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月倚坐在床邊，望著這滿屋華飾擺設(shè)，雕梁畫棟，自己睡的床也是柔軟似錦，絲綢輕被，淡紅羅帳。她摸了摸自己額上的傷，早就已經(jīng)好全了。
起身，她坐到梳妝臺前，臺面上女子所用事物一應(yīng)俱全，皆是精致無比，她一眼看到她以往那支梨花簪子，笑了，伸手拿起對著銅鏡插到發(fā)間。剛才小安說她們?nèi)缃裆硖幠铣趯④姼?，她一片疑惑奇怪，可小安卻只顧著去通稟那所謂的將軍去了。
“四月?！敝茇S翼聲音洪亮，在安靜的屋里散開。
李四月轉(zhuǎn)頭只見他喜笑顏開朝自己行來，她忙起身低著頭恭敬行禮：“聽聞小安說是將軍救了賤身，賤身感謝將軍救命之恩?！?p> 她深深拜伏下去，周豐翼忙將她扶起，笑看著她：“你當真好了?！?p> 李四月依舊低著頭沒有看他，只點頭：“賤身已經(jīng)好了，多謝將軍關(guān)懷?！?p> 周豐翼見她這副生疏模樣心里實不好受，扭頭對屋里其他伺候的下人道：“都下去，我跟四月說會兒話。”
于是包括小安在內(nèi)的所有下人全都退出去了。
周豐翼這才扶她站起身坐到旁邊軟榻上，他道：“你不記得我了？”
李四月怔了怔，抬頭看向他，這一回是認真仔細的瞧。她皺著眉，她向來記性不錯，可眼前之人生得標志堂堂，虎虎有威，雖則是有兩分眼熟，但她著實想不起是否見過了。
周豐翼見她這副陌生反應(yīng)不免一陣失落，他道：“萬花樓，徐家下人。”
記憶如潮水般推來，李四月怔在那里任他握著自己的手道：“四月，這些年我可是好想你啊，你怎么能就這么忘了我呢?！?p> “你，你是……”李四月驚訝不已，畢竟記憶里那個沒地位沒身份，受欺負受凌辱的徐家下人從不曾穿過這么好的衣服，更不曾打理得這樣干爽潔凈，甚至連全臉李四月都是不曾看仔細過的。
難怪自己會一時想不起來了。
周豐翼笑了：“是呀，是我啊。”
“周……”李四月努力回想，“周豐，周豐翼？”
“你記起來了?！彼d高采烈的抱住她，“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
他的擁抱卻讓她煞然嚇傻，本能的把他推開，忙站開好遠去。她的動作讓周豐翼抱人的樣子顯得極傻，動作頓在空中，整個人都怔在那里。他不敢相信她這么排斥她，而她卻不相信他竟然對自己這親密。
是他太心急了，忘了她才剛好，忘了她對他還有點不習慣。周豐翼放下手笑了，拍拍身旁她坐過地方：“坐過來，我又不吃你。”
李四月微咬著牙，卻道：“原來你就是應(yīng)平常念著的那位周將軍，賤身一直久仰大名?！?p> 又是顧應(yīng)平。她是在提醒他自己名花有主嗎？
周豐翼左右動了動脖子，似是而非的笑了笑，見有丫頭在簾子外徘徊，便道：“是不是粥端來了?！?p> “是，將軍?！?p> “拿進來?！?p> 丫頭端了養(yǎng)胃小米粥進來，便又恭敬退出去了。周豐翼端著粥道：“四月，你剛醒。身體需要營養(yǎng)，來，先把粥喝了?！?p> 李四月確實餓得不行，接過那碗粥，一面吃一面問：“周將軍，我聽小安說這兒是南楚。我，我們是怎么到南楚的？還有你有見過顧應(yīng)平嗎，他現(xiàn)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我在這兒，我想去……”
找他嗎？周豐翼冷聲打斷她的話：“你身體還虛弱得很，先把身體養(yǎng)好行不行?！?p> 李四月向來察顏觀色為活，是以能聽出周豐翼語氣里的不善，她不再言語只低頭吃飯。周豐翼看著她默然用餐的樣子，又開始后悔自己剛才的用語生硬了，他比誰都清楚李四月的性子，隨便一個眼神，一個字，她都能讀懂這個中的情緒變化。
她一定是感覺到了他的冰冷不善，所以不敢言語了。他不想在她心里自己是一個跟那姓徐的姓董的一個樣的，只會逼迫她的男人，不想她不自在，不輕松，不舒服。
“我擔心你的身體。”他放柔了聲音，道，“你昏昏沉沉睡了將近四個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嘛，你的筋骨血液需要好好調(diào)理，所以要好好吃飯。等明天我讓大夫來給你復診，如果可以，我就帶你出去散散心?！?p> 李四月怔了一下，扭頭看他一眼，他笑了，笑得很是溫和舒爽。李四月記得以前跟他并無過多接觸，似乎連話也只說過一次還是兩次，但是他是笑得很好看的，記憶里，便是這樣笑的。
可是……
李四月摸不準他的脾性，他不再是從前的周豐翼，不是她隨便能打發(fā)的小人物了。甚至李四月心里有些怕，很多功成名就的人，都不喜歡那些見識過他以前落迫難堪模樣的人。就像李四月這樣立在周豐翼面前，就是在時時提醒周豐翼自己曾經(jīng)是怎樣一個狼狽的人。
