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頭部傳來一陣巨疼,感覺似乎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敲了一下,在這種刺激之下,縱使藥效未過,也足已令沈銳醒來,但在這醒來的片刻,意識仍舊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身體各項機能運作起來之前,思維上有個一瞬間的恍惚——我這是在海面上?
……不會又穿越了吧?
時間流逝中,感官系統(tǒng)逐漸變得敏銳,他才認清了目前的形勢,雙手雙腳被縛,口中也似乎被塞了不知從哪里撿來的破布,散發(fā)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聞味道。
被綁架了!
雙眼被緊緊地蒙著,看不到一絲亮光,但挺過心理上最初的懵圈與不安后,他還是對所處的環(huán)境有了一個大致的判定。
身體不停地左右晃動,幅度卻不大,被限制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內(nèi)。沈銳盡量不發(fā)出響動,試著輕輕地把曲著的雙腿伸直,很快腳尖遇到了阻礙,他又蹬著阻礙物微微使勁,靠反作用力使身體緩緩后移,但不過幾公分距離,頭部也頂?shù)搅擞灿驳念愃颇景宓臇|西。
自己估計是在一個長方形的箱子里。
他伸直耳朵仔細傾聽,外面有麟麟的車輪聲以及清脆的馬蹄聲,偶爾夾雜著一個人控馬的吆喝聲。
這一定是一輛行進中的馬車!
沈銳這才明白,剛醒來的剎那,自以為身在海上,不過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馬車顛簸不已,北京城的路況沒有這么差,估計是出了城……
這是一個糟糕的情況,說明離事發(fā)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自己的兩個保鏢,看來也沒起到什么鳥用……
或許他們自身也是難保了。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前幾天有異常情況時,武欽州還建議他上學和回家時應不定期更改路線,他沒有采納。
還是大意了??!
雖然做有預防,但在他心中,還是真正沒拿這幫乞丐當回事,認為他們即便是跟蹤,也是恐嚇威脅意味居多,好讓自己知難而退。
估計自己的潛意識里,認為多少有兩個保鏢在側(cè),遇到緊急情況,他們多少也能抵擋一陣的。
腦海里努力回憶當時迷暈自己的兩個匪徒模樣,卻怎么也沒有印象了,完全的路人甲路人乙面孔。他們似乎沒有攜帶武器,要不武欽州路過時應該能發(fā)現(xiàn)的……
陰溝里翻船。
真他媽是有心算無心,四兩撥千斤呵!呵……呵……呵……
這幫龜孫,下手這么快!錦衣衛(wèi)不過是剛剛有了一點線索而已!
如果自己小心些,本來可以避免的……
現(xiàn)在考慮這些有些晚了!
唉!有錢難買后悔藥……
歸根結(jié)底,還是在法制社會呆的太久,總是以一個現(xiàn)代人的思維來考慮問題,結(jié)果……
不言而喻。
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究竟想把自己送往哪里?不會跟小乞丐一樣被沉河吧?
這樣太冤了……
……
強行將心中紛亂的思緒壓下去——現(xiàn)在糾結(jié)這些沒什么毛用。
想想辦法,如何逃吧!
繩索綁的很老道,不借助外力,沒有掙脫的可能……
身體后移,反剪著的雙手摸索著,板壁很光滑,沒有凸起的地方。
算是掙扎無果。
有時候醒著未必是好事。在這樣窄仄的環(huán)境里,各種各樣的思緒涌上心頭。
出了這樣的事,最傷心的應該是母親了。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對于中年得子的母親來說,晴天霹靂,猶不為過。
父愛如山,雖然父親在自己面前從來不茍言笑,但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滿著慈愛……
還有小云,這個丫頭,此時應該哭成了一個淚人吧……
張無忌不在京城,江小樓應該得到了消息,他們一定正在尋找自己的下落……
沈銳眼前一一浮現(xiàn)許多人的面孔,姑姑沈心蓮、姑丈駱養(yǎng)性,還想到那個未曾謀面名叫駱依依的未婚妻……
很奇怪的感覺,怎么會想到她?
男人的本性?
如果能過了這一個坎,在成親之前,一定要見她一面。
萬一名不副實怎么辦……
真想歇斯底里地大鬧一番,但前世飛行員時期過硬的心理素質(zhì)還占著上風。
胡思亂想中,馬車猛地顛簸了一下,猝不及防地,頭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的他眼淚差點下來了。
這時上面?zhèn)鱽硪蝗说奶酆?,接著是一個大嗓門的聲音:“畢老財,你他娘的怎么趕的車,腦袋都給老子撞破了……“
他媽的,被人坐在屁股底下了,沈銳咬牙切齒地問候了坐在箱子上的人。
“天這么黑,有路走就不錯了,不服你過來趕趕試試?”
這估計是車夫的回應。
然后人沒了聲音,車輪馬蹄聲依舊。
此時若站在夜空中鳥瞰,黑夜中有輛馬車的影子在一條田間道路上砥礪前行,這應該是當?shù)剞r(nóng)人收割運糧時給牛車、驢車開辟的道路,雖然寬度尚可,但道路高低不平,十分難走。
視線向前眼神,不算太遠的地方,有一條比黑夜還要漆黑的帶子橫亙在大地之上。若熟悉此間地形的人就知道,那是——
京杭大運河。
沈府。
沈母眼皮動了動,還未睜開,就聽見一個驚喜的聲音叫著:“看,夫人要醒過來了!”
