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2200年/11月/24日/a.m.11:00/西歐/盧森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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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卡門等人遇到血族已經是在幾小時之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同時間發(fā)生在另一邊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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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摩以前還從沒有看見過這種情況下的教堂。面前這座與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巍峨教堂充滿了光明,他感受到一種由衷的平靜和安寧,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從心間生出一股敬畏之情。教堂中點燃的熏香,在空氣中彌漫起陣陣淡淡的芬芳;也許正是這種神奇的氣味,讓耶摩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煩惱、平復下燥熱的心情。耶摩緩慢踏上鋪著地毯的雕花石徹臺階,走進這座神圣的建筑物內部,為擺脫陽光的照射而進入充滿涼氣的室內和涼爽的陰影中感到慶幸。
教堂中看不到吵鬧而嘈雜的人群,也看不到眼花繚亂的場景;人們靜默地坐在長椅上,表情安詳、神態(tài)淡然。他們一同唱起圣歌,臉上沒有展現出任何不悅,他們此時正為自己可以在這座教堂中追尋信仰而快樂。這一排排都是安靜而充滿敬意的觀禮嘉賓和神職人員,沒有統(tǒng)一的命令,他們不約而同地做到了同時停止。
耶摩發(fā)現在教堂的最前方,神父正站在主教臺之后。這位陌生的神父讓耶摩想起了圣誕老人的形象,他的身材又矮又高,長著雪白的胡須,身上披著華而不奢的神父服裝。即使是在如此感到嚴肅的場合下,神父的身上依然散發(fā)著仁愛與溫暖的光芒,或許正因為是他的存。在所以讓現場的氣氛往好的方向又發(fā)展了一點。
在神父一旁還站著幾個人,穿著白色的長袍,神態(tài)寧靜黯然。其中大多數都是和神父一般年紀的男人,他們幾乎人手一個香柜,這些作用類似香爐的香柜搖搖晃晃成鐘擺狀,給人催眠的感覺。
神父在給一個披著修女服裝的少女作贊禮,她應該不是專門的修女;少女的脖子上戴著一條刺繡的藍色圍巾,手上捧著一個燭臺。雖然算不上絕色佳人,但也亭亭玉立,宛如一座放射出光芒的燈塔般吸人眼球;但耶摩對她只有熟悉感…以及他確定,雖然沒看到對方遮住的臉,但他敢肯定自己一定在哪見過面前這個少女。
耶摩快步上前,當著所有人的面妄圖觸碰那個少女,將她的臉轉過來,耶摩敢肯定自己,已經尋找面前的少女有一段時間了。
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少女衣肩的那一瞬間———
天空頓時變?yōu)檠t色,而從他們身后方向則傳來了不斷的哀嚎聲。耶摩被嚇得一愣,當他回頭看去時已經晚了,幾秒之前還充滿人聲的大廳,如今已經變成血流遍地的屠場;神圣莊嚴的慶賀儀式,化作為求生和掙扎的慘烈墳墓。沒有人能逃脫屠殺,甚至耶摩不知道這些人在這里等了多長時間,只是為了能在教堂中贊頌關于主的歌曲,而現在,他們的尸體正堆放在主的面前。
多么諷刺的一幕啊。
圣潔而又輝煌的教堂中,蠟燭明亮的淡紅色火焰沉默地跳動著,潔白無瑕的墻壁上,刻著的是那圣經救贖人類的美麗天使。窗外一片血紅,透過天窗直直照在上帝莊嚴神圣的塑像上。
在如此詭異的環(huán)境下,唯一與這里格格不入的,反而是顯得正常的耶摩。
夾雜著嗤笑、嘲諷與憤恨的聲音從教堂外傳來,教堂外和窗外的情況一樣,血光一片甚至看不清任何事物。在嘶聲力竭的吶喊聲下,伴隨其聲一同傳入教堂中的,是巨大戰(zhàn)斧和人類的尸體一同撞擊在塑像上。那曾經在這座教堂中被無數人敬仰、信奉的上帝,也終于是承受不住并碎裂了。
耶摩不小心一腳踩在了所謂上帝的面頰碎塊上。
干出這場屠殺的兇手不是別人,并非什么黑魔法師或者魔獸,也并非是什么血族誘惑是別有用心之人。紅光下慘烈屠殺的真兇正是教會人員,穿戴鐵盔鐵甲的騎士,不,是十字軍,然而現在應該稱他們?yōu)檠C了。
領頭進入教堂的人一腳踢開碎石,在他們之中有個身體龐大的男人舉著一塊巨大的石塊走了進來,他搬起石頭砸在一旁的墻壁上,呼出空氣中的熱量化為霧氣,從十字軍的鐵頭盔縫隙中滲透。石塊猛烈的撞擊使墻壁上出現了大量裂痕,足以證明這個男人力量的恐怖,細小咔咔聲仿佛是墻壁發(fā)出的哀鳴。悲鳴并祈求著這些粗魯的來客住手……盡管他們本身就是上帝最為信任的護衛(wèi)。
畫面又變了,神父在飛快地老去,他身上的著裝和外貌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當神父的樣子變得愈加落魄時,耶摩終于能喊起那個有些熟悉的神父的名字了:
“皮恩斯神父?”
