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水沖了龍王廟
心里有了計較,何聽風(fēng)轉(zhuǎn)過頭,姿態(tài)放的極低,對沈銳抱著拳行了一禮,笑吟吟道:“這位公子,不才何聽風(fēng),任職大興縣衙,職責(zé)所在,如今做個中人如何?公子你看,這里車來人往,站在這里多有不便,在下便替趙管事給公子賠個不是,還望公子行個方便!至于這位小哥,”何聽風(fēng)指著小乞丐,“藥費由在下墊付,如何?”
將近兩年時間,沈銳如今模樣大變,何聽風(fēng)可不知道眼前這位公子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本來沈銳聽趙富貴說是成國公府的人,也不想多事,自家的勢力在那里擺著,遠遠沒達到可以抗衡一朝國公的地步。這些家丁不足為慮,可打狗尚看主人,若主人護短,事情鬧大了肯定他撐不住,他到?jīng)]什么,可他身后還有一大家子人,尤其老爹還是官場人,自己來到這個世上,占了他們兒子的身體,二老對自己是好得沒法說,可不能連累了他們。
人有了牽絆,做事往往便畏首畏尾。
后來聽了這趙管事與何聽風(fēng)的對話,沈銳算回味過來,原來這個姓趙的管事也是底氣不足,不想與自己正面沖突,才向趙富貴施壓。所以事情可能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于何聽風(fēng),雖然有偏向成國公府的意思,但也說話得體,代表官府給了自己一個體面的臺階下,念在何聽風(fēng)曾幫助過自己的面子上,沈銳準(zhǔn)備就坡下驢,畢竟如果真的再咄咄逼人,就是撕破臉皮了,這樣的后果,誰都難料。
人都有趨吉避兇的本能,但吉和兇都是相對而言的,一些人的兇,可能對另一個人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坦白的說,所謂吉兇,不同層次的人界定是不一樣的。所以想要成為高層次的人,要想拯救別人,務(wù)必先武裝自己,如果沒有自保的能力,一切都是空談。在這個實力為尊的時代,想要事情朝著自己的意愿發(fā)展,首先便是要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更強大!只有強大起來,一切的不利都可轉(zhuǎn)化為有利。
可惜自己目前并不強大。
雖然說來話長,但沈銳思考的時間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看著何聽風(fēng)一臉希冀,沈銳微微一笑,正準(zhǔn)備說既然都頭作保,此事就此作罷的話,冷不防劉沛久卻從身后跳了出來。
“讓他道歉!”劉沛久指著趙富貴說。
“什么?”何聽風(fēng)可能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茫然問了一句。
“讓他道歉!”劉沛久稍微提高了聲音,指著趙富貴重復(fù)了一遍。
這次何聽風(fēng)明白了,辯解著:“這……在下剛才已替趙管事認(rèn)錯了……”
“我讓他親自給這個小兄弟道歉!”劉沛久指著小乞丐,一字一頓的說,口氣不容置疑。
何聽風(fēng)心知此事已難善了,這個后面出來高高瘦瘦的少年公子,堅決的讓他不知所措。不過他只是稍稍遲疑了下,側(cè)身轉(zhuǎn)頭用眼神詢問趙富貴,意思是對方不肯罷休,是對抗還是認(rèn)錯就看你的了。
趙富貴當(dāng)然懂何聽風(fēng)的意思,但這恰恰是他不能容忍的。在主子面前,他可以不在乎臉面,下跪作揖眼都不眨,因為主子是衣食父母。乞丐是什么?阿貓阿狗而已。自己若道了歉,以后還有臉面在手下人面前呼來喝去?
趙富貴心下冷笑,打人不打臉,自己本不欲再多生事端,可對方得寸進尺,咄咄逼人,自己雖然是個下人,但宰相門前七品官,一個國公府的管事,最起碼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下人吧,這個毛未長齊的小子,仗著讀了幾天書,跳出來指手畫腳,真以為老子怕了?
