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杜霍煩躁地將書卷丟在一旁,大步地來回踱步,長柏縮著脖子站在一旁,不敢開口,卻也滿心不安,方才白芷使了人來送了話,大夫人已經(jīng)厥了過去,可是郎君卻不肯去春華園里。
“怎么會(huì)這樣!”杜霍低聲道,“那胡商手里的地氈明明都是上好的,先前都讓人買了來瞧了,怎么會(huì)全部……”
他皺著眉頭,不過片刻便知道杜家這是上當(dāng)了,只怕這一切都是個(gè)圈套,就是為了引誘杜家上套,才會(huì)先給了上好的地氈,后面卻是藏了一堆破爛在箱籠里送了過來。
終究是他大意了,沒想到會(huì)被一個(gè)連面都沒有露過的胡商給騙了,如今怕是使了人去山陽也是撲了個(gè)空,那商隊(duì)怕是早就人去樓空了。
可是這胡商不是早就與蕭家相識(shí),還有生意往來,怎么會(huì)……
他步子突然一頓,難道是……蕭氏?
目光望向窗外郁郁蔥蔥的梧桐樹,那邊是正房的方向,難不成一開始就是蕭氏布的局?可她為了什么?杜家可是她的婆家,杜家敗了她又能有什么好?
他滿心狐疑,問長柏:“這兩日千金堂的郎中可還進(jìn)府里來給娘子看診?”
長柏愣了下,道:“每日都來的,還是那位陳郎中,留了幾個(gè)方子,說是吃上些時(shí)日,不見好再換?!?p> 千金堂的幾位郎中都是杜家熟悉的,陳郎中往日也常給杜家看診的,杜霍想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能暫且不提,又道:“讓人遞了消息去姜家,阿娘病了,也該讓阿姐回來瞧瞧?!?p> 這些事不能與他扯上關(guān)系,只能讓杜蘭回來照顧裴氏,想辦法收拾殘局了。
姜府里,得了消息的杜蘭呆呆坐在席上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好一會(huì)才擠出一句話來:“被,被騙了?那地氈與毛料都是假的?”
送話來的是個(gè)婆子,聽她問話頭都不敢抬,低聲道:“是,說是被那胡商給騙了,箱籠里都是些破爛料子,賣不得錢……”
“那錢呢?買料子的錢呢?”杜蘭耳朵里嗡嗡作響,忙忙問道,“可讓人去追了回來?”
婆子更是小聲:“三郎君吩咐人去山陽了,還讓人去府衙報(bào)官了?!?p> 報(bào)官了,那也就是真的被騙了!杜蘭身子晃了晃,欲哭無淚,她不是心疼那二百緡錢,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向姜夫人交代,那些錢可是她拍著胸脯作保,讓姜夫人俞氏拿出來的,原本是想讓俞氏覺著杜家還有用,自己娘家還是撐得起臉面的,如今卻……
婆子見她半晌沒開口,又不敢不說下去:“大夫人得了消息便厥了過去,到這會(huì)子怕是還沒醒過來,三郎君請(qǐng)大娘子回府一趟?!?p> 杜蘭面如土色,苦著臉:“我回去,回去又能有什么用,如今可算是把我也害苦了!教我怎么向阿家交代呀!”
這真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俞氏怕是要更加瞧不上她了!她還能熬到姜大郎回來嗎?
待那婆子出了姜府的門,杜蘭坐在席上許久,才咬牙把心一橫,吩咐婢女:“隨我去見夫人。”
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法子,誰叫裴氏與她都向俞氏夸了??冢f這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更是一門心思想著得了銀錢之后,教俞氏對(duì)杜家另眼相看,再不拿娘家的事來壓她一頭了。
現(xiàn)下要她又從哪里去弄這么多銀錢來賠給姜家!
“被騙了?”俞氏放下手里的茶碗,似笑非笑看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兒媳婦,“這可真是怪了,昨兒不還說這兩日就能把銀錢送過來,還是念在是親家的份上,才給了姜家一份,這樣大的臉面,如今卻說被騙了?”
杜蘭被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哭喪著臉:“阿家,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騙子可惡,先前以為這次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沒想到會(huì)被騙得厲害了,搭進(jìn)去了一萬多緡錢,我阿娘也被氣得病倒了,如今怕是還沒醒過來。”
俞氏冷冷笑著,卻不理會(huì)她,只是轉(zhuǎn)頭與一旁的管事媽媽道:“瞧瞧,我就說不行,偏偏大郎還信了她的話,時(shí)時(shí)與我說,要我信她的,讓她多幫襯幫襯我,若真要讓她幫襯了,咱們這府里怕也是要敗了?!?p> 她說著,嘆了口氣搖搖頭:“家門不幸,都說妻賢夫禍少,終究是我們大郎沒福氣呀?!?p> 杜蘭一張臉漲得如同充了血,撲通跪下去,哭出聲來:“阿家,我不是故意的……”
俞氏不耐煩看見她,擺擺手:“你下去吧,那點(diǎn)錢算不得什么,只是日后這府里的事你不必再過問了?!?p> 杜蘭心如刀絞,面如火燒,卻不能不低聲道:“可我阿娘還病著……”
俞氏又看了她一眼,好一會(huì)才冷冷道:“你去吧,回去好生照顧你阿娘,有什么事等大郎回來,我讓他與你說?!?p> 杜蘭昏頭漲腦,也沒聽出這話里的意思來,低聲謝了俞氏,抹了淚起身回了自己院子去,趕著收拾東西回杜府。
杜蘭回了娘家,杜家使了去山陽的人也回來了,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說是那胡商早已不見蹤影,連商隊(duì)都不見了,打聽了一圈也沒個(gè)消息,只好無功而返了。
竹苓一邊給蕭容悅剝著蓮子,一邊輕聲說著這府里各處的消息:“……大夫人病得重了,醒來后吃了湯藥也不見安寧,直著脖子叫了半夜,都是些胡話,說是要人去把銀錢抬回來,又說那胡商必然還在山陽,要人去拿他們?!?p> 蕭容悅拈起一顆雪白的蓮子放進(jìn)嘴里,咬了一口便不禁瞇了瞇眼,蓮子的清香里帶了一絲清苦的滋味,但很快就是回甘:“杜三郎怎么說?”
竹苓搖頭:“只是吩咐人去府衙報(bào)官,今日還是去了書院,不曾有什么話?!?p> 杜霍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君子,他只怕惱恨得緊了,只是這會(huì)子還沒有察覺到端倪。
她笑了笑:“阿克力他們幾個(gè)可都安頓好了?”
“前日林媽媽一走,他們便帶著那些銀錢趕去了長安,算算走水路不過十日光景就能到,在那邊等著娘子的吩咐?!?p> 蕭容悅撥弄著一顆剝好的蓮子,看著那雪白滾圓的小東西滴溜溜在碟子里打著轉(zhuǎn),笑得越發(fā)滿意:“要他們?nèi)ヌ擞狸柗晃髂辖?,那里有一處小院落正要轉(zhuǎn)賣,花點(diǎn)錢盤下來,另外再尋一處城外富庶寬敞些的莊子讓他們安頓下來,等著我過去。”
竹苓聽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娘子為何會(huì)知道永陽坊有小院子要賣,又為何要盤下來,她只能答應(yīng)著,卻又道:“詹媽媽那邊……”
看著蓮子滾作一團(tuán),蕭容悅才伸手按住它們,輕笑一聲:“快了,這才是頭一出,第二出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