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劍陣將出竹枝折

　　石潭邊，一灰二白相對而坐。

　　陳潼擦拭著那三尺翠竹，環(huán)顧著四下的蔥蘢翠意，又看了看虎視眈眈的葉仙，自嘲一笑，旋即嘆息道：“鄧兄，你想聽聽真正的大秘么？”

　　不及鄧凡回應(yīng)，陳潼便自顧自道：“鄧兄，我是真的不想和你為敵，轉(zhuǎn)世重生已有二十載，這一世我想了很多。上一世，我失去了所有，魔功大成后，遭來的是天道的清算，妻兒慘死，魔國毀滅，皆由我種下因果?！?p>　　鄧凡面露驚意，“因果報應(yīng)”四字從一名轉(zhuǎn)世的地仙口中道出，著實有些驚世駭俗。

　　陳潼自嘲一笑：“鄧兄，你知道二百三十年前的那一場隕星大劫么。那一天里，所有精通命數(shù)者皆預(yù)言九州將沒，卻不料在大劫降臨的最后時刻，隕星消失了?！?p>　　鄧凡回憶著玄天宗的記載，二百三十年前的確有一次隕星降臨的大記，“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萬靈哀嚎，玄主嘆末，然頃刻間，隕星消失，世間清明”，被列為當(dāng)世十大未解之謎。

　　玄天宗天下行走除了要磨礪劍意揚玄天宗威名外，還兼具著探索世間隱秘的任務(wù)，如九州大陸上的什么遠(yuǎn)古遺跡地仙傳承，或是某地流傳的傳說故事，都被歷代玄天宗天下行走探了個干凈。待游歷歸來后還會寫上一篇長長的游歷報告，由藏經(jīng)閣的老學(xué)究們修訂成冊。這也算是玄天宗一種另類的收集情報的手段。

　　那一篇篇游記上記載著一個個埋沒在歷史長河中的恩怨情仇，匯編成一部一部江湖史詩，為后輩揭露上古眾仙時代的恢宏和當(dāng)今江湖的繁華。

　　這些前人所作的游歷報告，對于在玄天宗上修行的孩童們來說便是最好的故事書，幾乎每一篇都被翻閱過無數(shù)次。如二百三十年前隕星大劫這種引起無數(shù)江湖爭斗的大事記，則被當(dāng)代玄天宗天下行走大書特書。

　　陳潼繼續(xù)說道：“彗星的降臨給九州帶來了災(zāi)禍，雖在最后一刻消散未導(dǎo)致九州陸沉，卻也使得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其實這一場大劫只是針對我一人而來，隕星帶來的不是九州沉沒，而是一個能夠?qū)⑽医K結(jié)的人——林弘！”

　　“始皇林弘？”

　　“正是。民間傳說中，林弘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除魔而來，然而天上的神仙自身難保，哪來心思降我這下界妖魔？相信玄天宗或煙雨樓中都有相似的記載，無論怎樣算都算不出林弘的命數(shù)。當(dāng)時天機閣給出的解釋是天人轉(zhuǎn)世，林弘集世間大氣運而來，所以算不出命數(shù)，我也對此深信不疑，直到我們破入地仙之境，窺見天上一角時，才發(fā)現(xiàn)這是錯的?！?p>　　“上界，或許能夠出一百個‘獨臂劍仙’李自強，或是一百個‘胖老君’陳圣尹，甚至是一百個“魔主”張奇夫，但出不了半個林弘。林弘此人，才情無雙，所蘊氣運更是強大到極點，根本不是區(qū)區(qū)一個氣運枯竭的上界能夠孕育出的?！?p>　　鄧凡咋舌，這番話如果傳出去，不知道會激起多大的風(fēng)浪。

　　林弘乃是天人轉(zhuǎn)世，此事已經(jīng)被世人列為常識。但凡有人談起古代地仙大能，便會想到天人轉(zhuǎn)世，進(jìn)一步想起始皇林弘。

　　對于江湖中人來說，始皇林弘便是武道之極，是所有江湖俠客追逐的目標(biāo)。對于朝廷來說，林弘是當(dāng)朝太祖，乃是華夏王朝的守護(hù)神。非議始皇，乃是大罪，會被朝廷鐵衛(wèi)追殺。

　　鄧凡忽地想起來了宗門藏經(jīng)閣內(nèi)一卷手札的記載，傳說林弘在昆侖之巔飛升，卻未留下仙跡，三位玄天宗天下行走曾登上昆侖尋仙，皆一無所獲，遂有宗門長老懷疑林弘根本沒有飛升，而是一直坐鎮(zhèn)九州不曾離去。這個說法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一個先天高手都寥寥無幾的世界，怎能吸引一位地仙停駐？且林弘任其女創(chuàng)立煙雨樓鎮(zhèn)壓魔主，證明一個只剩元神的魔主根本不足為懼。固有長老認(rèn)為，林弘已經(jīng)離開此界，卻非去了飛升后的上界，而是比傳說中上界更遠(yuǎn)的世界。