沒有人愿意身邊有這樣一個時時會提醒自己記得傷痛的人存在的，周豐翼自然也是一樣。李四月想到從前周豐翼被徐公子如何踩在腳下，如何被各種欺負，如何被人勸?！突焐硪徽鸨?。
周豐翼會不會殺她，可是他救了自己，不似是要殺她的樣子。想起剛才周豐翼對自己的態(tài)度，李四月又開始擔心，周豐翼知道自己以前的身份，會不會他也……覬覦她的美貌，想要霸占她，就像董璋一樣。
若真是那樣，只怕會變得更復雜。
這頓飯吃得一點也不香，李四月一直在猜測著周豐翼的用意，時不時用眼神偷瞟他一下，但他總是那么漫不經(jīng)心，又注視著她，笑得那么好看。
“我……”
“吃飽了嗎？”周豐翼問，“要不要讓廚房再送點過來?！?p> 她忙搖頭：“這么長的時間，我一定給將軍添不少的麻煩，我，我想……”
就這么的迫不及待？周豐翼道：“你傷還沒有好全，先養(yǎng)傷?！?p> 可是她已經(jīng)耽誤了整整四個月了，只要一想到這個李四月整個人都不好了，四個月啊，世界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她不知道顧應(yīng)平的情況，顧應(yīng)平也不知道她的情況，一想到這一點，她都快要瘋了，還怎么養(yǎng)傷。
“將軍……”她拉住周豐翼的手。
可每次欲說下文，她的話就被周豐翼打斷了，他說：“你就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嗎？”
“啊？”她愣住了，“我，賤身不敢?！?p> “我許你叫?！彼f，“不要自稱什么賤身，你就是你，而我就是我，周豐翼啊，這樣不好嗎？”
他不似是想高高在上跟她提什么要求，而只是想平起平坐的說話。李四月很是疑惑的看著他，他拉住她的手不再讓她掙脫，只道：“四月，你還記得我在萬花樓最后那天晚上跟你說過的話嗎？”
“什，什么？”
“我問你，待我功成名就娶你為妻，肯不肯?！彼麧M懷期待的說著往事，“你說你愿意，你說你要等我，等我功成名就之后回去娶你的。這些年無論受多少傷，無論在戰(zhàn)場被困多少次，我都咬牙堅持下來，不是我真想要什么名利，有了身份固然好，但我更想的是你的肯定?！?p> “你看，我成功了，我真的做到了。四月，我可以驕傲的跟你說，請你嫁給我吧。”他激動地道，“我發(fā)誓，我以我的性命發(fā)誓，我會一輩子愛護你，對你好。許你此生平安順遂，再不受半分顛沛流離?！?p> 他知道她最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也是他愿意給她的。
“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不會再有任何人敢欺負你。”他笑著輕撫她額前碎發(fā)，“不管外面風大不大，雨急不急，世界怎么變都無所謂，我會替你擋了所有，你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好?！?p> 他那深情的目光，動情的表白，任何女子都會心動的。李四月也忍不住一陣心顫，可是她更加迷惘，她沒想到周豐翼是這樣想的，若只是想得到她這個人，作為一個將軍，他伸手就可以要到，她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可是他卻說這些，滿眼期待著她的回應(yīng)，他是想要她心甘情愿。
她也記起來了，當初似乎是答應(yīng)過要嫁給他，可那時候只是半句玩笑半句鼓勵啊。李四月從未當過真，甚至轉(zhuǎn)頭便已忘懷。
“周……周將軍，當年那些話我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說才能不傷害他這一番情誼，一時糾結(jié)起來。
“四月，這些年都是你的那句承諾支撐我走過來的，去蜀國也是為了找你，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總算是找到了你。”他其實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那不重要，他只想讓她知道這兩年他有多么的不容易，對她多么的癡情就可以了。
他了解李四月，她是個心善柔軟的女子，再顯得無動于衷，心也是會受震動的。
“你的深情厚誼我，我很感激，可是我，我不能答應(yīng)嫁給你?！崩钏脑乱欢ㄒ芙^他的，并且不能拖拉，李四月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斬釘截鐵的說出來，“周將軍，我心里有人了?！?p> 像一盆冰水從頭頂潑下，周豐翼從頭冷到了腳，看著李四月的神情，第一次變得那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