趙富貴隨即自嘲地一笑,伸手撥開前面站著的何聽風(fēng),何聽風(fēng)冷不防被他撥了個趔趄,兩名跟班連忙趨上前來扶了一把,他雖然心中不爽,卻也不敢發(fā)怒,人群中有嗤笑聲傳來,何聽風(fēng)聽了臉色陰沉,雙臂一震將兩個跟班彈開。
趙富貴走到沈銳面前,“道歉?”他偏著頭看了劉沛久一眼,陰陰笑道:“如果對兩位公子,在下自然可以認(rèn)錯,至于這個叫花子……”他用手中的馬鞭使勁戳著小乞丐瘦弱的身體,小乞丐被他戳的東倒西歪,沈銳幾乎扶他不住?!八才??”趙富貴臉上露出一副十分厭惡的表情。
沈銳大怒,這家伙也太囂張了,他左手扶主小乞丐,右手一伸,便抓住了鞭稍,趙富貴一愣,下意識的回奪,沈銳自是不會松手,兩人一時間僵持在了那里。
“啪”的一聲,趙富貴只覺得人影一閃,半邊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原來劉沛久趁兩人爭奪,上前打了趙富貴一個耳光。趙富貴有些懵,不是說讀書人動口不動手嗎,這一個二個的如狼似虎,還是他娘算是讀書人?
劉沛久當(dāng)眾掌摑成國公府家丁,正欲散去的行人又一次圍攏過來,有好事的高喊:“打得好,打死這個惡奴!”
趙富貴聽得有人起哄,也顧不得管劉沛久了,捂著臉望過去叫道:“誰他媽說的打死我,有本事給老子站出來!”
頓時觀眾集體禁聲,趙富貴見無人應(yīng)答,才轉(zhuǎn)過頭來瞪著劉沛久,不管怎樣,今天的場子一定要找回來,事情縱然鬧大,也是對方先動的手,這就是不將成國公府看在眼里了,到時即便自己有錯在先,家主也一定會維護自家的臉面。
先前挨了一耳光,捂臉的同時,馬鞭已到了沈銳的手中,此時趙富貴赤手空拳,便沒有勇氣上前跟劉沛久撕扯,他顫抖著指著劉沛久,回過頭去氣急敗壞地朝后面兩個護衛(wèi)喝道:“你們兩個過來,今天一定要將這個小子的胳膊打折,出了事有老子擔(dān)著!”
從劉沛久插話,到扇了趙富貴一耳光,事情就出了沈銳的意料之外,他也不清楚劉沛久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劉沛久既然出手,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無論做法對否,這份情義沈銳還是認(rèn)可的。況且雖與劉沛久交往時日雖短,但據(jù)沈銳觀察,劉沛久并不是一個容易沖動的人。
此時沈銳見趙富貴發(fā)狠,心道還是老娘想的周到,給自己配了兩個保鏢,今天的事如果鬧大,如果對方狗急跳墻,這個叫何聽風(fēng)的都頭是指望不上了,在不可收拾之前,兩個保鏢還能抵擋一陣,怎么也得先護了自己與劉沛久周全。
于是沈銳連忙對著兩個保鏢使個眼色,見這兩人明顯遲疑了下,沈銳又惡狠狠的瞪著他們,兩個保鏢無奈,才不情不愿走上來站在兩人身傍。
這邊趙富貴發(fā)號施令完畢,回頭冷冷一笑準(zhǔn)備看劉沛久的笑話,至于兩少年旁邊慢騰騰過來的保鏢,趙富貴不認(rèn)為會是兩個護衛(wèi)的對手。不過這一笑,趙富貴便[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無比疼痛,不由得嘶嘶的吸著涼氣,齜牙咧嘴,說不出的難看。
何聽風(fēng)此時比較尷尬,作為官府中人,職責(zé)所在,他經(jīng)常在這一片巡邏晃蕩,圍觀的群眾認(rèn)識他的不在少數(shù),平時在這幫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的不可一世,被人捕頭捕頭”喊得頗為受用,他相信,這個時候他無所作為,被當(dāng)事者雙方?jīng)鲈谝贿?,老百姓面上雖然不敢表示出來,心中肯定是對自己鄙視無比。可是看這個瘦高個少年打了人還抱著膀子與趙富貴對視,一臉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何聽風(fēng)實在沒有勇氣請他到衙門走一趟。話說回來,就算他們肯跟自己回衙門,這兩方背景都不簡單,倘若讓大老爺為了難,將來這筆帳還是要算在他頭上,那可是得不償失了。反正兩方現(xiàn)在都對自己無視,民不告,官不究,自己還是裝聾作啞坐山觀虎斗的為好。
何聽風(fēng)還在自我安慰的同時,趙富貴也在等兩個護衛(wèi)飛快跑過來揍劉沛久一頓,可等了半晌卻不見動靜,回頭一看,兩個護衛(wèi)還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窺呢,趙富貴心下大怒,這兩個王八羔子,別以為老子是才來管不了你,等老子以后站穩(wěn)了腳跟,不給你們小鞋穿老子就不姓趙!