　　聯(lián)系到陳潼口中的“天外隕星”和他在六道輪回轉(zhuǎn)世的經(jīng)歷，以及玄天宗內(nèi)幾本孤本中描述的千年前眾仙時代的光景。

　　“你的意思是……”

　　“不錯，林弘絕非此界中人，當(dāng)年的隕星，帶來的正是林弘！而有一點他們說對了，林弘乃天命之子，只為誅我而來！”

　　關(guān)于“始皇”林弘，九州境內(nèi)流傳的各種傳奇故事實在是太多太多。

　　作為眾仙時代后唯一一位終結(jié)戰(zhàn)亂統(tǒng)一天下九州的君王，也是仙隕后四大地仙之首，林弘的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光環(huán)。在玄天宗的宗門典籍中中，魔主被稱“千古風(fēng)流無人出其左右”，遠(yuǎn)超“獨臂劍仙”李自強和“胖老君”陳圣尹的評價，林弘則只有簡單四字——萬古唯一！

　　據(jù)載，林弘三歲習(xí)劍，十歲劍成，十五歲行走天下，二十歲建立華國，三十歲一統(tǒng)九州。玄天宗弟子三歲學(xué)劍，待到十五歲后便譴優(yōu)秀弟子下山行走，也有效仿林弘成長歷程的意思。林弘五十歲時，舉世無敵，舉世皆寂。華夏王朝在他的統(tǒng)治下蒸蒸日上，其繁榮程度已然超越了歷史上任何一個王朝，功高蓋世，被尊為始皇。而在武道上，他已攀登至武道巔峰，立于后世俯瞰前輩大能。一位先天高手便能活到三百載，一名地仙的壽命悠長到無法想象，屬于林弘的輝煌時代才剛剛開始。就在世人猜測林弘會將九州文明帶到一種怎樣的高度時，林弘?yún)s忽地從世間消失不見，他最后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正是昆侖。于是世人在遺憾之余也皆傳頌，始皇耐不住天下無敵的寂寞，于昆侖飛升，要去天上戰(zhàn)仙。

　　林弘璀璨的人生經(jīng)歷代代相傳，卻從未有人在意過林弘的來歷。也許有精通命數(shù)者早早地發(fā)現(xiàn)過林弘命格上的異常，卻用“天人轉(zhuǎn)世”一說將自己糊弄了過去。畢竟天上的仙人，本就代表著強大與神秘。

　　鄧凡并未懷疑陳潼所言，如果當(dāng)世還有一人能夠知曉林弘的來歷，那一定是魔主。他只為異界的存在感到深深震撼。林弘再怎么輝煌的戰(zhàn)績，也比不上異界來客身份帶給人的震動大，這幾乎顛覆了鄧凡的三觀。

　　不過也唯有這樣能夠解釋林弘的“異?！?，如“科舉制”、“三省六部制”這種被政客認(rèn)為可以保華夏王朝千年繁榮的制度，以及“造紙術(shù)”“指南針”“活字印刷術(shù)”這種惠民百世的新奇發(fā)明，絕對不是一個人一朝一夕能夠想出來的，除非那人的腦袋里能夠裝下一個世界。

　　魔主張奇夫，驚才艷艷，可惜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對手——“穿越者”林弘，只能悲劇落幕。

　　“原本我是不信天命的，林弘的出現(xiàn)卻顛覆了我的看法。每一個時代，都會有集大氣運于身的氣運之子，他們順應(yīng)天命而生，注定會登上巔峰。我本也是其中之一，卻違背了天命，被更高的天命終結(jié)。”

　　陳潼顯得十分落魄。他本是絕世天驕，注定會統(tǒng)治九州君臨天下，書寫屬于自己的時代輝煌，卻被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人打落云顛，這樣的劇變足以讓人癲狂。然而那位魔主沒有瘋，他從未放棄過希望，冒著形神俱滅的威脅選擇了轉(zhuǎn)世，來到了這個沒有林弘的時代，要復(fù)興魔國，奪取屬于自己的江山。

　　“當(dāng)然，天命一說只是林弘本人的猜測，在昆侖一戰(zhàn)前，我曾和林弘有過短暫的交流，讓我收獲良多?？上擅蓺膺\我尚無法看破，更高遠(yuǎn)的天命又如何？不過我可以篤定林弘確實不是此界之人，完成了使命后，他便離開了九州?！?p>　　陳潼忽地一把搭住鄧凡的肩膀，帶著哭腔嘶吼道：“鄧兄，我是真的怕了！我好害怕！你知道嗎？這二十幾年來，我一直睡不好覺，總覺得頭上有一把刀，會在我不注意時帶走我的頭顱。天命，天命！天命高高在上，執(zhí)掌一切，我們的生命對于天命來說不值一提，一旦違背了他，便會被隨意抹去，連螻蟻都不如！鄧兄，你能想象那種生死被人隨意掌控、奮斗一生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一個笑話的感覺嗎？那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絕望！因果報應(yīng)！因果報應(yīng)，造化弄人……哈哈哈！”