似乎是玉兒的聲音。
沈母睜開眼睛,就見床前圍著幾人,坐在床上握著自己手的是小姑子沈心蓮,床邊站著的是偏房李氏,丫鬟玉兒跟云兒立在她兩側(cè),滿臉希翼地看著她,每個人的眼睛都紅紅的,顯然是哭了很長時間。
最外面站著廚娘,她手里端著碗,大約是參湯什么的。
打量了一圈,沈母臉上浮現(xiàn)頹廢之色,兒子沈銳依舊不在。
見她想說話,沈心蓮忙道:“嫂子你先不要說話,喝口參湯再說!”
廚娘聞言連忙將參湯端過來,沈心蓮接住,小心地喂了兩口后,沈母便搖搖頭,示意不喝了。
見她態(tài)度堅決,玉兒見狀上前將碗接過,沈母問道:“老爺呢?”
“老爺回來見夫人睡著,出去找人了!”玉兒回答。
見嫂子神情落寞,沈心蓮接道:“嫂子不要太過傷心,銳兒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再說剛才養(yǎng)性將我送過來后,也已前往北鎮(zhèn)撫司,有錦衣衛(wèi)的人幫忙查找,相信過得不久銳兒就回來了!”
聽了安慰,沈母反而眼淚又下來了,她將另外一只手覆在小姑子手上,哽咽著道:“話雖如此,可我兒一時不回,我這當娘的于心不安??!我兒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呢……”
一屋子人相對無言。
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衙門。
今晚當值軍官乃是百戶官高文彩。
聽到手下匯報,指揮使大人已蒞臨北鎮(zhèn)撫司,正在司內(nèi)巡查的高文彩匆匆趕往議事廳。
進了議事廳,就見指揮使駱養(yǎng)性負手背對著大門,似乎在欣賞墻上掛著的《猛虎下山圖》,高文彩見他沒有回頭的動作,知道這是上官的特權(quán),要等著他先行見禮,于是連忙低了頭行禮報名:“屬下高文彩,見過指揮使大人!”
駱養(yǎng)性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他面沉如水地盯了高文彩一眼,沉吟道:“江小樓呢?”
“江百戶出去辦沈公子的事去了!”
“你知道多少?”
駱養(yǎng)性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從程序上來說,沈銳被綁架屬于刑事案件,偵查處置權(quán)在官府,錦衣衛(wèi)一般辦的是政治案件,但插手刑事案件也不是不可以。若錦衣衛(wèi)接手,就需調(diào)派人手,除非極度機密事件,否則按規(guī)定必須要向值日軍官報備,所以駱養(yǎng)性故此有一問。
“有人來司里找江百戶,說沈公子在散學的時候被人劫走,大興縣衙的人已接手,于是江百戶帶人前往大興縣衙,不久帶回兩名人犯,據(jù)說是沈公子的護衛(wèi)捉住的。江百戶對其審訊一番后,又帶人出去了!”
“人犯現(xiàn)在何在?”
“還在大牢里關著!”
“他們都招了什么?”
“屬下不知!……江百戶離開時,嚴令任何人不許接近人犯,所以……”
駱養(yǎng)性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了。
任何集團都有小圈子,北鎮(zhèn)撫司也不例外,各部門負責人既要團結(jié)又要相互提防,這是衙門里的生存之道。再說出于對沈銳的保護,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小樓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雖然高文彩是值日軍官,但報備實際上只是知會,各辦案軍官自主權(quán)不受影響,江小樓可以不必向他匯報具體辦案過程,故高文彩不知道案情也在意料之外。
“沈銳之事,因主犯并未抓到,目前應低調(diào)辦案,江百戶所作所為,也是以保護沈銳為出發(fā)點,這一點,甚好!目前這北鎮(zhèn)撫司,王鎮(zhèn)撫病休,署理司務的張千戶外出公干,此時你們更要精誠團結(jié),江百戶若有所需,本督希望你們能通力合作!”
“屬下謹遵指揮使大人訓令!”
為了自己女兒將來的幸福著想,駱養(yǎng)性不惜屈尊親自過問此事,但做為決策者,態(tài)度放在這里就好,不必親力親為干些具體的事,所以聽說抓到案犯的同伙,駱養(yǎng)性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問,并無參與審問的意思。
高文彩心里也清楚,駱養(yǎng)性親自前來,看起來只是隨便問問,但無疑傳達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這個事我很看重,你們都得盡心盡力,你要給各負責人傳達一下,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若不知好歹,將來有得小鞋穿!
指揮使大人單獨約見自己,明天北鎮(zhèn)撫司里主要主事人估計都能知道,到時自己把大人的主要意思傳達一下即可,當然,他可不會傻傻地說大人是為沈銳而來,只需說指揮使大人希望我等通力合作之類的話,那些人精都會露出我懂的表情,這樣自己的使命便算是完成了。
“本督還有些事,你也去忙吧!不必送了!”駱養(yǎng)性見差不多了,吩咐一句轉(zhuǎn)身便走。
“屬下恭送指揮使大人!”雖然駱養(yǎng)性看不見,但高文彩還是老老實實地執(zhí)禮送駱養(yǎng)性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