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夢中驚醒的時候,天才蒙亮,外面奔走喧鬧,嘈雜入耳。著火了!一個激靈,昭雪迅速清醒,是糧草著火了?她迅速跑出了帳外。
伊云湖邊,火光連天,明亮如白晝,是戰(zhàn)船著火了,鐵索連舟,一艘接著一艘。
莫遠指揮著兵士們斷開鐵索,取水滅火。天才剛下過雨,戰(zhàn)船就在伊云湖上,何故起火?
“少將軍,戰(zhàn)船起火,只怕是調(diào)虎離山”她迅速明白了莫遠的意思,拔腿就往后營跑。糧草是他們的命,但是待昭雪趕到后營時,糧草堆已經(jīng)冒出了滾滾濃煙了。
“來人,快來人!不惜一切代價,先救糧草!”
這絕不是巧合!
北漠虎狼,離月兵弱,自父親身亡之后離月勝少敗多,節(jié)節(jié)敗退,一直退到了伊云湖邊上。十里伊云湖,煙波浩渺,北漠不通水性,兩軍才在伊云對峙了半年之久。莫遠早就與他們分析過戰(zhàn)局,只要能弄來糧草,不自亂陣腳,伊云之戰(zhàn)就是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絕佳時刻。
現(xiàn)在連番大火,若不是巧合,就是軍中混入了北漠的探子。
昭雪腦中一個影子一閃而過,她想到了一個人,但還未來得及細細思考,前營沖鋒的吶喊聲與兵器交接聲就蜂擁而至了。
“少將軍,北漠襲營,敵軍五萬”五萬人可不像是襲營,這是要置他們與死地。
昭雪持槍趕到的時候,她的養(yǎng)父古從武正率兵奮力廝殺,北漠已經(jīng)攻破營地大門了。天色蒙亮,正是將士們最為疲憊的時候,部分兵士還在后面救火。此時此刻他們絕不是北漠的對手,北漠汗皇向來野蠻粗暴,如此細膩的計策絕不會是他想出來。
昭雪持槍,沒有片刻手軟,仿佛在幾個時辰前談論百姓無辜的人不是她?;蛟S是因為半年沒有聞過血腥了,又或者是那個男孩,她柔軟了。
那個男孩?那個男孩!
“元帥”莫遠匆忙趕來“形勢不妙,撤吧”
“后面就是伊云湖了,往哪兒撤?”
“軍船已經(jīng)完成過半,火勢已滅,少部分船可用”
“你這是讓本帥棄城!”
“元帥!”莫遠抓住了他的胳膊“北漠此番來勢洶洶,我軍之中必有內(nèi)應,若拼死抵抗,只怕無一人能活命,留得青山在,只要過了伊云湖,北漠在此處少說得整休三年,屬下已命人搬運糧草上船了”
“全軍聽令,撤!”
“你們先走,我去找一個人”
“少將軍!”
我得找到他,我要殺了他!
真是好笑,我到底在想什么?兩軍交戰(zhàn)之地,哪會有什么無辜之人,他說幾句懵懂無知的話,就變成可憐巴巴不諳世事無知孩童了?我竟還相信了!真是可笑!
小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尋遍了后營各處,找遍了軍營所有的地方,都未見他蹤影。兵士在北漠的強攻之下,拼命的往船上撤,刀槍摩擦聲,呼喊聲,呻吟聲,熊熊大火,營帳倒塌的聲音充斥著入耳。場面混亂,她腦子里一篇空白,甚至來不及懊悔和自責。
我要找到他,我要殺了他!
莫遠安置好了撤退的路線,折返回來找她。昭雪氣紅了眼,如何肯走,莫遠只能把她抗上了肩頭。
“放我下來!軍師!放我下來,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北漠的人千千萬萬,你殺不完的!”
“我要殺了他!讓我殺了他!”