　　言罷，陳潼縱身躺在草地里，似哭似笑，貌若癲狂。

　　鄧凡皺著眉頭聽完這一切，壓下了心中的驚懼，不斷思考著這個將一代雄主幾乎逼瘋的所謂的“天命”。

　　依陳潼所言，他鄧凡也是天命之子？

　　鄧凡的出身并不高貴，父親是個商人，母親則是農(nóng)家出生。早在鄧凡三歲堪堪記事時，便被玄天宗下山云游的長老相中，帶回玄天宗。六歲那年，在宗門大會上一鳴驚人，展現(xiàn)出驚人的劍道天賦，且被直接選為下一代玄天宗天下行走。

　　面對眾多師兄羨慕的目光，稚童鄧凡一臉迷茫。

　　隨著年齡的增長，鄧凡終于明白了自己玄天宗真?zhèn)鞔蟮茏由矸莸囊饬x，它代表著無與倫比的地位。玄天宗論規(guī)模并不是什么大宗，但整個巴山上下也有好幾千人，除開雜役弟子外，真正拜師學(xué)藝者亦有兩千余眾。這兩千多名弟子被劃分成了“外山、內(nèi)門、登堂、入室、真?zhèn)鳌蔽宓?，真?zhèn)鞯茏又线€有一位大師兄或大師姐，是為門派首席，放在外邊便是玄天宗天下行走。玄天宗兩千余弟子中，真?zhèn)鞯茏觾H有十七人，除開首席弟子外，其余真?zhèn)鞣謩e對應(yīng)十四位長老和正副兩位宗主，而首席弟子則有向任何一位長老學(xué)習(xí)的權(quán)力。若是按照權(quán)力來看，首席弟子擁有和長老對等的權(quán)力，能夠凌駕在他之上的，唯有正副宗主大長老和那些在三豐洞里閉關(guān)的太上宗主太上長老們。考慮到玄天宗超然江湖的地位，在武林盟中玄天宗天下行走的話語權(quán)，足以和一般的一流勢力之主媲美，就連武林盟主也不敢隨意撫玄天傳人的面子。如果說武林盟主就是江湖上的皇帝，那么玄天宗天下行走，至少也是一個掌兵的實權(quán)王爺。別看鄧凡的年紀(jì)只有二十出頭，偌大的江湖上，唯有寥寥數(shù)人能夠視其為小輩，除開那幾人外，無論你是誰、不管你活了多少歲、修為又有多高，見了鄧凡也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喊一聲“鄧前輩”。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號令江湖莫敢不從，這就是玄天宗天下行走，一個令無數(shù)江湖兒女趨之若鶩的稱謂。

　　鄧凡將這個稱謂從小師叔的手中接過時，也興奮了好多天，待到冷靜下來后，他便開始思考為什么是他？

　　為什么當(dāng)初被玄天宗長老相中的不是隔壁村素有神童之名的曾迎而是楞頭楞腦的他？為什么在宗門大會上大放光彩的不是被稱為天生劍修的朱浩然師兄而是連劍都不會握的他？為什么成為天下行走的不是劍眉劍眸的張俊杰師兄？而是他鄧凡，一個毫無光點的普通人。

　　鄧凡，正如他的名字所言，生來平凡。

　　鄧凡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多優(yōu)秀，也許他在某些方面比較出色，如在村里一群孩子中他撒尿撒得最遠(yuǎn)，但在人才濟(jì)濟(jì)的玄天宗，在天才輩出的江湖，他只能算是一個普通人。他應(yīng)該過的人生，是在父親的教導(dǎo)下去熟悉商會的事物，將來接手商會，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富家翁，偶爾也會去茶館里聽一聽說書人講天下英雄的故事，幻想著自己能夠成為執(zhí)劍肅清天下的大俠，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成為別人的日思夜想的存在。

　　鄧凡的這一生很是精彩，精彩到無數(shù)人趨之若鶩，精彩到他常常認(rèn)為這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在夢醒后，他也許只是某個山村里的放牛娃，躺在牛背上做著孩童都做過的江湖夢。

　　為什么我能引起玄天宗長老的注意？為什么我能導(dǎo)致玄天宗大陣的異動？為什么我能引起枯峰萬劍齊鳴？鄧凡想不明白，憑什么世間好事都被他鄧凡占了？他鄧凡不過凡人一介，何德何能能勝過當(dāng)今無數(shù)英雄豪杰，擁有今天的地位？

　　這個問題在那些浪跡九州的江湖客看來簡直無法理喻，但對于每每在夜里驚起、看著窗外漫天星辰不知所措的鄧凡來說，卻值得深思。

　　其他玄天宗天下行走都是高高在上，擁有者獨特的人格魅力，行走江湖只講快意恩仇，他卻始終小心謹(jǐn)慎，以至于陳潼經(jīng)常笑他是“江湖四不像”，又自信又自卑，又強勢又謙遜，又冷酷又親和，又新潮又腐朽，全身上下矛盾無比。這哪里是鄧凡自身矛盾，而是他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行走江湖，只能去刻意模仿那些前輩們行事。所幸江湖中人雖覺得“玄天劍客”性情古怪，卻也不敢過多議論評價，只能用一句“高深莫測”來總結(jié)。

