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蒙離開,名叫小遙的少年立刻行動起來,他一溜煙鉆進(jìn)了羅蕓屋子里,毫不客氣,瞪大眼睛仔細(xì)打量著室內(nèi)。
“這屋子里條件也太差了吧!老板娘怎么能讓小姐姐住在這里?”
明顯抱怨的口氣,好像住這里的是他一樣,羅蕓猜不透他要干什么,本不愿意接話,但轉(zhuǎn)念想想,人家也是好心,不接話顯得不禮貌。
于是勉強開口回應(yīng):“這里……已經(jīng)很好了?!?p> “可是這里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你看那椅子,都破成什么樣了,還能坐人嗎?”
“已經(jīng)很好了。”羅蕓重復(fù)著自己的話,把目光轉(zhuǎn)向窗外,她確實覺得已經(jīng)很好了,因為在家里,她的生活條件并不比這里好多少。
停頓片刻,她又說:“是我自己選的這間屋子,老板娘人很好,她還讓我在這里免費吃飯?!?p> 羅蕓的聲音聽上去很落寞,小遙不免露出憐憫的神色,但他不想讓羅蕓看到這種憐憫,偏過頭避開了窗玻璃。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羅蕓聽到背后有走動的聲音,她不想去關(guān)心小遙究竟在做什么,連頭都懶得回,反正自己能失去的差不多都失去了,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在乎的了。
而且,羅蕓感覺像小遙這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根本不可能理解她的處境有多么艱難,現(xiàn)在的態(tài)度不過是一時憐憫而已,她害怕這種憐憫,所以希望小遙能夠自己主動離開。
可是小遙似乎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又等了片刻,羅蕓看到老板娘屋子里亮起了燈光,終于忍不住開口說:“抱歉,小遙先生,我還沒有刷牙洗臉,能不能請你暫時到外面去?”
“哦!啊!”小遙好像才反應(yīng)過來,站定腳步,回頭看著窗邊的羅蕓,撓了撓頭皮,發(fā)出兩聲代表驚訝的語音。
羅蕓以為他接下來會說聲抱歉,然后離開屋子,卻沒想到小遙居然提出了一個與此毫不相關(guān)的問題。
“小姐姐,你明明有個很愛你的人,為什么不回家呢?”
他的問話讓羅蕓剎那無言以對,她搞不清楚小遙從哪里看出來,她有個很愛自己的人,也不清楚對方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但她心里的第一反應(yīng),卻意識到對方有可能在拿她開玩笑!
心里升騰起來的難堪,以及心酸,讓羅蕓臉上紅暈蔓延到了耳后根,她雙手緊緊抓在窗棱上,指尖發(fā)白,嚇到了安靜趴俯在那里的小貓,喵咪猛地躥下窗臺,消失在角落里。
似乎是意思到羅蕓情緒不對,少年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解釋說:“對不起!小姐姐,我不是在拿你開玩笑,只是單純想要問一問而已,因為你看,你使用的東西上明明都貼滿了可愛的貼紙,就連小娃娃的臉譜都畫得那么調(diào)皮,我在想,這些東西不太可能是你自己貼上去的,因為你那么節(jié)儉,連餐巾紙都舍不得用……”
“我……”
“小姐姐你不愿意回答沒關(guān)系的,我真的只是隨口一問而已,沒有任何意思?!毕胍俅纬吻?。
羅蕓嘴唇動了動,終于回轉(zhuǎn)目光,看向桌面上的小物件,確實,不管是牙刷牙膏,還是肥皂盒子上面,都貼著彩色的小小貼紙,每張貼紙上清一色畫著一個微笑的紅瞳鬼臉,水平很菜,一看就是羅意凡畫的。
‘這些東西上能看出愛意嗎?’羅蕓在心里忍不住問了自己一句,視線掃過桌面,停留在晴天娃娃身上,不知何時,娃娃的臉也被羅意凡畫成了鬼臉,那鬼臉仿佛在對著羅蕓擠眉弄眼,看上去可愛極了。
“這是我弟弟畫的,他過去很喜歡買學(xué)校附近的小貼紙,玩膩了就貼在我用的東西上面。”羅蕓悠悠解釋。
小遙卻并不認(rèn)可,他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那些絕對不可能是玩膩了不要的貼紙,小姐姐你用東西都很愛惜的吧?而且眼前的這些東西你都用了很長時間,對嗎?”
羅蕓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認(rèn)可。
“你看這些貼紙,雖然用了很久,但每一張都服服帖帖,沒有卷邊也沒有折角,它們不僅告訴我你很愛惜東西,還告訴我它們被貼上去的時候,應(yīng)該是嶄新的,所以我認(rèn)為貼的人是刻意要把貼紙送給你,而不是玩膩了不要才給你的?!?p> “一般小孩玩的貼紙都沒什么粘性,玩不了幾天就粘不牢了,我小時候也喜歡玩這些東西,把它們到處貼,貼得歪歪斜斜亂七八糟的,沒過多久就會破損或者掉下來。而你的這些貼紙明顯厚很多,粘性也足,一張張貼得工整又牢固,說明貼的人很用心,他可能每一張都經(jīng)過了精心挑選?!?p> “還有畫在上面的鬼臉,也可以看出畫的人用心良苦,你看,他刻意把鬼臉畫得形狀大小都差不多,都有紅色的瞳孔。我在猜,是不是畫畫的人把鬼臉當(dāng)做了他自己,希望你永遠(yuǎn)不要忘記他呢?”
