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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山吳鉤

第三十八章 鯉魚脫卻金鉤去

關(guān)山吳鉤 楚山多 4212 2020-03-10 09:07:31

  寅時三刻左右,安息貴悄悄地起了床,他穿好衣服,回頭看了看熟睡中的妻子一眼,盡管昏暗中瞧不清她的容顏。

  妻子是崔濟(jì)恒居中做媒娶回來的,雖然他并不愿意這個殺父仇人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插手,但為了不引起他的疑心,便也認(rèn)了。

  岳父是青虹幫下屬苦力中的一個小頭目,妻子相貌秀麗,青虹幫內(nèi)不少骨干成員的子弟早就垂涎三尺,但崔濟(jì)恒最終卻許配給了他,若拋開這不共戴天之仇,崔濟(jì)恒這個幫主對自己還是很不錯的。

  妻子已懷有六個月的身孕,容易奢睡,想必天亮前不會醒來。今天他提出解救肉票,也是存有私心的——他怕呆在青虹幫久了,日后有了妻兒等諸多牽絆,不敢下決心動手,畢竟不管怎么說,妻子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

  安息貴輕輕掩上房門,走進(jìn)院子,將蒙面的黑巾系好。他成親之后,崔濟(jì)恒便在幫會堂口隔壁安排了一個小院子供他們居住,院子與堂口之間有圍墻相隔,比起那些高宅大戶,圍墻不算很高,但不借助木梯之類的工具,一個人卻也很難攀爬得上。

  安息貴將事先準(zhǔn)備的竹梯靠在院墻上,這樣做風(fēng)險極大,若不能及時抽身,很容易讓人查到他身上。但沒有辦法,到了晚上,堂口里所有的門均從里面插著,如果沒有接應(yīng)的人,很難進(jìn)得去。若從臨街的一面搭梯而入,在人沒救出的這段時間里,若給早起路過的人發(fā)現(xiàn),變數(shù)又太大。其實(shí)就算他不在自家院子里搭梯,若肉票逃脫,依今晚他在堂口大院里的所做所為,稍一推敲,就能懷疑他。再說,青虹幫明天能不能存在還是問題,到時誰還顧得了他?

  借著梯子悄悄附上墻頭,朝院子里望去,這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當(dāng)然看不到什么,這只是下意識的動作罷了。他在青虹幫多年,自然清楚這個時候巡夜的最后一班已經(jīng)過去,但小心無大錯,他又豎起耳朵仔細(xì)聆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腳步聲,才翻身上了墻頭,順著墻頭向堂口院子大門方向走了一段后,縱身跳下。

  院子大門門房里有一人值守,通常情況從這么高的地方跳下來,響動聲足以驚醒看門人,但此人已被他提前下了藥,天亮前很難自然醒過來。

  安息貴輕車熟路,很快接近關(guān)押肉票的廂房。此時若要見到肉票,還得經(jīng)過兩道門,廂房正門從里面插著,里面有看守的兩人。進(jìn)了正門,關(guān)押肉票的房間還有一扇偏門,偏門從外面上了鐵鎖。

  這都難不倒安息貴,廂房的大門大都沒有防盜的暗槽,只要有適合的工具,也容易從外面打開。安息貴從懷里掏出一個薄薄的鐵片,從門縫里伸進(jìn)去將門閂輕輕挑起來,之后伸手一推,門就開了,發(fā)出了輕微的吱吱聲。

  迅速閃進(jìn)門去,他反手又將門關(guān)上,接著掏出火折子,將房間里的油燈點(diǎn)亮,也不怕驚醒里間睡著的兩個看守。實(shí)際上,這兩個看守吃了他送來的藥酒,此時睡的跟死豬一般。

  關(guān)押那書生房間的鑰匙就放在吃酒的桌子上,兩人大概認(rèn)為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加之手腳被捆,房門上還上著大鎖,想要逃脫出來,簡直是癡心妄想。殊不知他們做夢也不會料到,堡壘通常是從內(nèi)部被攻破的。

  走到關(guān)押書生的房間,安息貴貼著房門聽了一下,里面沒有動靜,大概這小子睡著了。

  將鐵鎖打開,推開門,房間里的燈還亮著,只是估計(jì)燈油將盡,豆星點(diǎn)的燈光跳越著,一副隨時都能熄滅的樣子。

  一個身影蜷縮在昏暗房間的角落里,隱隱約約地似乎面向著門口的方向,只是臉面被腦后的長發(fā)凌亂地蓋著,看不清模樣。書生雙手還背在身后,那是被反剪著的姿勢。

  安息貴暗罵一聲,狗日的也不給墊些軟草,要是凍死了自己的計(jì)劃可就要打水漂了——這可不是杞人憂天,此時北方夜間尚冷,的確有這個可能。

  安息貴快步過去,一只手伸過去探書生鼻息,另一只手搭上書生的肩膀搖著,口里輕輕喊著:“公子……”

  冷不防地下的書生突然爆起,安息貴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一只胳膊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同時口也被一只手緊緊蒙住了,之后聽見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不要叫,否則就擰斷你的脖子!”