　　他總有一種空虛的感覺，仿佛自己缺了點什么，自下山游歷以來便苦苦尋覓，卻始終找不到。現(xiàn)在看來，那一定是種“自我”的感覺，一輩子順風(fēng)順?biāo)皇撬娘L(fēng)格，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

　　天意弄人，造化弄人！

　　鄧凡明白陳潼為什么不愿和他為敵，若是真有天意，那么他一定就是被天意眷顧者，也就是所謂的氣運之子或天命之子。若是殺了他，因果報應(yīng)自會找上門，若不殺他，將來定會成為魔門大敵。況且，他鄧凡還是陳潼的朋友，大概。

　　葉仙捏著鄧凡的手，對鄧凡的狀況很是擔(dān)心。

　　以前的魔主張奇夫不信天命，一意孤行，現(xiàn)在的魔主陳潼怕了。

　　“不過鄧兄，我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我了。重活一世，我本想與世無爭，安心當(dāng)個讀書人，卻被天命壓迫著無法自我。那時候的我很迷茫、很絕望，而就在那時，爺爺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一掌劈開了那虛無的天，然后他問我，既然你有心向魔，為何不立魔天？”

　　陳潼坐了起來，望著南方的天穹道，“我問，什么是魔天。爺爺說，魔掌諸天，萬靈皆伏！”

　　“幾十年前，爺爺還在南海仙山學(xué)藝時，曾有一個青年上門挑戰(zhàn)，他作為護(hù)山弟子前去迎戰(zhàn)，明明修為要高出將近個境界，卻被那青年在短短百招內(nèi)擊敗，入得山門去。后來那青年又提了一壺好酒找到他，直言爺爺已經(jīng)是他在地階遇到的最強者，其余人等練十招都撐不過。兩人把酒言歡，爺爺問青年為什么這么強，青年只言他乃天命之子，故將無敵一世。然后青年就向爺爺解釋什么是天命，以及如何反抗天命。他曾看過一部傳記，有一個自稱‘俠王’李青山的人，曾被整個世界敵對，但他立志做天下主宰，于是他帶領(lǐng)部下與天抗?fàn)?，擊敗一個個強大的對手，終于統(tǒng)一天下，萬靈歸心，逆轉(zhuǎn)天命，與天同壽。除非天命想要自亡，愿屠盡世間萬靈，否則只能承認(rèn)‘俠王’李青山的存在?！皞b王”之名一出，天地護(hù)佑，萬靈伏首。最初李青山的稱呼也不叫“俠王”，而是“魔頭”。后來爺爺于南海屠蛟龍集氣運，一步步朝著天命之子的位置前進(jìn)，那個青年也在江湖和廟堂上攪動風(fēng)雨，終于成為武林傳奇。那個青年便是當(dāng)今天下第三，‘血靈’李生奧！”

　　“‘俠王’李青山的故事我也不知是否為真，但若我真想與天命抗?fàn)帲@可能便是唯一的路！”

　　陳潼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那根翠竹桿愈發(fā)蒼翠。

　　“鄧兄，既然我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路，便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這一戰(zhàn)，要么功成不朽，要么在天劫下化為灰燼。鄧兄，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復(fù)興魔國，而后舉世伐天？”

　　陳潼向鄧凡伸出了手，“俠王”李青山的身邊尚且有一個“天下第一”相伴，若是他此行能夠得到天命加身的鄧凡相助，成功率絕對會大大增加，哪怕功敗垂成，黃泉路上也不會孤獨。

　　葉仙拽著鄧凡的衣角，很是焦急。

　　鄧凡并沒有伸手，也沒有理會葉仙，而是腦子一抽，問道：“你們覺得我有沒有可能是林弘轉(zhuǎn)世？”

　　陳潼和葉仙頓時臉黑，陳潼咧咧嘴：“不，鄧兄，你不可能是林弘?！?p>　　鄧凡明顯有些失落與不解，繼而道：“陳兄，難道就沒有別的選擇？伐天之舉天過荒謬，魔門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

　　陳潼搖頭道：“上一世我造下的殺戮太多了，種種因果唯有這一世來承擔(dān)。既然天不放過我，那我只能滅天代之了！待我魔國統(tǒng)治九州，億萬魔民揭竿而起，就是我滅天之時！鄧兄，我多么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看見這一切?！?p>　　鄧凡喝道：“陳兄！魔門是不可能統(tǒng)治天下的！魔門功法暴虐無常，魔門高手殺戮成性，天下義士不可能置之不理，到時候天下又是一場浩劫！到時候就算你真的統(tǒng)治了九州，又怎能拿傷痕累累的眾生與你一起伐天？”