皮恩斯神父抬頭看了他一眼,頃刻間,他覺得自己頭部被什么東西重重撞擊到。有一瞬間竟然失去了意識,再度回過神來時他已身處于一個血紅色的空間中,剛剛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面前那個依舊還看不清面孔的少女。
耶摩重復著動作想去觸碰她;但比他本身更快一步到達少女身邊的人,是那些穿著黑色特種軍服的士兵,也就是偽裝成軍隊的傭兵們。
耶摩在少女被強制拉走的瞬間,終于看到了對方的臉,那一刻,他只差沒有驚呼出[女兒]二字。
最終,那些傭兵連同他的女兒,一起變成了灰色粉末飄在空中。顏色如同被污染的面粉,仿佛他面前看到的主席人和景象都是由灰色粉末構成。隨著空氣流動、灰塵飄飛,突然間仿佛刮了一陣大風,改變了風向;那些灰色粉末似乎已有了生命一般,盤旋著盡出散落在耶摩的身上。
耶摩在驚訝中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立刻用雙手捂住面孔,盡管這是下意識的行為。他半跪在地板上,這血紅色的地板發(fā)出一聲悶響,耶摩閉起眼睛轉過身,但是速度依舊沒有那些粉末來得更快;他開始猛烈的咳嗽,這刺激著他的鼻腔和喉嚨的惶恐,感覺摹然間被緊緊抓住。耶摩用手擦去臉部遺留下來的粉末,想要清除自己早被塞住的喉嚨和嘴鼻,但那些粉末趁他不注意,一瞬間竟到了他的眼睛中。
他現在感覺睜開眼睛都有點吃力,只能不斷地咽著口水,使自己強制鎮(zhèn)定下來。但是耶摩聯想到這些粉末可能是那些人遺留下的最后灰塵,頃刻之間,他感覺自己的胃部不停攪動;濃烈的惡心感伴隨著嘔吐,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壓下去。深吸一口氣,只能慢慢讓時間替自己恢復平靜。
他的眼晴此時早就被粉末侵蝕地難以睜眼,盡最大的力氣,看向不知何時又出現的那位少女和將她帶走的傭兵們,耶摩半跪在地面,他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少女回過頭,卻只是輕輕看了他一眼,但這一眼對于耶摩來說已經足夠,那張臉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不要走……女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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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
耶摩從睡夢中驚醒突然大呼著,他驚恐地看著面前本應熟悉的景物,昏暗的環(huán)境、破爛的墻壁、即將破損的地板;他和之前一樣,一直身處在這座教堂中。
原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夢境,想到這點,耶摩緊繃著的神經總算稍稍放松下來。他發(fā)現自己的心跳是如此之快,剛剛那場悲慘的場景似幻非幻,宛如真實發(fā)生過一樣。
大口呼吸著空氣,努力使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平復。但是印象里的那個身影總是揮之不去,停留在自己腦海的最深處,夢境中的那位少女……自己的女兒。這個夢到底預示著什么,是指女兒失蹤和那幫傭兵有關系嗎?
