音，冰冷而堅(jiān)決，這個高瘦的頭目聽了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高聲喏道：“是！”
一柱香時間未到，中院大門緩緩打開，以崔濟(jì)恒為首，一行人赤手空拳地走了出來，巡檢官兵立即散開，留下大片場地給這些青虹幫眾，待到院門再無人員出來，沈銳數(shù)了數(shù)，在場的青虹幫眾少說也有七八十，都是清一色的青壯。
趙德方果然有先見之明，開始的時候并沒有過分緊逼，要是這些人冥頑不靈，感到絕望，不計(jì)代價跟巡檢官兵死磕到底，誠然可能被擊斃和抓住一大半，但想必巡檢們的傷亡，也不會小到哪里去。劫持自己的那幫人的身手，沈銳深有體會，若困獸猶斗，這里面主要的頭目，估計(jì)還能安然無恙地走脫。
看來趙德方來通州碼頭這幾個月，還是做了些功課的。再由此推測，安息貴讓自己到巡檢司報(bào)案，用意昭然，他們在本地長期居住，當(dāng)然知道崔濟(jì)恒與通州衙門里的主要官員暗通曲款，只有新來的巡檢趙德方，因?yàn)樯先螘r短，尚未被糖衣炮彈攻陷，有幫助自己的可能。不過大概安息貴也不會料到，他與這新來的巡檢大人趙德方，早就是老相識了。
趙德方見青虹幫眾進(jìn)了自己的包圍圈，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和顏悅色地對著崔濟(jì)恒道：“崔幫主你看，這天光未亮，到我巡檢司也有一段距離，貴幫人員眾多，為防有人走失，只得先委屈一下崔幫主的弟兄們了……本官做事一向善始善終，還望幫主見諒來著！”
趙德方慢言細(xì)語，似乎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但崔濟(jì)恒卻聽出了別樣的意味，不由得頭皮發(fā)麻起來，他當(dāng)然明白委屈的含義，這狗官，心眼賊多，這是要賣他的節(jié)奏啊！現(xiàn)在才跟他來這手，這哪里是配合調(diào)查，他媽的明顯是犯人的待遇！
崔濟(jì)恒突然間有些后悔，早知如此，還不如無所顧忌地干他娘的，但隨即便有些沮喪，就算真的決定造反，又能有多少人跟著他呢？剛才他與眾手下商議，大部分人都愿意放下武器，但也不乏強(qiáng)烈反對的，比如昨天參與綁架的老甄、畢老財(cái)?shù)取?p> 老甄畢老財(cái)?shù)热朔磳?，余下的兄弟看他們的眼神就不對了，這眼神里的含義，大抵是表示冤有頭債有主，就算東窗事發(fā)，受懲罰的也是他們幾個參與綁架的人，作為不相干的，他們不想也不會出賣兄弟，愿意陪著他們到巡檢司，吃些苦受些罪也沒什么，但老甄畢老財(cái)幾人一定要拉著他們陪死，這就太不仗義了?，F(xiàn)在可不比以前了無牽掛，如今都是拖家?guī)Э诘?，這株連家人的事他們可不想去做。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崔濟(jì)恒搖搖頭，這安逸的生活，太久了！隨即他就想到，就是自己，不也是傾向于投降嗎？
既然已經(jīng)入甕，如今也只能打落牙齒，艱難地往肚子里咽了。
“趙大人依律辦事，在下遵命就是了！”抬頭看見趙德方還在玩味似的看著自己，崔濟(jì)恒有氣無力地回答到。
趙德方神采奕奕，他大手一揮，命令道：“來呀，繩索伺候！”
民壯們早已準(zhǔn)備好了繩索，聽到命令立即沖將過來，將青虹幫這些人一一捆了個結(jié)實(shí)。接下來更是影視劇里常見的場景，十來個人一組，被如狼似虎的民壯們推攘著站成一排，用一條長長的用繩索連在一起，估計(jì)這就是俗稱的“人串”了，人若被這樣串起來，不加解救的話，是很難跑掉的。看來，巡檢們對付人多，也是有一套的。
被串成一串時，有人大慨不服，罵罵咧咧的不愿意配合，他們的反抗，自然得到了民壯們的格外照顧，他們將繩索緊了又緊，甚至勒得嵌入到這些刺頭的肉里，刺頭們再無畏，也是血肉之軀，痛得呲牙咧嘴。沈銳心下暗笑，都已經(jīng)是案板上的肉了，還在逞口舌之快，這不是白白找罪受嗎？