　　陳潼亦是喝道：“不！不一樣了！這一世我不再是張奇夫，而是陳潼！魔門不被天下人認(rèn)同，但一個宣揚著‘大同’思想并且將青州魔門徹底掃除的花雪月，定會得到那些向往著平等者的支持！這個江湖是有病的，鄧兄你作為玄天宗天下行走，永遠(yuǎn)佇立在云端，哪怕俯瞰下去，也只能看見太陽反射的光芒，看不見底層人民的痛苦！那些卑微的江湖游俠，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在大街小巷流浪，受盡那些所謂的上等人的欺壓，他們都向往著鄧兄你這樣的生活，做著吟歌仗劍走天涯的美夢，希望得到眾人的矚目，可那些苛刻的江湖規(guī)矩、那一流二流的勢力等級，卻將他們的夢想壓在地底，永遠(yuǎn)不可能翻身！你認(rèn)為他們心中沒有怨言？他們就甘愿當(dāng)大俠的陪襯？江湖上的矛盾已經(jīng)積壓太多，民間亦有無數(shù)怨言，只需要一把火，便能使矛盾爆發(fā)！”

　　鄧凡愕然，陳潼又看了一眼葉仙：“當(dāng)然，在此之前，花雪月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做準(zhǔn)備。若是天下太過安寧，世人皆有顧忌，哪怕大同思想能夠深入人心，天下也亂不起來。唯有先挑起各大勢力間的戰(zhàn)爭，諸多勢力相互攻伐，遭殃的永遠(yuǎn)是底層人民，并且以煙雨樓和當(dāng)今朝廷的關(guān)系，連朝廷都會參與其中，到時候民怨四起，才是我花雪月興起之時?！?p>　　陳潼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魔門功法能夠燃燒氣血強提修為，無論其天資如何，皆能迅速破境，若是世人皆以魔門為尊，皆修魔門功法，哪怕最終無法突破天階，能夠突破至地階者也寥寥無幾，江湖中一下多出百千名神志混亂的地階高手，也足以造成極大的混亂了。

　　兩百年前，魔門便是倚仗魔功之威，宣揚著“人人皆能成就天階”，在各大宗門世家對武林的壓制中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籠絡(luò)百萬魔眾，建立魔國！

　　不得不說，魔主很會把握人心。兩百年前的魔主張奇夫陰險狡詐，算計天下英雄，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對手，雖說最終被“天命”所敗，仍不能忽視其智慧。當(dāng)世的魔主陳潼雖不善計謀，卻憑借著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折服了無數(shù)江湖俠客，包括一下大勢力的少主。等到陳潼揭竿起義時，響應(yīng)者定能達(dá)到一個極其恐怖是數(shù)字。

　　“鄧兄，我這一世真是生錯了人。若我不是陳潼，或者不是魔主該多好。”陳潼看著臉色愈發(fā)沉重的兩人，發(fā)出了這樣的感嘆。

　　兩世為人，鄧凡可以說是他唯一的真正的朋友。或許之前結(jié)交鄧凡還帶著些許陰謀性或功利性，久而久之，他卻真心被這位雖玄天傳人的風(fēng)姿折服，若是身為女子，定會傾心情許。既為男子，也可結(jié)為生死之交。

　　可惜一人身為魔門魔主，一人身為玄天傳人。自古正邪不兩立，事已至此，兩人終究要分出生死。。

　　“正邪之爭自古尚存，何人能夠等閑視之？哪怕我不為玄天傳人，也不能視魔功為禍天下！”

　　鄧凡沉默良久，終于是下定決心。

　　“陳兄，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若是世間真有天命、真有因果報應(yīng)，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萬事皆有解決之法，哪怕天命也不能為所欲為，否則最先崩的便是這方天！陳兄，你若肯遣散魔國歸附正道，玄天宗和煙雨樓乃至當(dāng)今朝廷定會鼎力相助，總能找到應(yīng)對之法！”

　　“鄧兄，林弘的出現(xiàn)絕對不是偶然。天命一直在注視著我，如你這般的天命之子亦在虎視眈眈，現(xiàn)在回頭已經(jīng)來不及了?！?p>　　陳潼擦去眼角的淚水，站起身來：“既然鄧兄你心意已決，那么鄧兄，請出手吧！”

　　“請！”

　　鄧凡朝陳潼抱了一拳，眼神兀地犀利起來，雙眉倒豎，那是一名劍客該有的神情，哪怕有傷在身，也無法阻止他出劍除邪。

　　他揮揮手，隨即示意葉仙后退，隨后將那柄布滿缺口的無名劍取出。

　　“天劍式！”

　　鄧凡仗劍而起，俯視陳潼，收手掐劍訣，一上來就是殺招。那柄無名劍劍氣縱橫，滑動間帶起淡淡殘影，每一分殘影皆化作一劍，劍生無數(shù)劍，與天地共鳴，鋪天蓋地地壓來，如若浩蕩天威！