如果真是如此,下次再見到那幫傭兵時他就有必要好好問一問了。但是思前想后,在之前的生活中從未接觸過【魔業(yè)】的耶摩一家,他們和這些傭兵毫無瓜葛,這些傭兵怎么知道自己的女兒、又是因何種理由把她帶走?
耶摩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有自知之明,作為一個半途中才轉變的魔法師,他清楚自己也只是個普通人,他的家庭是個普通的家庭。沒有【魔業(yè)】之前他也只是個市井小民罷了;和這些傭兵絕對扯不上關系,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
難道是最近的情緒太緊張了么,畢竟也只是夢而已,再怎么說可信度也太低了……但是這種真實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就算拋開女兒的問題不談,那些中途闖入教堂的人也是個問題,能進行如此殘忍的屠殺足以證明他們并非是普通人。皮恩斯神父年輕時的樣貌他也見過了,所以這些印在他夢中的景象都是過去的景象么。
這座教堂的過去是如此輝煌且富有神圣氣息,之后卻變成了這般模樣;神父和他的同僚們下場如此悲慘,也是因為那些人。作為主謀的十字軍戰(zhàn)士們,和耶摩在教會中見到的血獵大同小異。皮恩斯神父會變成如今這般悲慘的模樣,完全是因為教會……
耶摩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思考這類問題,但和之前一樣,他越是努力不去思考問題,問題就不斷向他腦中涌來———
教會究竟是善是惡?
善和惡已經分不清了,耶摩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么復雜的問題,他也懶得去思考,因為根本就沒有必要。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得不去質疑教會和它麾下的眾多魔法師。
“……咳咳,你剛剛怎么了?”虛弱的聲音從耶摩耳邊傳來,是皮恩斯神父,恐怕是剛剛聽見了耶摩因為夢境醒來后的慘叫聲。
“沒事……沒事……”耶摩不想讓神父再去煩更多的事情,神父是如此的年老虛弱,想這些事對他而言沒有好處。
就算有什么問題,還是把這些事情都解決完再去慢慢想吧,如果讓神父再背負更多問題,這反而是耶摩的不對,至少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看著神父在自己面前慢慢虛弱的模樣,此刻的他,已經看過在被教會摧殘之前,神父是那么讓人心生尊敬、向往光明,如今又是多么落魄。教會的問題在他心中無限被放大,慢慢的,耶摩開始發(fā)現他眼前的這個世界,不像過去認識的那樣單純了。
緊緊咬著牙,耶摩意識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算進入【魔業(yè)】世界又如何?就算獲得魔法的力量又如何?他依舊完全完全地無能為力。
人的不幸是由他人施加,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錯誤。而耶摩能做到什么?除了安慰以外,他竟然只能對此袖手旁觀,能做到的也就是通過揮動手中的武器擊敗敵人、擊敗觸手可及的敵人而已。
而不斷擊敗敵人又能獲得什么?
即便讓歲月翻開了笙笙黃頁,即使過了幾年、幾月、幾天,他也無法逃避這個被詛咒的世界。滄海如茫的回憶竟然是唯一的凈土;他有一種感覺,自接觸到魔法以后就連未來也會被囚禁。
曾經總覺得未來離現在有千里之遠,耶摩有一種猜想,他已經能夠想象到自己以后的生活了;不斷靠著殺戮活下去的結果,只剩下了空虛,問題依舊沒解決,歷來的生活如同沒頭沒尾的日記,記錄著一天記憶的腦袋早已快疼痛欲裂。
這個世界上的黑暗陰沉、道德敗壞,又有多少是真實的?教會即使不通過武器,謀害了多少人的生命、又毀壞了多少人的生活,人類就一定是善良的么———
“可惡……”
思考這些問題讓他心煩意亂,
直視著踢開教堂大門、用槍舉向他們的黑衣傭兵,
耶摩什么都做不到,他能做到的,只有將面前敵人全部殺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