一個民壯拿著繩索要綁站在一邊的崔濟(jì)恒，趙德方擺擺手道：“崔幫主身份尊貴，就不必特殊照顧了！”
哐啷啷哐啷啷，這是火把被扔到地上的聲音。天光大亮，這些尚在燃燒著的火把，在民壯們的腳下，完成了它們的使命。
這是一場完美的抓捕行動，沈銳想著。
接下來該班師回朝了吧！
不過后面趙德方的所作所為，卻讓沈銳真真明白了“趁你病，要你命”的真諦。
“秦子亮！”趙德方高聲叫道。
“屬下在！”先前那個高瘦的巡檢頭目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趙德方行禮回答。
“秦子亮？”沈銳皺皺眉頭，莫非是昨晚在碼頭集市上，勸說那個將小偷胖揍一頓的巡檢司頭目？好像那人稱呼他秦大人來著？
沈銳猜的沒錯，昨晚在集市上的，的確是秦子亮。
秦子亮昨晚與人吃酒出來，恰好遇到本地的惡霸追打外地來的竊賊，這惡霸心狠手辣，秦子亮怕在自己眼皮底下鬧出人命，便出言相勸。他不知道的是，那輛同時與他擦肩而過的馬車?yán)?，眼前的這個少年，正五花大綁地被藏在里面。
趙德方瞟了一眼崔濟(jì)恒，繼續(xù)對秦子亮發(fā)布著他的命令，“這青虹幫人才濟(jì)濟(jì)，但崔幫主事務(wù)繁忙，未必照看得過來，本官命你帶一隊(duì)人馬，往里面院子里走一遭，替崔幫主看看，是否還有遺漏……
聽清楚了嗎？”
“屬下遵命！”
崔濟(jì)恒臉色愈發(fā)陰沉，他強(qiáng)忍著上前掐住趙德方脖子的沖動，怒氣沖沖地道：“趙大人這樣做，是否有些過了，這后院皆是婦孺老弱，大人派人強(qiáng)行闖入，恐有損大人清譽(yù)吧！”
“清者自清，本官一向光明磊落，再說若不進(jìn)去看看，又怎能保證沒有漏網(wǎng)之魚？”
“你……”
“崔幫主所慮，本官自然明白……秦子亮，本官命你帶隊(duì)，乃是看重于你，你們進(jìn)入后院，嚴(yán)禁騷擾女眷，倘若本官接到舉報(bào)，定會嚴(yán)懲不貸！你，聽清楚了嗎？”
“屬下明白！”
“崔幫主，你可滿意？”
崔濟(jì)恒默然不語，既然趙德方已經(jīng)露出了獠牙，兩人也算徹底撕破了臉皮，目前主動權(quán)已牢牢捏在趙德方手里，他出言反駁，不僅于事無補(bǔ)，反而有自取其辱的可能。
“破家縣令，滅門知府”，巡檢們目的并不是找人那么簡單，他們出來一趟，不弄些真金白銀的回去，真是對不起他們那些丑惡的嘴臉。再說，這后院大都是女眷，別看趙德方說的冠冕堂皇，那些個兵油子，真真有幾個能遵守還很難說，就算不敢公開欺凌，說些葷話揩揩油還是有可能的，女人們受了侮辱，又有幾個好意思說出來？
“速去速回，去吧！”趙德方也不管崔濟(jì)恒無聲的抗議，擺擺手命令到。
“跟我來！”秦子亮大聲說著，率先沖向中后院，二三十個巡檢刀手緊隨其后，蜂擁而入。
崔濟(jì)恒雙目圓睜、眼睜睜的看著巡檢們猛虎下山般的沖進(jìn)門去，他緊緊地握緊雙拳，卻也不敢有所動作。
到是他的手下們，一陣躁動。畢老財(cái)與老甄家眷都不在這里，沒有說什么，到也不是他們不在意，實(shí)在是如今任人宰割，在意了又能怎么樣。秦國志一家老小都在院里，想著即將不堪的遭遇，他圓睜著雙眼罵道：“趙德方，我*你祖宗！”不過隨后，一具刀鞘突如其來，“啪”的一聲抽上臉龐，接著便是兩顆帶血的牙齒飛速迸了出去，打在他前面那人的背上，頓時這人的后背一片鮮紅。
巡檢們的狠毒一時鎮(zhèn)住了眾人，他們都識相地安靜下來，趙德方冷眼望過去，沒有言語。
對中后院的搜捕進(jìn)行了大約兩刻鐘。
等待的過程中，太陽漸漸升起，陽光撲面而來，人影斑駁。這繁華人世的千百過客，此時都濃縮于這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的院子里。滄海橫流，有人洋洋得意，有人惶恐不安，有人揚(yáng)眉吐氣，有人敢怒卻不敢言。