　　玄天宗之所以被稱為天下劍宗，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玄天宗無數(shù)的劍訣。玄天宗立宗千年，出過的天階高手?jǐn)?shù)不勝數(shù)，幾乎每一位天階高手都要行走江湖，以玄天功為基領(lǐng)悟劍招，或是模仿其他高手的成名招數(shù)成招，最終納入玄天宗的武籍內(nèi)。如鄧凡對戰(zhàn)魔門三長老時使用的“滔天劍法”便是那時的玄天宗天下行走觀鄭瑯岳的“滔天槍法”領(lǐng)悟而來。千年以來，玄天宗內(nèi)的各色劍訣數(shù)不勝數(shù)，無論是制敵御敵耗敵甚至是在逃跑上皆有建樹，但要論起最強的劍訣，當(dāng)屬玄天宗開宗長老們所創(chuàng)的十二式劍訣。

　　天劍式，正是其中之一，乃玄天宗登堂法門！

　　陳潼將那竹竿一抖，自有萬千碧綠劍影迸射出，看起來毫無銳利，卻能與鄧凡打出的劍影相抗衡，顯得非常輕松隨意。

　　“鄧兄，武道無止境，地仙亦不是終點。黃階練勁，玄階以勁化氣，地階真氣外放，天階天地共鳴，先天修出先天精氣，抱丹凝聚內(nèi)丹，地仙元神出竅暢游天地。天地之外，尚有更高更遠(yuǎn)的天地！今日，我便帶你領(lǐng)略天階之上的境界！”

　　言罷，陳潼亦沖天而起，身邊竟凝聚起點點光輝，如一顆大星，徑直撞向鄧凡。

　　那漫天劍影一觸及金光便節(jié)節(jié)破碎，能夠一招擊敗“雪影劍”并且壓得魔門三長老抬不起頭的天劍式竟是被隨意破去。

　　鄧凡面露驚色，這般神光向來只有在古書中神仙故事中出現(xiàn)，陳潼能夠以地階境界隨意踏空而行已經(jīng)足以驚世駭俗，一位地仙轉(zhuǎn)世，竟也如此驚人？

　　“明劍式！”

　　鄧凡再提一口氣，轉(zhuǎn)換劍訣，一顆劍心通明，無名之劍隨心而動，還未破去的劍影合并而來，三尺劍鋒熠熠生輝，與陳潼的竹竿相觸。

　　“鄧兄，太慢了！”

　　陳潼目光一斜，翠竹桿輕挑！

　　“咔！”

　　那柄自鄧凡初入玄天宗引得枯峰萬劍齊鳴、自主飛來認(rèn)其為主的無名劍，哪怕已經(jīng)隨著鄧凡多年行走變得千瘡百孔，其劍骨也始終堅挺不折，如今卻被陳潼用竹竿輕易折斷！

　　鄧凡被一桿挑飛，內(nèi)傷復(fù)發(fā)，鮮血直冒，跌落草叢。

　　陳潼在半空中轉(zhuǎn)了個身，落在鄧凡不遠(yuǎn)處，四尺竹竿叉入地面，一股巨力自此傳出。

　　鄧凡猛擊地面，乘勢而起，并指作劍，直逼陳潼身畔。

　　“以骨作劍？鄧兄果真非凡，只是不知沒了三尺劍鋒，這三寸劍圍又能發(fā)揮多少威力？”

　　“試試便知！”

　　鄧凡的手指與陳潼的竹竿相觸，竟是發(fā)出一陣金帖交擊的聲音。

　　據(jù)玄天宗典籍記載，八百年前曾有一女子劍仙從天而降，傳授玄天宗弟子練劍骨之法“無相”。那女子劍仙所傳劍法能練就一百零六根“無相劍骨”，可當(dāng)時的玄天宗傾全宗之力，也不過只領(lǐng)悟到了三根劍骨，且皆是最好練就的指骨。據(jù)玄天宗長老猜測，這很有可能是真正的仙家法門，只需練就全身半數(shù)骨骼，便能超越地仙境界，若是全身骨骼皆為“無相劍骨”，天下大可去得！不過那三根劍骨也使得玄天宗弟子的戰(zhàn)斗力大大增加，劍骨之堅甚至堪比昆侖上的千年寒鐵，用作保命絕技縱橫江湖無往不利。

　　鄧凡從小便開始練骨，踏入天階之境時終于成就兩指，卻從未在對敵時使出。如今面對一位轉(zhuǎn)世地仙，鄧凡不再有保留，以劍骨牽引全身真氣，將自己所學(xué)的玄天絕學(xué)傾數(shù)使出，力求斬仙！

　　“這才是霸絕天下的玄天劍法！”

　　陳潼由衷感嘆，鄧凡即便有傷在身，全身實力只能發(fā)揮八成，卻將他逼得全力抵擋，不敢有絲毫懈怠。要知道他現(xiàn)在雖然仍只有半步天階的真氣，所使的卻是真正的地仙手段，舉手投足間便能封閉天地靈氣，卻被鄧凡以劍氣硬生生斬出一條縫，勾來天地之力，催化自己的劍招。

　　“山隕！”