她在他肩頭咆哮著,呼喊著,一口咬上了莫遠左肩,鮮血滲出了衣衫,他心臟都緊了一下。莫遠從未見過她這樣,上了船之后,又怕她跳回去,一刻都不敢松手。
“開船!”天還未大亮,水上還泛著霧氣。
船退離了岸邊好遠,莫遠才把昭雪放了下來。
她看見他了,他就站在岸邊,火光最為璀璨之處。四目相對,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他的眼神就像昨晚伊云山的野狼,嘴角微揚,唇邊還留著吃人的血跡。
昭雪眼眶猩紅,挽弓搭箭就朝他射了過去。
對面的人竟然很輕松的就接住了她的箭,順手扔在了一旁,轉(zhuǎn)身便消失在水霧朦朧之中了。
真是可笑,一個離月的小孩救了一個北漠小孩,正好這個離月的小孩還是個少將軍,看不得難民受苦,甚至還質(zhì)疑了戰(zhàn)爭……救了難民就能當個圣母拯救所有人了嗎?男孩就會流著眼淚對我感恩戴德了嗎?我所想要達成的目的就觸手可及了嗎?
我早該想到的,戰(zhàn)爭吃人,最弱小的人往往最先毀滅。孩童的純真只存在于和平盛世,我想要要得到的,都得穿過血淋淋的戰(zhàn)場,柔軟只會成為軟肋,我要活下去,至少得活著回到殤月去。
“軍師,我相信了”
“什么?”
“亂世之下,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湖面上霧氣甚重,連身旁的人都遮掩得若有似無了。
耶律凌風回到北漠大營的時候,王座上那個裹滿獸皮的人,眼神里明顯有幾分異色。
“我做到了,你也要信守承諾,放了我們”
“你是如何做到的”面前的人端詳了他許久,才終于吐出來一句“本汗與離月對峙半年之久,都不得解決之法,才三天,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管我如何做到,汗皇都已達成目的”
“你若不讓本汗高興,你覺得本汗會放人嗎?”
北漠的營帳里四處都鋪著獸皮,熊皮與狼皮最為多見。雖然自己一族也是靠打獵為生的,但是這味道聞久了,真叫人惡心。
凌風與昭雪說的大部分都是真的。
他們耶律一族世代都生活在伊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上百年了。若不是戰(zhàn)火北來,凌風會和這里所有的人一樣都會在這山水之間平和的度過一世。
那日黃昏,他與父親捕魚歸來,進門就看見獸皮們在凌辱母親。母親不堪受辱自盡而亡,父親拼死抵抗,他哭喊得聲嘶力竭,卻毫無反擊之力。北漠獸皮們搶光了村子里所有糧食,把女人們都抓到了一個叫做樂營的地方,哪里日日夜夜都能傳出女人悲慘的嚎叫和男人粗獷的打罵。男人們被關在一個叫獵營的地方,是一個斗獸場。
北漠已經(jīng)駐守在伊云湖半年了,進退無路。汗皇說,給他們?nèi)鞎r間,若想不出解決之法,就放出狼群咬死他們。他已經(jīng)快殺完伊云山所有的村落了。凌風計劃好了一切,卻沒想到最后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個女娃娃。
“你是如何跟著離月少將進入大營的”
“草民少時多讀離月詩書”耶律凌風微微抬眼,冷靜至極,根本就不像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他們崇尚大義,多是善良柔軟之輩,更何況不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娃。”
“好,很好”北漠汗皇大笑著走了下來,站到了他面前。
“你聰明至此,也難怪你十五歲能獵狼骨,本汗此次南下,軍中也確實缺一個你這樣的人才,你若助本汗平南,本汗保你一族人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汗皇把手里的骨飾重新掛在了他的腰間。
“屬下耶律凌風愿追隨汗皇,蕩平離月”他屈膝跪在了他的腳下。
他清楚的知道這個人的斷手,在動手之前他就知道。若不成,他們?nèi)迦硕紵o活路。若成,他們便再無自由之身了。我耶律凌風不怕死,但是我想活……只是,那個女孩……
想到那個女孩,凌風的胸口就像生了一個刺。她剛剛在水霧朦朧中狠絕的眼神,就像寒風中射出來的劍一樣。戰(zhàn)場之上,活命已是不易了,現(xiàn)在她心中最后一絲善良都被我殘忍的撕碎了。
她會感激我吧,教她怎么做一個將軍。她也會恨我吧,毀了她僅存的希望。
“你即日赴往探子營,來日本汗便封你為北漠少帥”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耶律凌風終于抬起了頭“那個離月少將叫什么名字?”
“古依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