  安息貴第一的反應(yīng)是時機(jī)暴露了,但聽著威脅的聲音十分陌生,就反應(yīng)過來,這書生已掙脫了繩索,等著有人過來入甕。

  他口不能言,只得緩緩舉起了雙手,以示無害。

  沈銳將手蒙住來人的口之后,便感覺到了不對勁。

  磨斷繩索的時間比他預(yù)想中的要長,也困難的多,其中的艱辛難以描述。為了避免被人聽到,他不敢使太大的勁,也不敢一直持續(xù)的磨。好在斷斷續(xù)續(xù)的最后終于成功,他隨即活動經(jīng)絡(luò),被綁的太久,雙手已經(jīng)麻木了,又費(fèi)了一些時間,待手恢復(fù)功能后,解開腳上的繩索,之后再活動經(jīng)絡(luò)。

  身體一切正常后他又遇到一個難題,門被從外面反鎖著,怎么出去?其實(shí)這木門看著也不是很結(jié)實(shí),但若強(qiáng)行破門,必定會驚醒看守的兩人,以沈銳的身手,兩人勉強(qiáng)能對付,但因此若引來更多的人,能否走掉就很難說了。

  怎樣才能無聲無息地走出門去,是個問題。

  通過仔細(xì)的觀察,問題很快有了答案,既然不能破掉,卸掉卻是可能的。

  這時的木門都有上下門腦,說白了就是上下兩個圓木墩子鑲嵌在門框上,木墩子有相對的在一條直線上的凹槽,門板的一邊有上下兩個突出的軸與之對應(yīng),軸安在凹槽中,便于門板轉(zhuǎn)動開啟。

  凹槽的上槽較深,下槽略淺,安裝時將門板上軸先放進(jìn)上槽,再將下軸對準(zhǔn)下槽,放手,重力作用下,軸槽連接,安裝完成。若要卸掉門板,只需將門板用力上頂,待下軸離開下槽,再將門板傾斜即可將門板卸掉。

  說起來簡單,若不知原理,這門板也極難卸掉。

  只是沈銳還未付諸行動,安息貴就進(jìn)了房間。

  沈銳聽見腳步聲朝這邊過來,以為是看守的人起來查看,因?yàn)闆]聽到對話的聲音,腳步聲也不雜亂,估計(jì)只有一個人,沈銳立即有了新的打算。

  說起來,沈銳對所處的地方一無所知,就算出去了,也是一摸兩眼黑,若能挾持個人質(zhì),問清楚了地形,成功逃跑的幾率更大。

  當(dāng)然,他也沒得選擇了,卸門板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出其不意地制服他,若必要,殺人滅口也不是不行。

  安息貴進(jìn)來時,看到的只是沈銳被綁的假象,一時不查著了沈銳的道。

  這也不能怪安息貴,他也是做夢也沒有料到看似文弱的書生竟能掙斷繩索。

  好在他是來救人的,感覺到不是掉入陷阱后很明智地放棄了抵抗,否則沈銳真能折斷他的脖子。

  安息貴的蒙面面巾讓沈銳感覺到來人似乎不是看守,若是看守之人,沒有必要蒙著臉吧!來人也沒有掙扎,很配合地舉起了手,如果是看守,就算怕死,瞬間下意識的掙扎還是會有的,但情況不明,沈銳也不敢松手,于是便脅裹安息貴出了房門。

  外面堂屋里放著一張方桌,方桌桌面的一角放著一盞亮著的油燈,桌上杯碗狼藉,沈銳想起兩個看守睡之前似乎有人送了吃的過來,兩人之后還猜了酒令,沈銳不想聽都不行。

  沈銳繞過酒桌,另一個房間的門大開著,這個房間較大,放了兩張木床,籍著微弱的光,每個床上都有一道拱起,不時響起輕微的鼾聲,看樣子兩個看守還在熟睡。

  那么自己劫持的這個人是誰?剛才聽他聲音陌生的很,若是暗中保護(hù)自己的人手,應(yīng)該不會單槍匹馬的來吧?

  安息貴見沈銳看著屋里熟睡的兩人有微微的失神,因口不能言,只能嗚嗚兩聲提醒,同時用一只手指指沈銳捂著自己嘴的大手,示意他松開。

  沈銳警醒,雖然覺得蹊蹺,但也不敢冒然放開手,可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他退回方桌旁,迅速拿起一只筷子抵住安息貴咽喉,輕聲威脅道:“不準(zhǔn)亂叫知道嗎,否則戳穿你的喉嚨!”