　　鄧凡左臂握住右臂，朝天一指，漫天塵土凝聚成一片厚重的山岳，朝陳潼壓塌而去。這片山岳比之對戰(zhàn)三長老時所凝的巴山更加宏偉浩大，白雪皚皚，怪石嶙峋，仙氣飄渺，充滿神秘感。

　　“昆侖？”

　　陳潼略為驚訝，九州境內(nèi)的名山大岳數(shù)不勝數(shù)，昆侖絕對是最為特別的一座。那里不僅是九州龍脈的起源地，更是傳說中仙隕之地，蘊含著無窮大秘，特別是他還曾被始皇林弘鎮(zhèn)壓在昆侖山間超過百年，對于此山的認(rèn)識尤其深刻。無論是山中隱隱約約的祭祀鐘聲和龍吼，還是月圓夜里漫天星斗化作飛仙奔向日落之地，亦或是煙雨樓所在蘊含著大恐怖的迷霧，任何一種異象都足以驚世駭俗，但在昆侖里卻十分常見。就連林弘，最后也選擇了在昆侖離去。

　　昆侖擁有神性，這是世人所公認(rèn)的，除開存于天機閣主閣的遠(yuǎn)古地仙所畫的“百仙入昆侖圖”和皇宮珍寶閣內(nèi)林弘親自畫下的“昆侖仙山圖”，世間竟沒有任何記錄下昆侖模樣的畫卷。哪怕是他人臆想所畫，到頭來也會化成一團(tuán)墨痕，觀昆侖作畫，更是會直接頭暈?zāi)垦ｋy以下筆。且世人哪怕游過昆侖，所描述的昆侖也相差甚遠(yuǎn)，很少有人能夠窺見真正的昆侖。

　　區(qū)區(qū)玄天宗的劍式，哪怕有仙法鋪墊，能夠模擬出昆侖的模樣？

　　陳潼忽地心中有感，抬頭望天，一顆大星劃破淺云，熠熠生輝。

　　“陳兄接劍！”

　　鄧凡不知其中奧秘，他只覺得自己的劍勢在這一刻攀升到了巔峰，已經(jīng)不再是與天地共鳴，而是化身天地，天階的桎梏在這一刻不復(fù)存在，那兩根劍骨如萬丈孤峰佇立世間，傾斜之威足以斬殺任何敵手，自己也化成一尊坐鎮(zhèn)世間的神明，手中無劍，心中無劍，唯有神明藐視蒼生的霸氣！

　　若是這一劍斬在魔門三長老身上，任憑三長老如何霸體無敵，也將灰飛煙滅！

　　見陳潼愣神，鄧凡還大聲提醒。

　　“好！”

　　陳潼爆喝一聲，振臂一揮，股股黑氣自地底冒出，凝聚成一個青面獠牙赤發(fā)亂舞的大鬼，卻又身披刻滿日月星辰山川萬靈的神性金甲，足以七八丈高，很是魁梧，面露兇光，隨陳潼一起朝鄧凡沖殺而去。

　　兩尊巨物相觸，璀璨的光芒迸發(fā)而出，緊接著是毀天滅地的大爆炸，伴隨著令人心悸的可怕嘶吼，煙塵席卷，掩埋了一切。

　　葉仙一直在默默地關(guān)注著戰(zhàn)場，待鄧凡使完這記“山隕”氣竭不支時，便飛奔而來，一把接住了壓抑不住渾身傷勢的鄧凡，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天上那顆大星，隨即迅速后撤。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武者過招，而是傳說中的仙人斗法！

　　“仙兒，我沒事。”

　　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沖擊、已經(jīng)落得七竅流血的鄧凡沖葉仙一笑，那笑容卻是十分慘淡。

　　“不想活了！”

　　葉仙瞪了鄧凡一眼，卻是乖乖地將鄧凡放下，因為這一場戰(zhàn)斗還沒有結(jié)束，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zhàn)斗，她一介女子尚不好插手。

　　鄧凡依靠在一旁的大樹上，方才出劍時那種神明附身的感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無與倫比的痛苦與疲憊，舊傷添上新傷，鮮血流了一地。他看著那煙塵緩緩散去，露出那道灰袍黑發(fā)的身影。

　　“鄧兄好劍！”

　　陳潼所扎發(fā)髻已經(jīng)崩開，亂發(fā)隨著衣角飛舞，還有點點光芒伴其身后，他在全力化解著方才那一擊帶來的反噬。這一次碰撞，陳潼也受了傷，嘴角不住溢出血跡，已然浸濕了胸膛。

　　陳潼手一抬，那桿劈開了鄧凡無名佩劍的四尺翠竹節(jié)節(jié)炸裂，化成一地碎渣，仍是蒼翠欲滴。

　　“剛才那一劍，不是我出的?！?p>　　鄧凡有些喪氣，在山傾的最后一刻，他明顯感覺到了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催動劍骨爆發(fā)劍氣。以他本身的實力，絕對不至于將陳潼傷成這樣。

　　“鬼鬼祟祟的天命！”