趙富貴心里有氣,可護衛(wèi)并不是他的直屬手下,因此并不敢大聲責(zé)罵他們,但名義上他還是這次出門辦事的管事,是可以調(diào)遣的,所以趙富貴也是有些底氣,高聲喝道:“你們兩個怎么回事,怕什么,沒聽見我說出了事咱擔(dān)著嗎,成國公府什么時候怕過事了?”
兩個護衛(wèi)離趙富貴有四五米遠,聽了趙富貴喝叫,其中一個張張嘴想說什么,卻又放棄了,他把手里的腰刀遞給另一人,然后對著劉沛久張開雙手,以示無害,然后才向趙富貴走來。這個時候,是個明白人都瞧出了端倪,包括沈銳何聽風(fēng)在內(nèi),都明白這兩個護衛(wèi)并非怕了劉沛久身后的兩個保鏢,開玩笑,車隊前后還有七八個拿著刀的護衛(wèi)呢,真杠起來,十個國公府護衛(wèi)還打不過兩個保鏢?真相只有一個,這兩個護衛(wèi)認(rèn)識劉沛久或者知道劉沛久的身份,所以才會忌憚不敢過來,可惜趙富貴此刻氣怒攻心,被迷了心竅,絲毫沒注意到這點。
沈銳搖頭苦笑,這個劉沛久,扮豬吃老虎,自己到小瞧他了。
那個護衛(wèi)走到趙富貴身邊,湊到趙富貴耳邊攏了手剛想耳語些什么,就聽見后面一輛車中有人喊道:“趙富貴,出了什么事,車子怎么停下來了?”
趙富貴聽到這個聲音,看了一眼劉沛久,也不管攏著手還未來得及說話的那個護衛(wèi),瞬間換上一副哭喪臉跑著擠到說話那人的馬車旁,委委屈屈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哭訴:“回小公爺?shù)脑?,小的在前面開道,不過是踢了下一個擋道的小乞丐,卻被人當(dāng)眾打了一耳光,小的可是報了國公府的名號的,小公爺,你可要為小的做主啊!……”
車?yán)锏娜肃帕艘幌?,顯得很有些意外,大約是不曾想到竟然有人大庭廣眾之下敢不把成國公府放在眼里。他隨后不悅地道:“有這回事嗎,本公子到要下來看看!”
趙富貴口中的小公爺在中間的那輛馬車上,受前面馬車所擋,下車時沈銳等也看不到是何許人。不過片刻功夫,就見趙富貴領(lǐng)著一個華服青年從車旁轉(zhuǎn)了出來,這青年也不過十八九歲摸樣,長得雖不算特別俊朗,但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他一身華服穿在身上自有一股氣勢。
兩個護衛(wèi)見華服公子出來,忙躬身退向兩邊。趙富貴引著華服公子走到劉沛久身前不遠處,指著劉沛久道:“小公爺請看,打小人的就是他。”
華服公子見了劉沛久先是一愣,然后陰沉著的臉立即浮上笑容,劉沛久卻是反應(yīng)更快,不等那華服公子說話,雙拳一抱笑著道:“表兄別來無恙,小弟這里有禮了!”
原來這華服公子名叫朱善成,乃當(dāng)今成國公第五子,朱善成母親乃劉沛久姨母,故兩人是表親關(guān)系。朱善成笑道:“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沛久表弟!”他又指著趙富貴道:“定是這廝不懂規(guī)矩,沖撞了老弟,老弟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了吧?”
