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蘭芝的對話一結(jié)束,穆連直奔山谷深處,艾寧的房間。
他推門進去時,水木已經(jīng)走了,而艾寧正端著碗熱水,裹著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
現(xiàn)在她的身體里寒氣過重,怕冷裹得厚很正常。不過她兩眼發(fā)直,竟連他進來都沒察覺。這就不太對勁了。
穆連站在邊上看她半天,終于忍不住輕輕喚她道:“寧寧?”
他的語氣溫和,艾寧卻被結(jié)結(jié)實實嚇了一跳。她手一松,一碗水全灑在被子上,弄濕了一大片。
“怎么了怎么了!”穆連趕緊把水碗撿開,拉起打濕的被子,然后拿著她的手翻來覆去的看,緊張道:“有沒有燙著?”
艾寧直愣愣的看著他,就這么由他隨意擺弄。她真的難以相信,這個如此緊張自己,溫柔體貼的男人,竟是自己夢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寧寧?”穆連晃晃她手,輕聲問:“怎么了?”
艾寧這才忽然清醒一般,訕笑道:“沒什么沒什么,我,我剛才發(fā)呆去了,沒事沒事?!?p> 她還是沒勇氣向他本人求證,趕緊抱上被子要往外去。
“你要干嘛?!蹦逻B按住她。
“我,我去把被子曬曬。”
“外面沒地方曬被子,我去叫人換一床來吧。你在這等著。”
“哎別別別!”艾寧一把拽住他,“我住在這兒就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了,還為個被子去擾人家,這樣不好,不好……”
穆連一臉不解,他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的,不過既然她不肯,那他還是作罷好了。
“……那這個,怎么辦?!彼汛驖竦哪且黄崞饋恚便躲兜膯?。
艾寧趕緊把被子從他手里撲下,抱在身前羞赧道:“你別這么舉著呀你,看著跟我尿床了似的!”
穆連“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本來沒這么覺得,經(jīng)她一說倒還真的挺像。
“閉嘴不許笑!”
穆連一秒正色:“好,我不笑。所以這個,怎么辦?!?p> 艾寧看著那片不小的水漬,不停摸著下巴,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動作急停,目光緩緩抬起,最終落在穆連臉上。
穆連被她看得一陣莫名,正要開口問就看她一臉巴結(jié),笑道:“好穆連,幫幫忙唄。”
穆連瞬間無語。原來她是打自己的主意,想讓自己幫她烘被子。虧她想得出!
“……你當我是湯婆子嗎?!?p> “沒有啊!”艾寧麻利笑答,“我當你是熨斗來著嘿嘿嘿。”
“……”穆連把頭偏向一邊,“不行。”
“別呀別呀,”艾寧一副死纏爛打的樣子,揪著他的袖口來回晃,撒嬌道:“幫幫忙嘛,好穆連。穆少公子?穆大將軍?穆連哥哥?”
穆連睫毛一顫,讓艾寧瞄著了,她趕緊趁熱打鐵:“穆連哥哥,穆連哥哥,穆連哥哥幫幫我唄,你看我這么可憐,穆連哥哥……”
她笑嘻嘻的嘴上不停,似乎還以此為樂了。穆連從眼角瞥向她,無奈嘆了口氣。
“你哪里有點可憐的樣子?!彼呎f邊在床邊蹲下,“被子托好,我?guī)湍愫??!?p> 聞言艾寧立馬樂呵呵的點頭照做。看著穆連掌心出火,手在被子底下小心翼翼的左右移動,生怕碰著哪兒會點著被子。一個平素都是冷靜果決的人如今對著一床被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不禁覺得好笑。
“干嘛看著我傻笑啊,本來就已經(jīng)很傻了?!?p> 穆連低著頭,忽然開口調(diào)侃。艾寧臉一紅,立刻羞赧還嘴:“你才傻!別忘了你是豬,我又不是!”
“我沒忘?!蹦逻B的聲音混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我還記得,你是養(yǎng)我的?!?p> 艾寧一怔,她沒想到穆連還真的記得,心里有點暖暖的??赡逻B卻在這時候黯淡了神情,抬頭看著她,略帶埋怨的說:
“可你既然說過要養(yǎng)我這只豬了,為什么又要讓我走呢?”
料到他會有這一問,然而事到臨頭,艾寧還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不該把事情告訴他。
這件事不管怎么說都是自己的責任。
擅自替他拿主意假冒般若的人是自己,現(xiàn)在卻害他要被閣里批捕,更可笑的是,他會被發(fā)現(xiàn)也是因為自己。這簡直就是自己給他挖了個坑,最后還親手把他給埋了啊。
怎么說得出口!
“寧寧。”
頭頂傳來輕喚,艾寧抬頭就被一雙溫熱的手捧住臉。穆連已經(jīng)坐在她身前,那雙湛藍的瞳孔里映著自己怔愣的樣子。
“你說實話,”他沉聲道:“是不是因為我?是我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艾寧垂下眼皮,搖了搖頭。
“那就是我再待在這里會有麻煩,對不對?”
艾寧抬眸,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看著他。這個人這么能猜的嗎?!