　　陳潼不屑一笑，折下一根矛草，將真氣灌入其中，揮動幾下化作一把草劍，看向鄧凡：“鄧兄，還能戰(zhàn)否？”握劍之手已不是最習(xí)慣的右手。

　　鄧凡再并雙指，其中一指已經(jīng)無法屈直，那是筋骨受了傷。

　　“最后一式！”

　　鄧凡將手指強行打直，真氣自裂痕遍布的丹田涌出，化成一道劍影，斬向陳潼。

　　陳潼剛欲出草劍相迎，那劍影卻忽然消散在天地間。正當(dāng)陳潼詫異之際，一股澎湃的劍意在已經(jīng)化作廢墟的石潭間擴(kuò)散開來，一草一木，一石一礫皆充滿了劍氣，化為利刃將陳潼團(tuán)團(tuán)圍住，并且沿著一條玄妙的軌跡運轉(zhuǎn)，將陳潼禁錮。

　　“玄天劍陣？”

　　陳潼用右手打出一記大手印，轟擊在劍氣構(gòu)成的屏障上，卻如泥沉大海般時間消失，當(dāng)即一驚。

　　能夠隨意化解攻勢并且一直蓄勢待發(fā)的劍招，在陳潼兩世的記憶中，唯有玄天絕學(xué)、威震天下的玄天劍陣！

　　“鄧兄，你可真是讓我驚喜不斷?！?p>　　陳潼將那草劍隨意折去，只留草尖含在嘴里。

　　一道淡淡的身影在陳潼背后出現(xiàn)，面貌和陳潼一模一樣，眉目間卻多了一股邪氣，和一種君臨天下的霸氣。那身影頭戴平天冠，穿著繁復(fù)的龍袍，一手握日月星辰劍，一手握乾坤無極劍，雙眸開啟，血色的深淵中倒映著漫天星斗。

　　“這是魔主的元神？”

　　葉仙不禁喃喃，臉上的憂郁之色更濃。

　　“魔天將立，魔國將興！鄧兄，來吧！”

　　陳潼的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奮力嘶吼道。

　　“大玄天歸一式！”

　　鄧凡的雙指間猛地爆發(fā)出璀璨的金光，他大喝一聲，控制劍陣朝陳潼的眉間斬落。

　　“我主魔！”

　　陳潼身軀未動，那元神卻是閃爍著暗金色的光輝，眸中血芒流轉(zhuǎn)，手執(zhí)雙劍，劃破蒼穹！

　　耀眼的光芒沖遮住了鄧凡，遮蔽了一切。

　　忽地，天地振動，靈氣流轉(zhuǎn)，有朵朵異象在虛空中鋪展開，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壓塌下來，將戰(zhàn)場籠罩。

　　遠(yuǎn)處，雷聲漸漸，一朵劫云在此間凝聚，與那些異象疊加在一起，形成難以描述的絕世大恐怖。若是這些異象爆發(fā)出來，方圓百里內(nèi)的一切都會被抹平！

　　葉仙驚悚，看了一眼仍在奮力構(gòu)建玄天劍陣的鄧凡，以及召喚出元神奮力破陣的陳潼，銀牙一咬，用手在渾身經(jīng)脈間快速點過，就要迎擊那諸天異象。

　　忽地，玄天劍陣被頃刻碾壓，氣血燃燒的味道在此間彌漫，那魔神虛影搶在葉仙之前沖天而起，發(fā)出一聲怒吼，震碎無窮異象，又奮力揮拳，與一道突如其來的神雷相撞。

　　雷劫重重而下，魔神虛影奮力廝殺，最終在那璀璨至極的雷光中消散！

　　異象紛紛散去，灰紫色的劫云被洞穿，卻在異象能量的補充下迅速修復(fù)著，一股更加可怕的氣息在其中醞釀。

　　“阿凡！”

　　葉仙目眥欲裂，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呼喊，剛欲騰空，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金光打落，無法動彈。

　　一道身影攜億萬劍氣沖起，兩道綠芒伴其左右，那是一株殘草，一片碎竹！

　　“從此天下無我！”

　　綠芒斬落天穹，那道身影大笑而逝。

　　待到異象消失、塵埃散去、天地清明，地上指留下一個大坑，只見鄧凡躺在坑底，生死不明。

　　“阿凡！”

　　葉仙輕呼一聲，躍入坑中，將鄧凡扶起，卻見鄧凡雖是昏迷不醒，卻渾身上下毫發(fā)無損，體內(nèi)自有一股生機流轉(zhuǎn)。

　　微風(fēng)徐徐，樹影婆娑，卷起泥土間的點點綠意，于半空中組成一張人臉，似哭似笑，朝葉仙微微頷首，張張嘴，又消散而去。

　　“當(dāng)心陳柯?！?p>　　睡夢中，鄧凡正坐在屋頂上觀望云舒云卷，忽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道了聲“鄧兄，我走了”。

　　待鄧凡回過頭來時，只見一道灰煙寥寥，隨風(fēng)而去。

　　“陳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