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媽媽再從蕭家打轉(zhuǎn)回來，天都已經(jīng)擦黑了，她問了荼兒，知道蕭容悅早就已經(jīng)吩咐了用飯，想來今日也不會(huì)要她回話了，索性回了自己的房里去，塞了點(diǎn)銀錢給小婢春燕，讓她送給大廚里柯大嫂子，好送些酒菜來。
累了一整日，她早就又乏又累，若不是為了在夫人面前得個(gè)好，她才不必如此奔波。
剛在榻上坐下，外邊有人笑著招呼：“詹媽媽在房里嗎？”
是跟著一起陪嫁過來的鄭媽媽，年歲與詹媽媽也差不多，只是沒有她這般體面，還只在園子里管著花木。
詹媽媽應(yīng)了一聲，倒是稀奇，往日里鄭媽媽與她走動(dòng)得也不多，今日倒是難得。
鄭媽媽撩了簾子進(jìn)來，一眼看見坐在榻上打著扇的詹媽媽，笑著道：“算著時(shí)候你該回來了，我才過來的。”
她手里還提著個(gè)食盒，晃晃蕩蕩放在桌案上：“這邊廚里可比不得那邊府里的，連炙鴨也不大正宗，勉強(qiáng)湊合湊合吧?！?p> 詹媽媽看了她一眼，笑了：“這是做什么，有什么喜事不成？”她指了指身邊的藤席：“難不成是你家小二說好了媳婦，要成家了？”
鄭媽媽噯了一聲，坐下打開食盒，端出一只烤的金黃噴香的肥鴨，口中卻是嘆氣：“哪有那樣好的事，托人幫著瞧了好幾戶人家，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說起來咱們這樣的最是難為，想說個(gè)好人家吧，自己還沒脫了奴籍，哪里敢想高攀良家，可要找個(gè)莊戶人家，心里總覺得……”她咂咂舌，“總覺得不舒坦，好歹也是在府里伺候的，怎么能再回莊子上挑親事?！?p> 聽到這個(gè)，詹媽媽再同意不過了，連連點(diǎn)頭：“誰說不是，那些莊戶人家出身的哪里有一點(diǎn)見識(shí)，更別提模樣品行，與府里的沒法比?！?p> 她接過鄭媽媽遞過來的一只油浸浸的鴨腿：“一會(huì)還有酒菜，不急?！?p> 鄭媽媽苦笑著：“我也想替他在府里說一個(gè)，不說像三七、山茶她們幾個(gè)體面的大婢，就是院子里的那幾個(gè)二等三等的都成，個(gè)個(gè)都是出挑的，可是……”
她轉(zhuǎn)而問詹媽媽：“你家大郎說親了沒有？你可比我強(qiáng)多了，在夫人與娘子面前都是得臉的，荼兒還在房里伺候了，這親事必然是稱心如意的?！?p> 詹媽媽連連嘆氣搖頭：“也是沒個(gè)音信，原本是瞧上那邊府里的翠屏，可是……”
鄭媽媽湊過來：“怕是也挑剔著不大情愿？”
詹媽媽擺擺手，疲倦地往桌案上一靠：“說說吧，大妹子你來找我必然是有事，不然這不年不節(jié)的你哪里有閑心來找我說話。”
鄭媽媽訕笑，往她身邊湊了湊：“話說到這，我也就不瞞著姐姐你了，我是來找你幫幫忙，解個(gè)急得……”
聽說是解急，詹媽媽頓時(shí)警惕起來，上下打量她一眼：“什么事把你急成這樣，我可記著咱們的月錢剛發(fā)了不多久，足足大幾百錢呢?！?p> “那抵什么用，我要八百緡，才幾百錢怎么夠！”她說完，卻是慌忙捂住嘴，一看便是不小心說漏嘴了。
倒讓詹媽媽起了興致，瞪著她：“八百緡！你要做什么！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鄭媽媽又是搖頭又是否認(rèn)：“沒有的事，我就是臨時(shí)急用，你看看能不能先借我些?！?p> 她越遮掩，詹媽媽越懷疑，不住地追問，更是說了若不說明白自己不敢借。
終于鄭媽媽抵不住還是說了：“……還是為了小二娶媳婦的事，想著之后要讓他去鋪?zhàn)由细鴮W(xué)學(xué)手藝，娶了媳婦也不能還在下房里住著，所以想幫他在城里買一處小宅院，日后若是能湊足了銀錢贖了奴籍，一家老小也有個(gè)落腳處?！?p> 詹媽媽不信：“你又來誆我，江寧城一處宅院怕不是要上千緡，你一家老小要住，更是不能小了，沒有個(gè)二千緡的宅院怕是拿不下?！?p> 鄭媽媽這會(huì)子也就徹底不隱瞞了，四下看看：“我就是得了個(gè)消息，益興坊有一處三進(jìn)宅子急著脫手，那家娘子說只要一千緡，我瞧那宅院極好，寬大幽靜，還有一處小院子，若是日后老老小小在里面住著，再合適也沒有了……”
詹媽媽瞪大眼，三進(jìn)的宅子帶院子，只要一千緡？！這怎么可能？
她卻是心里留了心，讓春燕端了酒菜上來，嘴上卻慢慢套了鄭媽媽的話，才知道那一處宅院的東家是淮陰人，前些時(shí)日病故了，膝下無子，東家娘子要扶了靈柩回鄉(xiāng)，日后怕也難得再回江寧府，萬不得已趕著把這處宅院給轉(zhuǎn)賣了，才會(huì)便宜了許多。
可就是便宜了許多，這些錢也不是鄭媽媽能湊得出來的，她情急之下只能來找詹媽媽借一借，再去別處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把這么個(gè)大便宜給拿下了。
詹媽媽想到自家還沒說上親事的大兒子，還有何貴那座在城里的二進(jìn)小宅子，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給鄭媽媽倒了一大盞酒：“一千緡，就算是大便宜，咱們又從哪湊得出這許多來。”
鄭媽媽這會(huì)子吃了幾盞酒，像是有些上頭，苦笑著：“可不是，我這是實(shí)在沒法子了，那點(diǎn)子親戚都借遍了，還是看著我在府里伺候的份上，也不過湊了一百緡，差了這許多還不知道從哪想法子?！?p> “還是老姐姐你體面，管著娘子那許多陪嫁，那可是十萬緡錢呀，但凡掉個(gè)渣也夠買這宅院的了?！编崑寢屖钦娴亩嗔?，迷迷糊糊說了這幾句，便趴在桌案上沒了聲響。
詹媽媽愣了許久，才喚了春燕進(jìn)來收拾，讓人把鄭媽媽送了回去。
第二日一早，詹媽媽去了正房，給蕭容悅回話。
“……夫人聽了也說不錯(cuò)，今日一早就去洛康坊。”她心不在焉，三言兩語說完了這一樁，又道：“奴昨日回來貪涼多吃了碗冰碗，有些不大受用，今兒想去千金坊抓點(diǎn)藥?！?p> 蕭容悅面露關(guān)切：“媽媽不打緊吧，要不就讓人請(qǐng)了郎中過府來給你診治。”
詹媽媽連連搖頭：“不打緊不打緊，自己過去就好，娘子不必掛心?！?p> 她執(zhí)意要自己去，蕭容悅也就不攔著了，讓三七又給了她一百錢作診金，放她去了。
出了杜府角門，詹媽媽急急忙忙往巷子口走，攔了一輛大車：“去益興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