這是嶄新的一天。
秦子亮還真帶了七八個人出來。
秦子亮過來，在趙德方面前耳語：“抓到兩個年輕點(diǎn)的，他們還準(zhǔn)備反抗，被我綁起來了，我們兩個弟兄受了點(diǎn)輕傷！”
雖然是耳語，但沈銳離趙德方很近，也聽了個清楚。
望著兩個四十來歲五花大綁鼻青臉腫的中年男人，趙德方寒著臉質(zhì)問：“崔幫主，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在下的朋友，并非我?guī)腿藛T，故在下也無法命令他們出來！”
崔濟(jì)恒狡辯道。
趙德方看看沈銳，沈銳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兩個人沈銳雖然不認(rèn)識，但大概也能猜到他們的身份，一個估計(jì)是齊向東的老大，讓江小樓遍尋而不得。另一個若不是昨晚匪徒們口中所說的張聚義，就是與匪徒們在京城的三個帶路人能扯上關(guān)系?？偟膩碚f，能躲到這里的人，都是小乞丐和自己案子中的重要人證。
“本官曾說過，這院中的所有青壯，都要到巡檢司接受調(diào)查，本官可不管他們是誰的親朋好友或狐朋狗友，所以，這二位也不能例外！”趙德方見沈銳首肯，自然不理會崔濟(jì)恒的辯解。
“不過……”趙德方話風(fēng)一轉(zhuǎn)，“這幾位，”他指指秦子亮帶出來的其他五人，“給崔幫主個面子，都放了吧！”
秦子亮為了快速撈錢，故意綁幾個老弱出來，在院子里面有殺雞儆猴的用意，再一個還有在趙德方面前表示將徹底與崔濟(jì)恒決裂，最后順便給趙德方送個人情，可謂一石三鳥。
聽趙德方說放人，秦子亮大聲道：“趙大人念爾等孱弱，特網(wǎng)開一面，你們還不快磕頭謝過！”
幾個老者早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聽到得以赦免，都連忙跪下磕頭感謝，崔濟(jì)恒看了心中更不是滋味。
到了此時，也算是塵埃落定，秦子亮帶了將近三十人進(jìn)入，出來時身后卻只有一半人左右，趙德方瞅了瞅他，秦子亮給了他個肯定的眼神，趙德方會意，便轉(zhuǎn)頭對沈銳道：“青虹幫一干人等已抓得差不多了，公子你看，是否還有什么遺漏？”
沈銳拱拱手，“謝大人相助，大人思慮周詳運(yùn)籌帷幄，小生哪里還有不滿意的？”
“呵呵，公子客氣了，懲惡揚(yáng)善乃是本人職責(zé)所在，談不上思慮周詳運(yùn)籌帷幄……”
雖然明知沈銳的是客氣話，趙德方還是十分的受用，不過受之有愧的表情還是要有的。
“既如此，那就打道回府了！”
“一切但憑大人安排！”
“公子，請！”
“大人請！”
先前趙德方為了不引起崔濟(jì)恒的懷疑，故意在沈銳面前保持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如今大局已定，他沒有了諸多顧忌，言語間便客氣起來，與沈銳談笑風(fēng)生相互奉承，看得崔濟(jì)恒等一干人火冒三丈，卻也無計(jì)可施，只得在心中大呼趙德方陰險(xiǎn)。
兩人客氣完畢，趙德方下令返回巡檢司，此時街道上已有了很多行人，他們見青虹幫被官兵像串糖葫蘆般捆綁著趕路，都紛紛駐足觀看，不時有人評頭論足一番。
到了巡檢司，趙德方安排人去找一套干凈的衣服讓沈銳換，之后兩人短暫分開，趙德方去吩咐青虹幫一眾人的關(guān)押事宜，沈銳則去洗個熱水澡然后換上干凈的衣服，這一切忙完，兩人再次碰頭，趙德方這才邀請沈銳共進(jìn)早餐。
若是早些時候，承蒙有人請客，沈銳自然歡天喜地感激不盡，但是捱到這個時候，最饑餓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早已過去，如今反而對食物的需求不是那么強(qiáng)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