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
卡勒姆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真不曾想到他們居住的賽文街七十七號胡同的環(huán)境會有這么糟糕。
他以為,這個時代的貧民窟,也不過是住的比人小一些,老舊一些,臟一些,但還有著自己那個世界絕對接觸不到的東西,有得有失,也算不錯。
在高鐵上,卡勒姆注意過大都會上飛行穿梭如俯沖的老鷹一般極速駛過的高空飛車,也注意過大都會里一座座如塔一般矗立的高樓大廈,注意過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的人群,更注意過隨處可見的大型熒光屏上笑容親切的女人對新研發(fā)出來的高科技的細語柔聲的介紹……明明大都會有這么繁華,每年推出的有益于人們生活的科技設備有如此之多,可仍然有人生活在這仿佛被遺忘在上個世紀的廢墟中。
廢墟,圣塞雷斯,光永遠無法照亮這里的每一處角落,四處回蕩著奇怪的聲音,一片無可比擬的亂,還有一條條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路。大都會是時代的幻夢,而小城市則是時代的真實,那么被時代遺忘的貧民區(qū)算是什么?最終演變?yōu)榇笮屠鴱U品回收站,藏污納垢,任其自生自滅的地方??
胡同是黑暗的,一直走到最深處才能走入丹尼爾的公寓的樓道,小巷是漆黑的,光似乎永遠照不進來,簡直像是相差了一整個時代。
丹尼爾大叔搓著自己紅腫的鼻子,他想說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開口,他該如何對打從見面開始神情就無比淡漠已被打上失憶標簽的卡勒姆說話?
尷尬,尷尬死了,以前丹尼爾絕沒這種和失憶的人說話的先例。
丹尼爾·哈珀是個血統(tǒng)純正的守財奴,在這之前則是一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家具老板。你知道的,這個時代能掙錢的人分三種,一是那種真本事的技術(shù)人員,二是憑一股氣埋頭苦干的人,三是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丹尼爾沒啥本事,屬于第二者,生意做不大的同時更容易垮臺,在一次運送貨物出現(xiàn)信譽問題后,丹尼爾大叔便徹底沒了。
丹尼爾剛來賽文街七十七號胡同的時候的表情簡直像是馬上被人殺了一樣,一個經(jīng)歷過富有生活的人自然無法忍受豬狗不如的生活,丹尼爾老是把此時的卡勒姆想成當時的自己,誰管他還是否記得自己曾經(jīng)在烏托城中的生活,我知道你曾在那天堂般的城市生活過,這就夠了!
丹尼爾真的非常嫉妒卡勒姆,嫉妒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孩子”,而嫉妒下掩藏著的是自卑,自嘆不如。
他離開賽文街時只有十歲,這七年時間丹尼爾撲倒在垃圾堆中翻找能修好的廢品,試著把他們恢復當做二手貨賣出去,在別人用兩下用壞了后氣勢洶洶的上門問罪時,他翻著白眼慵懶說道你買二手就要做好質(zhì)量參差不齊的準備,他不準備負責,無論對自己的工作還是人生,呆在垃圾堆里的人,活的最滋潤的也就他這樣了。
于是七年后,得知卡勒姆身上已擁有了三塊序列金屬制成的人體芯片,這普通人有一塊都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寶貝,居住在全赫爾文大陸最富饒的烏托城,在最大公司普利比亞中工作時,他心中作何感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這種感想沒持續(xù)多久,他收到了卡勒姆出事的消息,剛開始還有點幸災樂禍,然后緊接著是濃濃的擔憂,立馬通知了還居住在七十七號胡同的所有人,出錢坐車飛速前往了大都會。
不知為何,丹尼爾大叔很希望卡勒姆能活著,能再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站在自己頭頂,給自己留下一個仰望,“嫉妒”的背影。
卡勒姆確實沒有生活在全赫爾文大陸最富饒最美好的烏托城的記憶,更沒有丹尼爾大叔心想的落差,只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差并且差的多,僅此而已,把自己的樂觀歸結(jié)為妄想,卡勒姆的心態(tài)也好了很多。
繞開漂浮著大個綠頭蒼蠅的污水,卡勒姆走入了賽文街七十七號胡同公寓,不走樓梯是一間堆砌著雜物的地下室,上樓之后才是公寓的全貌。
正如自己在高鐵上俯視圣塞雷斯時看到的一樣,登上樓梯后印入眼簾的是一個院子,院子下面就是地下室,院子旁是公寓一樓,有兩間屋子,再上一層樓梯是公寓二樓,也還是兩間屋子。
一,二,三,四,一共四間屋。
卡勒姆大致掃視了一下,院子很破,但不到年久失修一碰就碎的程度,可以住人。
而院子的左側(cè),有什么吸引了卡勒姆的注意力。
那是一盆花。
一盆潔白無暇的繡球花。
它盛放在破舊,臟兮兮的大院中,看上去像一團蒲公英,柔弱,纖細,裹著難聞味道的風吹過時,他卻不會隨風飄散,堅韌的枝葉護住每一片微小的花,不讓他們離開,花兒們也抱在一起,團結(jié)一致。
啊,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到植物,卡勒姆在心中暗想,原來我有這么長時間不曾見過樹木與花草了。
丹尼爾大叔明顯不是那種有閑心養(yǎng)花弄草的人,莫蒂頂著貝雷帽,雖然有點文人雅客身上的藝術(shù)氣息,但更多的是陰郁,也不像是那種會侍弄花草的人,侍弄花草會讓他看起來更加酸里酸氣。
卡勒姆沒來由的對莎娜問道:“這花是你養(yǎng)的么?挺漂亮的?!?p> 莎娜大概是沒想到從再次見面開始就沉默不語的卡勒姆會對她說話,卡勒姆變得陌生了起來,失去了以往的那種親切,莎娜十分好看的褐色眼睛閃過一絲緊張。
“嗯……嗯……其……其實一開始是你和凱利弟弟在城外摘回來的,你離開前也一直是你在照顧……這朵花的名字叫做奧西黛麗亞,你還記得嗎?”
額……我當然不可能記得。
卡勒姆感覺自己有點沒事找事,平白無故的來上這么一句干什么。
但片刻后,卡勒姆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
“意思是,這朵花已經(jīng)七年了?”
“今年花落,明年花開;春來秋去,自是一年。有什么好奇怪的?”
莫蒂忽然盯著卡勒姆:“別說這花已有七年,就算他開了七年,也沒什么好奇怪的?!?p> 卡勒姆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世間有花可開七年?
“哼?!?p> 莫蒂冷冰冰的哼了一聲,不再理會。
“咳咳,別理莫蒂這個家伙。”
丹尼爾扣了扣鼻孔,神色尷尬的道。
“雖然有點不合適,但我還是要說。歡迎回來,只要你不嫌棄,這里永遠是你的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