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郊的一片小樹林里,葉家的大門依舊是緊緊閉著。
一個長相俊美的十五六歲的少年此刻正深深地鎖緊了眉頭,在庭院里來來回回地踱步。
葉御是家里的獨子,也就是下一任的河神。姑蘇很少會有洪水之類,便是因為他們一家的功勞。雖然以他們的能力,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成仙成神。只是在這片地界上,屬他們的妖力最強,且有御水之能,所以附近的妖怪都尊稱他們?yōu)楹由瘛?p> 姑蘇饒水而生,因此水對百姓來說尤為重要。每年六月發(fā)洪水的日子,姑蘇城郊的人,依然保留這古老的習(xí)俗。
送剛滿十二歲的童男童女祭奠河神,以求來日風(fēng)調(diào)雨順。
作為河神的葉家,當(dāng)然心安理得的收了。一般來說,葉御喜歡吃那小女孩,而他爹吃小男孩。當(dāng)然,偶爾他們也會分些胳膊小腿給老楊。
他們并不同情人類,畢竟,凡事都要付出代價。
葉家作為護(hù)城河,守衛(wèi)著著一方富庶的土地,偶爾吃一兩個人解解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墒瞧矍暗倪@個小丫頭,說什么也不讓他吃了今年的那兩個美食。
不讓吃也就罷了,她還非逼著他們放了那兩個小孩。
這可是一年的收成啊。
這個丫頭似乎慢慢習(xí)慣了在他們家的日子,不再纏著問為什么不放她出去。
只是那小小的身影愈發(fā)沉默寡言。
忽的一日,葉元聶突然讓老楊開了葉家的大門,并讓葉御陪柳久離回家。
北宋景祐四年,秋日的姑蘇,竟然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場暴雨,雨水能掩蓋一切秘密,也能沖刷罪惡。
雨后是艷陽,秋高氣爽,天上不見半絲云朵。
阿離看著眼前的廢墟和兩根已經(jīng)被燒焦的枯木,不由得淚如雨下。
這幾個月以來,一直被葉家關(guān)在宅院里,她心里隱隱覺得不安。
果真,葉御說的了結(jié)便是爹娘離她而去嗎?
明明今年春天,爹娘還等著她回家吃紅燒排骨,怎么如今他們都不在了呢。葉御說她是柳妖,她的父母皆是柳妖,可是為什么作為妖怪,他們這么輕易地就被人殺死,成為一堆枯木?
明明到了秋天,爹爹會牽著她,帶她去自己工作的碼頭,把她放在一個小角落里,她就可以很乖地幫爹爹守著貨物。
明明到了秋天,娘會教她縫補衣服,她手腳笨,總是扎傷自己,娘便會摸摸她的小腦袋,然后溫柔地說,阿離不疼,以后我們都學(xué)了,好不好?
明明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家,過著再普通不過的世俗生活,為什么,他們會是妖,會招惹上那樣兇狠的道士?
柳久離含淚將兩根枯木抱著,淚水一滴滴地打在兩根木頭上,順著黑色焦木的紋理滲透入里面。葉御在她身后默默地站著,那張向來笑嘻嘻的臉上此刻沒有絲毫的笑意。
他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小丫頭,心里不由得生了些愧疚。
他先前不該說那些話的。
“你家房屋已經(jīng)毀了,跟我回葉府吧?!比~御難得溫柔的說道,和當(dāng)初嚷著嗓子說以后絕不會收留葉久離判若兩人。
阿離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不了,葉御哥哥,謝謝你。幫我給大伯帶聲謝,我要陪我爹娘了?!?p> “你一個人在人類中生活不下去的。人類沒有你爹娘想的那么好,你看如今你們家變成這樣,除了你,一個來吊唁的沒有?!比~御握緊拳頭說道。
“嗯?!比~久哭了太久,此刻已經(jīng)沒有精力大聲爭辯,只是弱弱地說道:“他們以前對我那么好,那么喜歡我,你放心,不會難為我的。我已經(jīng)快十七了,別家的姑娘都嫁人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葉御皺著眉頭道:“可是如果他們知道你是妖,你的麻煩就大了。而且,你沒有妖法,若是那道士再來,你跑都跑不了,只有我們能保護(hù)你。”
柳久離依舊倔強地?fù)u頭道:“不了,葉家哥哥。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我一定要找那個道士報仇,你不必管我了?!?p> 葉御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尷尬地說道:“阿離,你要是執(zhí)意要去的話,我陪你去吧,反正這個護(hù)城有我爹在,而且你也不知道那個妖怪在哪不是?”
阿離沒有說話,她知道,憑她自己的能力,也許連那道士的影子也見不到。
“你若是想報仇的話,我可以教你?!比~御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做不到的。那個道士連你爹娘兩個人加起來都打不過,不,還有其他妖靈,那么多妖怪想殺他,但是他依舊好好活著。而且殺了更多的妖,連我爹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p> “有什么代價?我記得你說過,所有事情都是需要代價的。姑蘇想要安寧的河水,需要每年給河神敬獻(xiàn)兩個童男童女;我爹娘想過人類的生活,混跡在俗世中,因此有道士來懲罰他們。我如今想讓你教我報仇,你需要什么?”柳久離淚干在臉上,顯得楚楚可憐,但眼睛里埋下了仇恨和執(zhí)念。
“我需要你平時給我解悶啊,樹林里太悶了,我也來這俗世走走吧?!比~御恢復(fù)了那不漫不經(jīng)心的微笑,不知什么時候起,嘴上又叼了一根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