穆連看她這樣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移開頭輕嘆一聲,緩緩收回手。
“怎么回事,說給我聽聽吧?!?p> 事已至此,艾寧也知道瞞不住他,便把事情從頭到尾都告訴了他,然后拼命地道歉。穆連聽完,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以后別干傻事?!彼f著揉了揉艾寧的頭發(fā),又把她耳鬢的一縷白發(fā)托在指尖摩挲。
“你不用擔心別人會傷到我?!彼抗庾谱?,看向艾寧,“我有把握,除了你,這個世上再無第二個能傷我的人?!?p> 艾寧怯生生的求證:“真的?”
穆連點頭?!班?,真的?!?p> “那太好了!”
艾寧一激動,直接撲到他身上將他一把抱住,還興高采烈的說:“那我就不擔心了!因為我也不會傷你呀!”
穆連淡笑,也輕輕環(huán)住她,安慰般的拍她的后背。
此刻,沉浸在喜悅中的艾寧沒有看到,他的笑容里一閃而過的愧疚與悲傷。
敲門聲不合時宜的響起,水木推門而入。艾寧趕緊紅著臉推開穆連,沒讓水木看到。
水木是來送藥的。由穆連帶回的熔巖草已經(jīng)熬好。男孩把藥碗放到桌上,憂心忡忡的看了眼艾寧,又看了看穆連,最終還是按艾寧交代的沒有多說多問。他簡單囑咐了幾句,說晚些時候蘭芝會過來,然后就離開了。
艾寧看著穆連手里還咕嚕咕嚕冒泡的紅色液體,不自覺的往后縮。
“這,這個,是不是還很燙?”她問。
穆連淡定道:“不是,已經(jīng)不燙了?!?p> “可它不是還在冒泡嘛!難道不是在沸騰?”
“不是,熔巖草熬的湯藥就是這樣的?!蹦逻B把碗往她面前一遞,“喝了吧?!?p> 艾寧咽了口唾沫,極不情愿地把碗接過來,湊到鼻子跟前聞。好像沒什么味兒。
“這東西苦嗎?”
她苦著臉問穆連。穆連也搖頭。
“不知道,我沒喝過。不過我見別人喝過,沒什么事,應(yīng)該不苦?!?p> “那要是苦怎么辦!我不喝!”
小丫頭把藥碗往前一遞,又開始胡攪蠻纏,穆連只好哄著。
“你乖,得喝,喝了這個身體就不會發(fā)冷了?!?p> “我就不!我可以多蓋被子!我唔——?。 ?p> 穆連已經(jīng)懶得和她多說,直接把湯藥含進嘴里,然后一手拈起她的下巴,就這么把藥全部渡進她口中,末了還在她左下唇接近嘴角的地方輕輕咬了一下。
艾寧目瞪口呆,連藥是什么味兒都忘了分辨,就聽他狡猾笑道:“怎樣,剩下的是你自己喝還是我接著喂你。”
上一秒還驚到不會動的艾寧一聽這話,立馬從他手里搶過藥碗,干脆喝到空。
“你這個大流氓!這可是我的,可是我的——!”
這可是我的初吻?。?!
穆連不明所以,還問:“你的什么?!?p> “我的我的——!哼!”
艾寧把空碗往他懷里一塞,轉(zhuǎn)身拉上被子蒙頭就睡。穆連把碗放在桌上后就坐回床沿,輕輕的慢慢的拍著她哄她入睡。艾寧從沒被人這樣哄過,很快就睡著了。穆連伸手貼貼她的額頭,感覺她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他才放心,靠坐在床邊淺眠。
這樣相處的時間,如果能一直持續(xù)下去就好了。穆連心想。
……
山陰城南,穿過兩片愈漸茂密的森林,就會看到一座城。雖然這里也是玄明地界之內(nèi),但這里不像其他地方,一眼望去盡是些石頭。這里難得能看到綠意,建筑沒那么冰冷,風格上也更加柔和。
這里就是鐸城,是月族六名部族首領(lǐng)其中一位的主要封地。月族的百姓都說,這鐸城修筑如此,全是因為這兒的領(lǐng)主——喬亞,她是個女人。
這種說法在外人聽來或許沒什么,可在他們本族耳中卻是實打?qū)嵉男呷琛?p> 因為喬亞是女人,所以她修筑的城池也是一副優(yōu)柔寡斷的德行。甚至有人說住在鐸城是一種侮辱,還教唆許多人一起搬離了這里??偠灾?,這里的住民是越來越少了。不過多虧了這樣,這座空蕩蕩的城市,倒給人一種閑散愜意的感覺。即使是在眼下這種即將打仗的時期。
房釧到鐸城時已是下午,街上早就沒剩幾個人。他匆匆趕到西虹陰閣在鐸城的分閣,里外詢問一番,又被告知自己要找的人住在城北的客棧。沒辦法,他只好又從城南趕往城北。最后總算在傍晚之前找到了地方。
房釧打量著眼前這個兩層小木樓,無語至極。這種不起眼的簡陋地方,那小子還專門跑來???!
有病真是。
房釧搖了搖頭,大步走進廳去。
一月族小童正懶洋洋地坐在柜臺后,聽到有人來,頭也不抬的說:“一晚一貫錢,不二價?!?p> “我不住店?!?p> 房釧說著把一塊碎銀往柜面上一扔。那小童聽見咚咚的聲音立馬抬頭,手忙腳亂的把銀子按住,然后收進兜里,同時換上一副諂媚嘴臉。
“這位老板既不住店,那不知小人有什么可以效勞的?”
“我在找人?!狈库A不為所動,冷言道:“你這里有沒有住著一個叫做蕪陽的人類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