  見安息貴點(diǎn)點(diǎn)頭,沈銳放開捂著嘴的那只手,卻又勒住了他的脖子,順便扯掉蒙面的面巾,那只拿筷子的手則依舊頂著安息貴的喉嚨。

  “公子,我是來救你的!”安息貴微喘著說。

  沈銳將頭前伸,就著燈光仔細(xì)看了看安息貴的臉,確定以前沒有見過他。

  “為什么要救我?”這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自然無緣無故的愛也不多,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沈銳如何敢信?

  “在下與綁你的人有仇,信不信由你,天快亮了,若在這里耗著,我們誰也走不了!”安息貴實(shí)話實(shí)說,簡短意賅。

  “好,信你!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沈銳松開了手。

  “什么?”安息貴沒怎么聽懂。

  “在下沈銳,多謝壯士救命之恩!”沈銳也不再解釋這句后世的名言,對著安息貴抱拳作揖致謝。

  安息貴看他一眼,見這叫沈銳的書生面相青澀,雖然身子單薄了點(diǎn),但個頭已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兩只眼睛烔炯有神,堅(jiān)毅無比,哪里像個弱書生模樣。

  看走眼了!

  “走吧!”安息貴回轉(zhuǎn)過去將關(guān)押沈銳房間的木門重新鎖上,又將鑰匙放到桌上,然后對著沈銳道。

  沈銳見他去開大門,側(cè)身吹滅油燈,屋子重新陷入黑暗。

  兩人出了房門,安息貴將大門關(guān)上,這次沒法從里面插上,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

  在安息貴的帶領(lǐng)下,兩人潛行到院墻之下,一路順利。

  “站到我肩膀上,我送你上去!那邊有竹梯,你上去后把它順過來!”安息貴蹲下身子說道。

  沈銳也不矯情,站到安息貴肩膀之上,安息貴直起身子,沈銳勉強(qiáng)能攀著墻頭,他雙手抓牢墻頭,腳下輕點(diǎn)安息貴肩膀,腹腰使力,總算是上了墻頭。

  沈銳望向院墻的另一面,就見墻邊立著一個黑乎乎的物件,想必是安息貴口中的竹梯。他探手抓住竹梯的橫襯,將竹梯拽了上來,竹梯輕盈,提著到不費(fèi)勁。

  將竹梯放到這邊,安息貴迅速地爬了上來,然后如法炮制,收梯下到另一邊。

  沈銳到?jīng)]什么,安息貴下了墻只覺得一身的冷汗,其實(shí)這與人的心境有關(guān),沈銳輸了,大不了重新被關(guān)起來,能跑掉自然好,跑不掉也是運(yùn)氣不佳,沒什么好患得患失的。

  安息貴就不同了,在沈銳領(lǐng)人來踹掉青虹幫之前,他還不能暴露,若暴露了,他死不足惜,卻可伶了妻子與未出世的孩子。所以安息貴緊張是有緣由的。

  安息貴靠墻平復(fù)片刻,將梯子重新放好,他指指院子:“這是我家……我娘子有孕在身,就不請公子入內(nèi)了!”

  沈銳瞬間感動,此人家眷在賊窩眼皮之下,卻還冒著極大風(fēng)險營救自己,雖與賊人有仇,這份膽量卻也令人敬佩。

  “敢問兄長尊姓大名?”剛才情急,沒有問他姓名,如今得空,便問上一問,他見安息貴比自己年長,便以兄長尊稱。

  安息貴擺擺手,“兄長可不敢當(dāng),在下姓安,名息貴!叫我安息貴即可!”

  “安大哥,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這是安息貴的家,離賊窩也近,不易久留,沈銳也知道安息貴不會將他藏在這里。

  安息貴沒有回答,他過去貼著自家房門聽了一會,見沒有動靜,走過來道:“公子請隨我來!”

  沈銳跟在安息貴身后,見他輕輕打開自家院門,探頭向外看了一會,大約是沒人,便朝沈銳招招手。

  沈銳出了院門,天雖然還黑,但倚著兩旁影影綽綽的建筑物做參照,也能看出是一條街道。沈銳打量周圍環(huán)境的片刻,安息貴已關(guān)了院門,打個手勢,率先向街道一邊走去。

  沈銳跟上去,很自然地與安息貴走成一排,兩人也不敢狂奔,裝作正常行走的樣子,像極了趕早的路人。

  約摸盞茶功夫,離賊窟已有一段距離,沈銳終于憋不住了,小聲問安息貴:“安大哥,這里是什么地方?”

  “通州碼頭!”

  “通州碼頭?”沈銳一臉懵逼,通州碼頭他到是聽說過,卻不知那些人為何將他綁到此地。

  “我們要去哪里?”

  “碼頭巡檢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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