小遙一口氣說完,分析得頭頭是道,羅蕓卻已然淚流滿面了,那紅色瞳孔的主人,不用任何方式提醒,早已經(jīng)深深鐫刻在她心里,擦不凈抹不掉了。
“小姐姐,我,我不是故意要惹哭你的……對不起!我很抱歉,你……小姐姐,你別再哭了,大不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小遙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女生哭,瞬間手足無措,跑過去想要幫羅蕓擦眼淚,卻又不敢下手,雙手停留在半空中,慌亂無措。
羅蕓其實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哭,她努力想把眼淚忍回去,可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大亮,院子里也響起了老板娘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明顯是沖著羅蕓這里來的。
小遙顯得更加慌張了,為了避免誤會,他不得已低聲哀求羅蕓,“小姐姐,老板娘出來了,你這樣她會誤會我欺負(fù)你的?!?p> “……對不起!我只是……”羅蕓哽咽著,胡亂用袖子擦著眼眶,回應(yīng):“只是有些控制不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哎呀!小姐姐你怎么越哭越兇了呢?!”
“誰越哭越兇了?。浉缒阍趺丛谶@里?”
果然,老板娘走到窗外,只看了一眼,就開始發(fā)話,人也向屋子這邊走過來。
小遙尷尬得滿臉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不是我惹的,我看到她在哭,想安慰幾句,可沒想到她越哭越兇了?!?p> 胖嘟嘟的旅店老板娘明顯不相信小遙的說辭,她走進(jìn)屋,低頭看了看羅蕓漂亮的小臉,一副我最明白的表情,又朝小遙瞅瞅,自以為是岔開話題說:
“我老公在灶頭上煮了早飯,有白粥饅頭,還有紅薯,小帥哥你們要不要,要的話我等一下讓老公送兩份到你們房間?!?p> “不用了,阿姨,小蒙已經(jīng)出去買早飯了,我們給小姐姐也帶了一份。那個……我真的沒有惹哭小姐姐,真的沒有?!?p> “行了,沒有人說你惹哭她,快走吧?!崩习迥锩黠@有些不耐煩,語氣生硬,小遙只好退出房間,剛走沒幾步,就迎面遇上了買點心回來的小蒙。
小蒙看他樣子不對勁,問:“小遙,你沒事吧,發(fā)生什么了。”
沒有回答,小遙只是朝羅蕓屋子里努了努嘴,然后勾過小蒙的胳膊,拉著他回到他們租住的屋子里。
“到底怎么回事?我們不是要和小姐姐一起吃早飯嗎?”一回到屋里,小蒙劈頭就問。
“剛才我說了一些話,沒想到小姐姐居然哭了,正好又被旅店老板娘看到,她誤以為我欺負(fù)小姐姐了,沒搞清楚狀況就自說自話幫我圓場,弄得大家都很尷尬?!?p> “你說什么了?”
小蒙把點心袋子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小遙身邊,塞給他一個金黃色的玉米棒,問道。
小遙向小孩一樣把玉米棒捧在手心里吹著,一邊啃,一邊說:“我只是問小姐姐她為什么扔下愛她的人,獨自一個住到這里來,她不明白我為什么會那么想,我就解釋了幾句,結(jié)果她突然之間就哭了,而且止都止不住。”
“唉!我說你什么好,自說自話的那個人應(yīng)該是你才對吧!”小蒙抱怨說:“人家這么落魄,肯定不會是簡單的原因,你為什么非要自以為是地去揭人家傷疤呢?”
“可是……”
小遙想要辯解什么,被小蒙一伸手給止住了,他繼續(xù)說:“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說什么直覺,感應(yīng)一類的東西?拜托,我不否認(rèn)那個百分之百錯誤,但就算正確,也不過是巧合而已,你不要像個女孩,一門心思相信這些東西好不好?”
“我不是女孩!”小遙抗議,手里的玉米棒差點扔掉。
可是小蒙卻站起身來,給了他一個背影,說:“我沒說你是女孩,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真是,都這么大了,還改不掉小時候的習(xí)慣?!笨跉庀翊笕嗽诮逃?xùn)小孩似的。
然后他就準(zhǔn)備去填飽肚子,身后的小遙此刻簡直委屈極了,一張小臉都皺成了一團,自己確實是好心,想告訴羅蕓他看到的事實,可為什么會演變成這樣呢?
老板娘誤會也就算了,連小蒙都嘰里呱啦地指責(zé)他,太過分了!小遙把玉米棒往床頭柜上一放,噗嗤一聲,玉米粒隨著動作飛濺出來,還帶著汁水。
小蒙應(yīng)聲回過頭來,立刻掛上了無奈臉,質(zhì)問小遙:“你想干什么?”
“我生氣了!很生氣!哄不好的那種??!”說完,小遙頭也不回離開屋子,只留下小蒙一臉懵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