劉沛久道:“表兄說笑了,小弟也是情非得已,得罪了,還請表兄見諒!”
“你我兄弟之間,還客氣些什么,趙富貴,還不過來見過表少爺?”
朱善成與劉沛久一打招呼,趙富貴總算回過了神,怪不得這倆護衛(wèi)不聽招呼呢,感情他們是認(rèn)識這位表少爺?shù)?,自己才從別處調(diào)到這位小公爺手下,稀里糊涂便吃了個暗虧,這兩個天殺的看門狗,也不早點告訴老子!
聽見朱善成招呼,趙富貴毫不遲疑,連忙走到劉沛久身前,一副誠惶誠恐模樣,倒頭便拜:“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表少爺原諒!”整個過程行云流水,連沈銳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變色之快。
劉沛久淡淡地道:“不必了,本公子還是那句話,你道歉的應(yīng)該是那位小兄弟!”說完指了指那個小乞丐。
趙富貴感覺血蹭蹭往腦子上涌,他抬起頭看了看朱善成,朱善成瞪了他一眼,不悅地道:“表少爺?shù)囊馑?,就是我的意思!還愣著做什么?”
趙富貴機械地過去跟小乞丐道歉,唬的小乞丐直往沈銳身后鉆。饒是趙富貴臉皮之厚,眾目睽睽之下,對著一個在他眼里豬狗一般小乞丐打躬作揖,回去的時候還是臉紅脖子粗的,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朱善成也是八面玲瓏之人,不用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對著旁邊一個家丁指著小乞丐道:“你,領(lǐng)這位小兄弟到醫(yī)館看看,花多少銀子記你們趙管事頭上,誰讓他盡給府里添亂,放放血也可長長記性!”
家丁走上前來要從沈銳手中扶小乞丐離開,小乞丐也不說話,卻死死抓住沈銳的衣袖不松手,沈銳知道小乞丐不相信國公府的人,無奈只有招手喚過其中的一個保鏢,吩咐一番,讓他跟著一起去,這保鏢先前表現(xiàn)差強人意,這次忙不迭的答應(yīng)下來。沈銳又輕聲安慰小乞丐幾句,小乞丐才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何聽風(fēng)這次到也見機的快,他見國公府小公爺出面,深怕圍觀群眾做出過激的事來,連忙與兩個跟班一起驅(qū)趕圍觀的人群。朱善成看著沈銳做著一系列安排,不覺微微一怔,劉沛久已看在眼里,連忙過去拉著沈銳對朱善成道:“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弟在府學(xué)的好兄弟沈銳!”接著又對沈銳介紹朱善成:“這位是小弟的表兄朱善成,成國公府五公子!”
劉沛久與朱善成乃親戚,相互隨意些沒什么,沈銳可不敢托大,連忙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見禮:“在下沈銳,見過小公爺!”
朱善成微微一笑,拍著沈銳的手臂隨意道:“沈兄弟不必見外,沛久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沛久,沈兄弟,相請不如偶遇,今日為兄做東,請兩位兄弟吃一杯酒,如何?”
劉沛久扭頭看沈銳一眼,沈銳點點頭,爽快地說:“既然小公爺相邀,我與沛久卻之不恭了!”
朱善成不由得高看了沈銳一眼,今日之事,看得出來劉沛久是為沈銳才強出的頭,劉沛久的為人與能耐朱善成十分清楚,劉沛久能當(dāng)著自己的面看沈銳的眼色行事,說明不是沈銳身份特殊就是沈銳有其過人只處。
朱善成按下心中好奇,對旁邊一臉訕訕的趙富貴道:“你,趕緊去太白居要一個雅間,訂一桌酒席,本公子要與兩位兄弟好好聚聚!”趙富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去了。何聽風(fēng)驅(qū)散了圍觀的人群,又趕過來向朱善成問好,朱善成含笑勉勵了兩句,何聽風(fēng)便適時見機告退。朱善成見街道已通,便與隨行的下人吩咐一番,讓他們趕著馬車先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